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回京的最後一段路程比想像中快,經歷了昨夜一事,參加宴會的大臣們都覺得自己頭頂上仿佛懸著一把大刀,這一路上再沒有半點喜色。

  但是他們的情緒並不能影響這五萬將士護行的車隊。

  將士們似乎一點不知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們這一路的使命便是將帝後平安送回帝京,軍隊威嚴如初,鐵血如初。

  有大臣想趕在蕭珏發落之前,跑去帝王面前求個情,但是帝王這一整天都沒見蹤影。

  思極帝王對皇后寵愛有加,心思活絡的大臣立馬把主意打到了葉尚書頭上,想通過葉尚書,在皇后面前求求情,以便蕭珏能網開一面。

  人有時候無恥起來,的確是叫人嘆為觀止。

  想送女人進宮,分走帝王對皇后的寵愛的是他們。如今事到臨頭,希望皇后能勸解帝王的也是他們。

  昨夜的賞月宴葉尚書的確是知曉的,只不過他一直都關起門來裝聾作啞。

  幾個大臣找上他的時候,他在馬車裡端著一盞茶,用茶蓋颳了刮水面的茶葉,揣著明白裝糊塗:「幾位大人今個兒怎有空來我這兒了?」

  幾位人精似的大臣立馬賠上笑臉:「葉尚書這話說的,葉太傅在朝的時候,那是高風亮節,我等還在葉尚書門前聽過課。葉尚書這一身氣節,也是隨了葉太傅,我等皆仰慕已久。」

  「不敢當不敢當,葉某人是個庸才,這點葉某人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葉尚書吊著眼皮道。

  另一位大臣立馬遞了一摞蓋了官府大章的地契過去:「葉尚書自謙了,咱王家祖上跟葉家也是世交,年前聽聞葉賢弟看上了城郊這一塊地……」

  葉尚書覷了一眼那地契,沒有接過的意思,反而責備似的看著那大臣道:「王老哥這是何意?叫陛下知曉了,這可是私相授受的大罪!」

  這是不領情的意思了,王大人面色頓時一白。

  他們也知道自己此舉實在是沒臉,作為皇后外戚,哪能不記恨他們給帝王身邊塞女人的。

  王大人立馬道:「賢弟,昨夜宴會上的事,我們事先都是不知情的,那陳安德只說請我們喝酒賞月,誰料到他打的竟是這主意,否則就算是給我們十個膽子,我們也不敢胡來啊!」

  其餘大人一聽這推卸責任的說辭,立馬附和:「就是就是!」

  「我早看那老匹夫不順眼了!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兒!」

  「咱麼都是被他給坑了!」

  幾個大臣你一句我一嘴說了這麼多,葉尚書還是沒有表態的意思,為首的王大人有些沉不住氣了,直言不諱道:「葉賢弟,咱們同僚數年,你可不能就這麼見死不救啊!」

  葉尚書嗤笑一聲:「你們在我跟前說這些有甚用?陛下還能聽我的不成?」

  王大人僵笑道:「朝廷上下,誰人不知皇后娘娘盛寵正濃……」

  葉尚書合上眼,又不說話了。

  王大人一咬牙道:「只要葉賢弟在皇后面前說幾句好話,讓陛下不要遷怒我等,無論什麼條件,只要葉賢弟你開口!」

  葉尚書掀開眼皮,譏諷道:「爾等把我葉某人當什麼?」

  大臣們聽到這裡,心口皆是一涼。

  葉尚書又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道:「城南那邊有個溫泉莊子,我小女兒喜歡的緊。」

  他盯著王大人。

  王大人沒想到葉尚書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城南那溫泉莊子,是他花了好大的財力才弄到的,還因此得罪了忠王府。眼下竟然要這麼白白的送給葉尚書!

  王大人幾乎要嘔出一口血來,但是想起自己的仕途,他還是狠了狠心道:「不就一處莊子麼,給賢弟便是!」

  葉尚書這才笑眯眯的看向其他幾位大臣:「興和正街那處玉石鋪子我家中妾侍同我說了好幾次喜歡得緊。」

  「回京後我就把地契送您府上去!」

  「明月茶樓那地段不錯……」

  「給您,都給您!」

  大臣們這一趟簡直是打落了牙齒和血吞。

  等大臣們都離去後,葉尚書才彈了彈衣襟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嗤笑道:「一群蠢貨。」

  距離京城還有五十里路的時候,大軍原地修整,葉尚書出了馬車,朝著車隊中最為輝煌大氣的那輛馬車走去。

  帝後二人原本乘坐的那輛得八匹戰馬並行拉車的馬車,已經在上次安王長子突襲的時候毀掉了。如今乘坐的這輛馬車雖然還是大氣,但車上的裝飾和雕工還是沒有之前那輛看起來精美。

  葉建南是一路騎行的,他眼見著那群大臣從葉尚書馬車裡出來後,葉尚書趁著休息時間就要去葉卿,稍微一猜,便能想到那群大臣的目的。

  葉尚書若是要求情,只能是在路上,畢竟回京之後,再想見葉卿一面就難了。

  「父親!」葉建南趕在葉尚書抵達葉卿乘坐的馬車那邊時叫住他。

  葉尚書手背在身後,板著一張臉,他對自己這個嫡子,從來就沒甚好臉色。

  葉建南早習以為常,開門見山道:「父親若是想讓阿卿為那批大臣求情,便算了吧?」

  葉尚書從鼻子裡嗤了一聲:「你又從哪兒聽著風聲了?」

  葉建南沒管葉尚書的冷言冷語,直言不諱道:「父親,他們挑釁的是帝王的威嚴,為官之道、為臣之道,您該比我清楚。讓阿卿在這時候為那些大臣求情,不是明擺著讓陛下厭煩阿卿麼?」

  「我說過我是去求情的嗎?」葉尚書吊著眼皮反問:「在江南治水中修了個破橋,就在你老子面前抖起威風來了?你二弟入仕這麼多年,見了我,都還是畢恭畢敬的呢!」

  聽到後面,葉建南麵皮抽動了一下,只道:「不是便好。生了我這麼一個不肖子,叫父親丟臉了。」

  言罷他就調頭離去。

  葉尚書冷喝道:「你自己知道就好!如今京城誰人不知,我葉家出了個大紈絝?二十有二了還連親事都沒個著落,哪個世家姑娘願意嫁你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人?」

  葉建南腳步一頓,他咧了咧嘴,無盡諷刺:「我能這般聲名狼藉,父親不該問問你的好姨娘嗎?」

  「你個逆子!虧得你你姨娘處處為你說好話!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不肖子!」被說到心頭好,葉尚書頓時就怒了。

  葉建南只是諷刺笑笑:「的確,父親該和周姨娘多生幾個小子,個個都跟二弟一樣,參與謀逆之罪,把自己送進大牢里,還得牽連上全府。」

  言罷葉建南就大步離開,徒留葉尚書在後邊扯著嗓子怒罵他是逆子。

  隨行不少官員都指指點點往這邊看來,葉建南早習慣了那些非議的目光,一臉無所謂往前走。

  反倒是葉尚書吼了幾嗓子,自己麵皮上掛不住,這才停止了嚷嚷。

  葉卿坐在馬車中,都聽見了外邊葉尚書的罵聲。

  她掀起車簾朝外邊瞧了瞧,眉頭皺起,吩咐了墨竹几句,墨竹便下車去了。

  坐在馬車對面的蕭珏手肘撐在小几上,單手托著頭,鳳眸緊閉,像是睡著了。他一頭墨發用銜珠金龍冠半束著,鬢髮從耳際垂下,讓他冷硬的臉部輪廓看起來多了幾分溫文爾雅。

  但是那眉宇間的乖戾,哪怕他閉上眼,依然叫人膽寒。

  已經半天了,蕭珏至始至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葉卿挽起袖口給蕭珏倒了杯茶:「陛下,還有五十里便抵達京城了,你喝口水吧。」

  蕭珏沒有應聲,也沒有動作。

  可能是這人更可怕的時候她都見過了,又或者是昨夜某人賣萌撒嬌的畫面太叫人印象深刻,所以儘管王荊墨竹她們表現得如履薄冰,葉卿還是沒覺得有多怕。

  蕭珏這半天沒換一個姿勢,她就關心一個問題:他手不麻嗎?

  她發呆的時候,蕭珏卻突然掀開了眼皮。

  他像是一隻高貴的狼王,眼底藏著不可逼視的鋒芒:「你騙朕。」

  葉卿:???

  感情他這嗖嗖放了半天的冷氣,又擺個姿勢一動不動,是因為她早上那句「陛下喝多了什麼都沒說」,在跟她置氣。

  這人還能再幼稚一些嗎?

  葉卿咳嗽兩聲:「臣妾的確是把什麼都忘了。」

  這個回答不能說不聰明。

  蕭珏眼波動了動,自行腦補一番她現在的處境,鬱悶完自己昨夜出的糗,又心疼起自己的皇后來。

  他朝著葉卿伸開一隻手臂。

  葉卿心領神會坐了過去,蕭珏把人攬在自己懷裡,森寒開口:「這口氣,我會為你出的。」

  雖然葉卿覺得蕭珏更多是想為他自己出這口惡氣,但這時候得給陛下面子,所以她乖巧應了聲:「謝陛下。」

  蕭珏滿意了,擼貓似的擼了葉卿兩把。

  墨竹下車後沒多久又折了回來,發現帝後二人親密,她臉一紅低下了頭。

  葉卿有些難為情,蕭珏倒是大大方方把腦袋擱在她肩頭,漫不經心開口:「何事?」

  墨竹道:「葉尚書求見皇后娘娘。」

  蕭珏目光有一瞬間森寒逼人,不過很快被他收了起來。

  他扭過葉卿的下巴低聲問:「要去見他嗎?」

  葉卿思量片刻,無奈點了一下頭:「畢竟是我父親。」

  「畢竟」這二字用的好。

  蕭珏無聲的笑了笑,並未鬆開圈在葉卿腰間的手,道:「外邊日頭烈,皇后就不下車了,讓葉尚書有什麼話過來在馬車前說吧。」

  墨竹很快就傳話給葉尚書。

  葉尚書臉色有些難看,帝王也在車中,有些話,他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公然說出來。

  他原先也沒想給那幾個大臣求情,不過收了好處,再意思意思跑一趟,最終沒幫成,他們也不可能賴到自己頭上了,只能怨自己犯了聖怒。

  讓葉尚書真正介意的,還是葉建松的事。

  自從在揚州因為葉建松之事被蕭珏斥責之後,他再也沒敢談過葉建松的事。

  但是這些日子,葉尚書越想越覺得應該想辦法把葉建松從大牢里撈出來。

  不然有這個污點在,他葉家百年清譽就毀了。

  葉建松恨自己這個庶子闖了大禍,同時也有些怨葉卿,一點不為母族考慮,他已經打定主意再跟葉卿遊說遊說。

  憑著葉卿之前捨身幫帝王擋箭一事,葉尚書有八成把握,只要葉卿求情,蕭珏就能同意。

  昨夜大臣們設宴一事,他的確是知道些風聲,一直沒有動作倒也不是葉建南想得那般。

  他只是覺得,葉卿愈發不把家族放在眼中了,他想通過那件事,讓葉卿明白,她在宮裡能如魚得水,也是借了家族的勢。

  若是有一天家族不再助她,她一個人在深宮裡只會孤立無援。

  他甚至算計好,若是帝王酒後亂性,真收了那女子,皆是葉卿肯定會亂了陣腳。

  他再出面點撥,葉卿就能聽話。她一求情,蕭珏念著之前葉卿的擋箭之恩,又覺得在半路上收了個女子,拂了她皇后的面子,必然會同意免除葉建松的罪責。

  葉尚書一手算盤打得噼啪響,就是沒想到最後事情的結局會不一樣。

  最終葉尚書還是沒能找著機會跟葉卿說葉建松的事。

  他在禮部當官,文采辭賦還是了得,天花亂墜說了些誇讚葉卿的話,後面又交代了些回宮後要注意的事情,把一個慈父演繹得是淋淋盡致。

  大軍修整好又要啟程,葉尚書退到一旁等帝後的車架先行。

  馬車駛過的時候,車簾掀起,葉尚書抬起頭,只望見年輕的帝王一雙淬了冰似的眸子。冰冷,銳利,一如高崖上俯視蒼生的鷹隼。

  葉尚書突然就打了個寒噤。

  五萬大軍京城城內怕是安置不下,所以顧硯山的軍隊並沒有盡數進京城,大軍在京城十里坡外紮營。他挑選了一隊精騎跟隨自己,繼續護送帝後回京。

  以李太傅為首的文武百官早就候在了南城門外迎駕。

  帝後車架抵達南城門時,文武百官跪地高呼:「恭迎陛下回朝!恭迎皇后娘娘回京!」

  城內的百姓聽見了城外的呼聲,也跟著吼:「陛下娘娘回朝了!」

  「陛下娘娘回朝了!」

  歡呼聲響遏行雲。

  輿論和謠言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幾個月前,說昏君當道的是這批人,幾個月後,愛戴他們君王的也是這批人。

  民心是帝王手中最好也是最利的一把劍,用的好能建立千秋基業,用得不好能萬劫不復。

  馬車外邊的車簾被掀起來勾住,珠簾遮掩下,可見車中的帝後皆是一身隆重的朝服,莊嚴又肅穆。

  蕭珏走下車,用金色絲線繡著祥雲龍紋的黑靴踏上城門外的土地,他扶起發白蒼蒼的李太傅:「朕不在京中的這些時日,多虧了太傅。」

  若不是當初他和李太傅故意鬧出決裂的假局,楊相也不會這麼容易落網。

  李太傅看著這個繼位後從一開始韜光養晦,到漸露鋒芒,至如今鋒芒畢露的年輕帝王,眼中有著淡淡的欣慰,拱手道:「老臣幸不辱命。」

  大翰王位上的那匹狼,已經開始顯露他鋒利的爪牙。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皇桑:呵!我都捨不得欺負阿卿,你們竟然敢給她氣受!

  渣爹:我得一碗水端平啊,大女兒是皇后了,自然得對小女兒好點。

  眾人:我呸!

  皇桑:拖出去砍了吧。

  渣爹:別別別,演個戲而已,何必這麼認真呢?導演快喊停啊!

  某作者:窩juo得甚好,闊以繼續!(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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