第64章

  蕭珩聽得皇上要自己娶左姑娘,一時不免覺得荒謬至極,反唇相譏道:「所以皇上覺得她像我娘,就要指給我?那他怎麼不自己娶,豈不是正好。」

  他這一句話可是把老夫人氣得不輕,這是多麼大逆不道的話,一時之間老夫人恨得咬牙切齒臉色蒼白兩腿發顫,她顫巍巍地用手指頭指著蕭珩,恨聲道:「你,你說得這叫什麼渾話,他這麼煞費苦心,還不是為了你嗎?你以後入了宗譜,便是皇子了,你看看上面那幾個皇子,大皇子二皇子沒一個是省油的燈,三皇子那裡更是皇后娘娘的血脈,這一個個的,哪個不比你有背景?你能依仗哪個?真若有個什麼事,睿定侯府自然是給你撐腰,任憑驅使,可是除了我們呢?還有誰?」

  蕭珩見她氣成這般,抬手上前扶著,低頭道:「奶奶,你且消消氣。」

  老夫人原本氣得臉都白了,手也跟著顫,實在是蕭珩說的那句話太大逆不道了。

  如今聽得蕭珩低頭喊奶奶,一時之間,悲從心中來,眼淚都落下來了。

  「皇上是為你打算,你左右是不要娶什么正妻的,既如此,乾脆做個人情,把這位置給左家,左家也會死心塌地對你,以後把左家扶起來,也是你的外力。要不然你想怎麼著,空著這麼個位置,卻不願意給左家一個面子?」

  「我也說了,你若實在不喜,那也沒什麼,只是一個位置而已。穗兒那性情,我是知道的,她人好,不會計較這個。」

  蕭珩自是敬重這祖母的,他也知道她說的是為了自己好。

  不過,有些事,蕭珩卻是不願意將就的。

  蕭珩微微扶住老夫人的胳膊,神態恭敬,語氣卻堅持:「祖母,左家是我娘至親的親人,我若能幫,自是願意幫扶一把。可是穗兒性子單純,阿宸又年幼,凡事總是要顧及他們母子。在這件事上,我不想讓他們母子受什麼委屈,也不願意拿自己的婚事做籌碼,我若真娶了別個女子進門,屆時年長庶子受寵,有幾個女子能容下?依她那單純性子,還不知道吃多少暗虧,到時候連阿宸也跟著受委屈。」

  老夫人嘆道:「這你也放心,讓誰委屈,我也不捨得讓咱們阿宸受什麼委屈,至於那左家姑娘,她到底心性如何,我還得慢慢地試探著,若真是容不下穗兒和阿宸,沒度量沒見識的,我也斷斷不敢讓她進門。」

  蕭珩心裡自然是不以為然的。

  他可以有千百種辦法扶持左家,至於自己,要不要誰幫扶,那是他自己的事。

  難道說他堂堂男兒,竟還要靠這等聯姻來籠絡人心?

  蕭珩在這之前,對於要不要娶妻,其實心裡並未細想過,但是今日今時,卻是陡然間明白過來。在這件事上,他並不想被任何人左右,若是穗兒如今還不堪為大婦,那他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等。

  抬起頭,望向年邁的老夫人。

  眼前的老人一手把他養大,如今也是在自己打算,哪怕她打算的方式並不是自己需要的。

  可是在這個世上,能真心為自己如此著想的,也就那麼幾個而已。

  老夫人已經年邁,她為了自己幾句頂撞的言辭就氣成這樣。

  更何況宮裡還有皇上,也是指望著他能娶那左姑娘的。

  他知道這件事不是硬碰硬的時候,若是頂撞激烈,反而讓他們對顧穗兒心生不滿。

  略一沉吟,他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乾脆讓那位左家姑娘知難而退,放棄這門婚事。

  當下故意道:「既如此,那我們倒是要好生看看,怎麼也要有容人之度,若是她眼看著我有這麼一位寵妾卻真正能做到絲毫不氣不惱不怒,若是能有當家主母的氣派容得下未進門就已經有了庶長子,那再商議今日之事便是。」

  老夫人聽得這話,並沒細想蕭珩言語中的意思,只以為他好歹鬆口了,哪裡想到他已經另有了主意,當下忙道;「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其實我也是這個主意,總是要仔細審度下看看,到底品性如何。」

  過了正月十五,因左家要翻蓋昔日的宅院,家中暫時不能住人,便在外面租賃了房子。

  而這位左家姑娘左秀妍,則應了睿定侯府蕭槿的邀請,過來睿定侯府做客,借住一段時日,要一直等到她家房子翻蓋過後,才能離開。

  而就在此時,燕京城頗有幾件大事情。第一轟動的當然就是昔日安國公府左家的案子被重審,終於沉冤昭雪大白天下,皇上召回了昔日左家的後人,並重新恢復了爵位。

  左家當日也是子孫滿堂,可憐如今只剩下四房勉強有幾個人而已,皇上感念左家這些年的不易,還特意下旨重修了昔日安國公府。

  這件事傳出,大家自然議論紛紛,有人感慨昔年安國公府的盛況,也有人羨慕安國公府後人的運氣,須知當年受牽連的不知道多少,能夠沉冤昭雪的又有幾個。

  一時之間,也有人動了心思,開始投遞訴狀,試圖為自己家族伸冤等。

  本來這就是燕京城裡第一轟動的大事了,可是誰知道,緊接著,又有了一件大新聞,可算是震驚朝野,滿城百姓都忍不住八卦起來。

  原來當年安國公府左家的嫡長大小姐是和當今聖上有過婚約的,後來安國公府出了事,這婚約也無法履行了。不過陰差陽錯的,皇帝在左家出事幾年後,曾經前往遼北,並寵幸過那位左家大小姐,並生下了一位皇子。

  這個事一傳出來,大家難免津津樂道,雖說這其中難免有些不受禮節之處,可是老百姓嘛,就圖個熱鬧,看戲的時候不也是會看看那俏小姐西廂房裡私會窮書生麼。

  只要最後喜結良緣了,那就是天生註定的緣分。

  這位左家大小姐和皇上的事,雖然因那左家大小姐早早病逝,沒落下什麼好結果,可是這十幾年後,皇上不是為左家洗白了冤屈嗎,不是認了自己那親生的皇子嗎?這就足夠了。

  於是這件事竟然傳為佳話,甚至還添油加醋地說這位皇子和皇上如何如何父子情深,說得有鼻子有眼,跟親眼見到一樣。

  皇帝緊接著又下一道詔書,追封安國公府大小姐為貴妃,命蕭珩認祖歸宗,將其列入皇室族譜之中,並親自入宗廟祭告。

  這件事一出,百姓紛紛繼續為才子佳人的故事添油加醋,而朝中大臣則是一個個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事件,這可是大事件。

  縱然之前隱約看出端倪,大概猜到了,可是突然認一個從未有過的皇子添入族譜之中,依然是讓他們震驚得不能自已,一時之間奔走相告,聚在一起左右分析。

  也有一些消息靈通的或者見風使舵的,紛紛撲向了睿定侯府,矢志要討好一下這位即將成為皇子的昔日侯府三少爺。

  便是摸不到門道去討好這位三少爺的,大少爺二少爺以及大少奶奶二少奶奶或者大夫人老夫人都行啊!

  再怎麼說,這也是和這位皇子殿下一個府里住著的,感情自然和其他人不一樣。

  一時之間,睿定侯府幾乎被圍追堵截了。

  老夫人早就料到這般情境的,已經命大夫人布置下去,關上大門,尋常客人一概不見了。

  「最近這些日子,你們就少交際,每日在家繡繡花寫寫詩的,也算是修身養性了。」老夫人這麼下令。

  既是老夫人說了,大傢伙自然都聽著。

  還好的是府里如今陸青怡並左秀妍都在,合著蕭槿蕭栩並兩位少奶奶,年輕一輩的媳婦姑娘倒是不少,大家聚在一起,圍繞著老夫人說說話打打牌的,或者聽老夫人說說過去那會子宮裡的事。

  顧穗兒每日在家照料著小阿宸,間或抱著小阿宸過去老夫人那邊,日子過得還算平靜。

  至於蕭珩突然從睿定侯府的三少爺變成了皇家的五皇子這件事,顧穗兒倒是和別人不一樣,她也沒震驚多大,就是詫異了片刻,回想了一番,然後就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了。

  反倒是蕭珩,挑眉望著淡定的顧穗兒,看了一會兒後,終於忍不住問了。

  「你沒覺得奇怪嗎?」

  「是挺奇怪的。」顧穗兒想道:「不過仔細一想,好像也沒什麼奇怪的。」

  她已經知道大夫人不是蕭珩的娘,蕭珩的娘是單獨一個墳頭在荒地里的那位。

  她還知道老夫人很疼愛蕭珩,也很重視蕭珩,所以蕭珩是很尊貴的。

  除此之外,皇上對蕭珩那不同尋常的疼愛,隨便一個人都看出不對勁來了。

  所以皇上是蕭珩的親爹這件事,剛聽到很驚訝,再轉念一想,她會覺得本來就該是這樣,這樣就就對了。

  「你有什麼想法。」一直以來,都是別人猜蕭珩的想法,蕭珩自己也許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追著自己的妾室問對方是什麼想法。

  原來想知道別人的想法這麼難。

  「也沒什麼想法。」顧穗兒簡單地這麼說。

  她是真心沒想法。

  「……」蕭珩的神情就有些一言難盡了。

  這件事他之前並沒有告訴過顧穗兒,總以為昭告天下後,顧穗兒會有些反應的。

  比如驚訝地說,原來你竟瞞了我這些?

  比如驚惶地說,原來你身份這麼高,那以後怎麼辦呢?

  比如感慨地說,原來這裡面竟然有這等曲折……

  甚至她也可以懵懂地道,那你爹和你娘到底怎麼回事啊?

  ……

  蕭珩盯著顧穗兒,看她並不在意地那裡收拾著小阿宸的小衣服。

  他轉過臉去,望窗外的竹子。

  春風微起,翠竹依依。

  他覺得自己幼稚的像個孩子。

  顧穗兒收拾了一會兒後,終於發現蕭珩的神情不對了。

  作為一個妾室,她有些納悶地看著蕭珩,關切地問道:「三爺,怎麼了?」

  說完這個之後,她又覺得不對勁:「那我以後叫你三爺,還是五皇子?三爺更順口一些,五皇子好像有些怪,不太順嘴。」

  蕭珩悶悶地道:「你想叫什麼都可以。」

  顧穗兒點頭:「行,那我還是叫三爺吧。」

  蕭珩默了好半晌,自己慢慢地恢復過來了。

  他望著顧穗兒:「皇上已經準備給我建府了,以後我們得搬出去,單獨住皇子府里去。」

  顧穗兒倒是沒想到這個,一時有些失落:「這樣啊,那搬到皇子府後,豈不是我不能天天見到老夫人她們了。」

  蕭珩:「距離不算太遠,你想過來,可以隨時過來看。」

  顧穗兒這下子手中的動作停下來了,她坐在榻邊上,想著以後單獨住一個府邸的事情,覺得有些遙遠,也會有些冷清。雖說可以過來府里,可到底不在同一個府,就少了許多親近了。

  「那確實是有些無趣。」顧穗兒嘆道。

  「你每日無事,可以學學騎馬,讀讀書,我到時候若有時間就自己教你,沒時間就請幾個先生。」

  「嗯……」

  顧穗兒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三爺什麼時候娶正妻啊?」

  左家姑娘入住睿定侯府,儘管別人沒說,不過顧穗兒總覺得,這必然是要嫁給蕭珩的吧。

  蕭珩聽得這話,心裡一噎,那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

  上次她就提這個了,他當時狠狠地罰過了,奈何她是不開竅的。

  望著她那沉靜的神情,他甚至有些懷疑,如果自己娶個正房,她真就可以做到視若無睹,心裡竟然絲毫沒有酸意?還是說,連她都要幫著老夫人來勸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