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卿做了一個很累很長的夢。
夢裡她架著一艘小船,飄搖在茫茫大海上,天一會兒烈日炎炎,一會兒又暴雨傾盆,她怕自己的小船翻了,抱著船槳努力的滑呀滑,可似乎永遠也滑不到盡頭。
就這麼哼哧哼哧滑了許久的槳,她累得雙臂發酸,腰背作痛,海面上突然掀起了滔天巨浪,她都沒來得及掙扎就被一朵浪花給拍水底下去了。
狗爬式游泳葉卿好歹還是會點,她雙腳雙手齊揮,試圖掙出水面換一口氣,奈何怎麼劃都劃不動,那船槳還黏在她手上扔不掉了。
葉卿心道這棒槌還成精了不成,下一刻那船槳卻變成一隻哈士奇,哈士奇撲到葉卿身上,口吐人言:「阿卿,別鬧,我餵你喝些水。」
葉卿確實渴得慌,可瞧著哈奇士含著一口水越湊越近的狗頭,她趕緊一巴掌招呼過去了。
「啪」的一聲脆響過後,葉卿被驚醒了。
她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瞧著這裝飾是自己的寢宮,這才深深吐了一口濁氣。
原來是做了個噩夢。
只是這股濁氣還沒吐完,葉卿整個人就僵住了。
她微微側過頭,望著半坐起來靠在軟枕上的帝王,他身上只松松垮垮披著一件橘紅底色暗金刺繡的袍子,臉上有個不太明顯的巴掌印。
她視線落在他白瓷般的胸膛上,再下移些是形狀十分分明的八塊腹肌,再往下……就被薄被遮住了,只露出半條十分誘人的人魚線。
葉卿又覷了自己一眼,艾瑪,那滿身的痕跡簡直沒眼看,她把被子團吧團吧堆起來蓋住自己。一臉的懵圈和茫然,小心翼翼吞了一口口水:「陛下,我們……」
蕭珏神色有些陰鬱,他似笑非笑睨著她,眸光幽幽道:「昨夜皇后喝醉了,霸王硬上弓的事不記得了?」
葉卿著實驚了一驚,不過很快就鎮靜下來。
她指著自己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陛下,這些該不會是我自己弄的吧?」
蕭珏只邪氣挑了挑眉:「你都做到那程度了,我可不是柳下惠。」
言外之意還是她先起的頭。
葉卿揉了揉隱隱作痛的腦袋,有些訕訕的。
關於昨夜最後的記憶,她只停留在自己挪過去親了蕭珏一口,後面就斷片了。
難不成真是她喝了酒獸性大發?
葉卿心情複雜,本想是看蕭珏喝醉了出糗的,現在好了,折了夫人還賠清白。
「我酒量很好的,怎喝了幾杯果子酒就醉成這樣?」葉卿試圖把一切都怪到醉酒上去。
蕭珏輕輕「呵」了一聲:「今後在外邊就別喝了,在我跟前喝便是了。」
他這話葉卿來來回回砸吧了好幾遍,還是沒弄懂他是什麼意思,就沒搭話。
瞧著外邊天光大綻,只怕時辰也不早了,她驚道:「陛下今日的早朝怕是得延誤了!」
蕭珏語氣懶洋洋的:「已經讓安福去金鑾殿那邊告知大臣們,今日的早朝作罷。」
葉卿現在腦子有的亂,完全不知道該說啥,蕭珏繼位以來,從來就沒有延誤過早朝,更沒有推脫過早朝。
像是知曉她在想什麼,蕭珏竹節般修長的手指繞上她一縷秀髮,帶著幾分調侃道:「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葉卿自詡不是個臉皮薄的,可聽到他這句,臉還是騰的紅了起來。
蕭珏見好就收,沒再繼續逗她,率先掀開薄被起身:「已午時了,起身吃些東西吧。」
被他這麼一說,葉卿才覺著飢腸轆轆起來,口也幹得厲害,她一雙漉漉的眼睛巴巴的瞧著對面桌上的茶壺,蕭珏一眼就能看出她想喝水。
他已經穿戴好,走過去用描金線的裂冰紋茶杯給她倒了一杯溫茶過來。
葉卿頗有幾分受寵若驚,接過一仰頭就咕嚕喝掉了。
後面穿衣服的時候,葉卿才是吃盡了苦頭,身上的每一塊骨頭簡直像是被拆過了重組過的,走動的時候渾身的酸痛更明顯。
墨竹她們進來幫葉卿更衣的時候,一個個臉紅得要冒煙,瞧著葉卿身上那些印子,又滿是憐惜:「陛下怎這般魯莽,都沒憐惜著些娘娘。」
葉卿痛得咬牙切齒:「估計是這輩子就沒碰過女人吧!」
說完之後,她發現蕭珏這輩子因為身上的蠱毒,還真沒碰過女人。
這罵人都沒法罵人,葉卿更鬱悶了。
用過午膳後,蕭珏今日雖然罷朝,可還是有許多奏摺要處理,先回了昭德殿。葉卿閒著也是閒著,飯後就把昨晚喝的那壺青梅酒找了出來。
最後經過太醫鑑定,那酒里的確加了些助興的東西。
葉卿頓時哭死的心都有了,她還能說什麼?不作就不會死。
雖然知曉這輩子就是那個人了,但她之前還從沒想過這檔子事,現在這麼意外的發生了,她除了有些懵圈,倒是沒有什麼特別排斥的情緒。
這一整天葉卿都是蔫蔫的跟一窩貓在小花園裡曬太陽憂鬱度過,晚間的時候,蕭珏又來了,身後跟著好幾個抱著奏摺的小太監。
然後宮人發現,她們的皇后娘娘晚上沒到小花園散布溜貓消食。
嗯……今天的帝後就寢時間比以前早了一個時辰。
一連四天都是如此,第五天的時候,帝王大清早一臉飽餐餮足出了皇后寢宮的大門去上朝,在寢宮的大門合上時,一隻鞋從裡頭扔了出來,還有皇后娘娘有氣無力的怒號聲:「蕭珏,一個月內你別想再進昭陽宮的大門!」
出征關外的軍隊已經定了下來,由顧硯山掛帥出征,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再掌帥印,朝中那些反對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大軍定在中秋之後出塞,軍營里特意提前幾天放將士們回家團個圓。
京都西大營駐軍地勢偏頗,出了軍營,想喝口水都得翻山越嶺。這些日子卻在軍營一里外開了個茶鋪,茶鋪里的茶水點心都便宜,將士們經常去茶鋪那邊喝茶。
人多了不免就傳出些小道消息出來。
茶鋪里平日裡都是夥計招呼客人,但只要葉前鋒校過去,便是茶鋪的東家親自出來奉茶。
據說那東家是個容貌迤邐的姑娘,長得那是一等一的好,家世也好,奈何葉前鋒校基本上沒給過那姑娘好臉色,後來甚至不去茶鋪那邊了。
那姑娘倒是個痴心的,時常免費招呼將士們喝茶吃些果點,就為了托他們幫忙給葉建南帶一份回去。
有人艷羨葉建南怎就走了這般好的桃花運,就算是介於門宅高低,以那姑娘的容貌,收了做個妾也是不錯的。
也有人嗤笑那姑娘不知檢點,為了攀上個權貴,連這等拋頭露面的事都做得出來。有道是仕農工商,覺著商人家能養出什麼好女兒來,這般想著的同時,卻又饞著人家背後的萬貫家財。
茶鋪是去京城的必經之路,這日葉建南也駕馬回葉家過中秋,途經茶鋪時被人攔了下來。
身著錦緞羅衣的年輕姑娘笑得眉眼彎彎,正是黎婉婉,她手中捧著一個精緻的盒子:「這是我做的月餅,你拿回去跟家裡人分著吃吧。」
圍觀的將士都起鬨大笑起來。
「葉校尉,人家一個姑娘家能做到這份上不容易,你就收下吧!」
「對啊,說不定咱們還能趕在出征前喝一杯葉校尉的喜酒!」
黎婉婉在那陣陣笑聲中漲紅了臉,滿心期待望著葉建南,一雙剪水眸里仿佛倒影了星河,眼中笑意璀璨得叫人無法直視。
葉建南沒伸手去接那盒子,甚至連表情都吝嗇給一絲。
「黎姑娘,這份禮太重,恕葉某人不能收。」葉建南坐在馬背上,望著這個擋住自己的道的女子,眼神平靜甚至有些冷漠。
黎婉婉眼中的欣喜像是流芒一般盡數散去,她纖細的手指下意識扣緊了月餅盒的蓋子,嘴角那個微笑的弧度僵硬了幾分:「啊,這樣啊……這就是我想感謝你之前在江南的救命之恩做的月餅,沒其他意思。我做都做好了,你且收著吧。」
她往前遞了遞,看似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已經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氣。
先前還在鬨笑的將士們,都安靜了下來。茶鋪裡邊喝茶的人也都望著這邊。
但葉建南還是沒伸手去接。
那一瞬間,黎婉婉眼中似乎已經翻騰起了淚意。
她勉強維持著面上的笑意把月餅盒子塞進了跟在葉建南身側的硯台懷裡:「你總是不肯收我的謝禮,我這心中終是過意不去的,收下吧,權當是叫我心安。」
言罷她就扭身進屋去了。
「小姐!」跟在黎婉婉身邊的小丫鬟狠狠瞪了葉建南一眼,忙追進屋去。
外邊的將士們依然沒人說話,越是寂靜心反倒越容易亂了。
硯台捧著那月餅盒子,拿著葉不是,放下也不是,為難望著葉建南:「公子,這怎麼處置?」
「走吧。」葉建南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一夾馬腹往前去了。
硯台頭疼尋思了片刻,把月餅盒捎馬背上的包袱里一併帶走了。
茶鋪二樓,一扇軒窗半開,黎婉婉望著那至始至終沒有回過一次頭的人,心底一澀,眼淚跟滾珠似的大滴大滴往下掉。
她的丫鬟杏芷罵道:「那就是個不知好賴的!西陵多少好兒郎,小姐你何必捂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
黎婉婉抱著膝蓋蹲下去,哭得像個孩子:「世上好男兒千千萬萬,可葉建南就這麼一個,我就喜歡他一個葉建南……」
路上,硯台覷了好幾眼葉建南,葉建南不耐煩開口:「有屁就放。」
硯台訕訕道:「公子,我瞧著那姑娘挺好的。」
葉建南瞥他一眼:「挺好的你娶回去便是。」
硯台小聲咕隆:「人家又瞧不上我。」
葉建南一眼瞪過來,硯台立馬閉嘴。
行了一段路,葉建南才道:「葉家如今這境況,我若娶個人進門,不是叫人家姑娘白白受罪麼?」
葉夫人是個看重門第的,自古以來就有婆婆給新婦立規矩的傳統,以葉夫人那糊塗性子,他若不在家,還不知得整出多少事來。
再說他馬上就要出征,歸期不定,戰場刀劍無眼,有沒有命回來更不好說。
他現在沒想過成親,跟那姑娘也並多少接觸,對方這樣,無非是一時腦袋發熱罷了。
人家姑娘小不懂事,他卻不能將錯就錯,若是壞了人家名聲,誤的就是人家姑娘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
葉建南:我要當個有擔當的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