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就醉成這樣?
葉卿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在宮裡的時候,逢年過節應酬,她都能喝個三五杯,狗皇帝這酒量是認真的嗎?
葉卿有些懷疑:「你這是醉了說胡話呢?」
蕭珏抿起了嘴,像是在生氣。
葉卿用手指戳了他一下,他才道:「沒說胡話。」
行叭,醉了就是個寶寶,不僅愛撒嬌,還動不動就生氣。
葉卿哭笑不得,「明知自己酒量不行,還去喝酒作甚?」
想起之前他身上那股熏人的酒氣,葉卿又狐疑起來:「不過就你方才進門來身上那股味,是只喝了三杯的樣子才怪。」
蕭珏垂著腦袋道:「酒灑衣服上了。」
啊喲,醉了還挺老實。
「我只喝了三杯,他們看到我好像醉了,就讓她過來又給我倒酒,我不喜歡她身上的味道,推開人的時候,把酒弄灑了。」
葉卿還沒說話呢,他就自己巴拉巴拉全交代了,全程抿著嘴,像個在外邊受氣了,回家告狀等著安慰的熊孩子。
他雖然只說了寥寥幾句,但葉卿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當時是怎麼一副場景。
原本她這一肚子氣都是衝著蕭珏的,現在又全轉向陳大人了。
若追其緣由,大抵便是護食吧。
看著眼前這委委屈屈的一隻,葉卿心中軟了下去,但語氣還是兇巴巴的:「誰讓你大半夜不睡覺要跑去賞什麼月的!」
原本垂著腦袋的蕭珏聽到這話,瞬間抬頭瞟了葉卿一眼,那個幽怨又楚楚可憐的眼神,驚得葉卿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傢伙長著一張美貌不亞於女子的臉,平日裡面癱還看不出什麼,但是他這一幽怨起來,葉卿瞬間覺得自己像個十惡不赦的渣女。
她訕訕道:「我又沒說錯,你委屈什麼?」
蕭珏又把腦袋垂了下去,整個人像是自閉了一般。
葉卿有些無奈,眼見給他洗的差不多了,便讓他從浴桶里站起來。她背過身去取了浴巾給他,讓他自己把身上的水珠子擦乾淨。
手伸出去半天了,還是沒人接。
葉卿只得催促道:「把身上的水珠擦乾淨,不要耍小性子。」
她覺得自己突然就成了奶媽,在苦口婆心教育熊孩子。
身後響起了水聲,應該是蕭珏從浴桶里出來了。
不過葉卿沒等到蕭珏接過浴巾,反而等來了他從後面的一個熊抱。
他把人抱的緊緊的,下巴擱在她肩窩,悶聲悶氣道:「我喜歡你。」
這突如其來的表白,叫葉卿老臉一紅,她嘟囔道:「又說胡話呢?」
蕭珏伸手扳過她臉,在她唇角啄了一下,又重複了一邊:「我喜歡你,很喜歡的那種喜歡。」
他把頭埋回葉卿肩膀處,嗓音啞了下去:「你不要討厭我,不要老是戴著一張面具一樣應付我……」
葉卿身體僵住了,一時間不知怎麼回復蕭珏。
夏天的衣服料子輕薄,葉卿感覺自己肩膀處有些濕濕的,不知是被他身上的水珠給沾濕了,還是其他的。
她反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低聲哄道:「我沒有討厭你,先把身上擦乾,我給你找衣服。」
蕭珏卻沒有鬆手的意思:「阿卿,你想出宮,等我死了以後,你再出宮好不好?我還活著的時候,你在宮裡多陪陪我……」
這句話叫葉卿心口一窒,她最嫌棄狗皇帝的時候,也只想過離宮之後跟蕭珏老死不相往來,卻沒想過蕭珏死。她不知道自己心頭是個什麼滋味兒,說氣話一般道:「好啊,你死了之後,我得養好些個面首。」
身後的人身形僵了僵,不再說話,只用力把她抱緊了些。
許久,才道了句:「每年清明,要來看看我,在我墳頭添一捧新土。」
「閉嘴!」葉卿低斥一聲,把手搭在了她扣在自己腰間的手上。
不管這些話是不是蕭珏喝醉了的胡言亂語,但最後一句,確實是戳到葉卿心坎里去了。
蕭珏其實是個很要強的人,哪怕蠱毒發作了,他也總是咬牙扛著。
平日裡,他跟個沒事兒人一樣,以至於他不提起,葉卿都快忘了他還身中蠱毒,甚至可能大限將至這一回事。
牽絆了幾輩子,二人才走到今天這一步,葉卿也突然覺得自己恢復所有的記憶後,一直跟蕭珏置氣,是不是矯情了些。
這個人,她年少無知的時候喜歡過;她經歷了不同的時空失去記憶回到這裡,還是喜歡上他,有些東西,嘴上可以否認,但心底的感覺騙不了自己。緣分或許就是這般奇妙。
葉卿想,不管蕭珏剩下的時間還有多少,他們都得好好度過。
過去誰付出的多,誰付出的少,再深究又能如何?重要的是過好當下,過好餘生。
那時的他沒有做錯什麼,只是不喜歡那時候的她。
這輩子還能有幸重來,就不要把時間花在吵架和置氣上,徒留遺憾。畢竟來世能不能再相逢,還未可知。
思極這些前世今生的東西,葉卿心底更多的是無奈和宿命的傷感。
她轉過身,本想跟蕭珏說點煽情的話,但是一眼就瞧見了光溜溜的某人,那不可描述的某處還復甦了,雄赳赳昂著頭。
葉卿醞釀好的情緒瞬間跑沒了影,腿臉紅得要冒煙,把浴巾甩給蕭珏:「自己擦乾淨!」
跟著就扭頭跑出了淨房。
等蕭珏從淨房出來,廚房熬好的醒酒湯也送上來了。
葉卿一頓威逼利誘,才哄著某人乖乖把醒酒湯喝下了。
醉酒後成功化身寶寶的某人,黏糊得厲害,爬上葉卿的床鋪就不肯下來。
老夫老妻了也沒什麼害羞的,這折騰到了後半夜,葉卿也的確是困了,她把人往裡面推了推,給自己騰出塊地方躺上去,搭著個被角就開始入睡。
蕭珏鍥而不捨要把人圈到自己懷裡,他體溫很高,被他抱著就跟身邊放著個火爐似的。
葉卿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被熱醒了,擰一把寢衣怕是能擠出水來。
她又困又熱,恨不能踹旁邊的醉鬼一腳,「蕭珏,你再不睡,就自己打地鋪去!」
醉鬼很委屈:「抱著阿卿才能睡著。」
葉卿欲哭無淚:「熱。」
醉鬼把爪子伸了過來:「阿卿把衣服脫掉。」
葉卿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兇巴巴吼道:「睡覺,不許動手動腳!」
她困得不行,再次躺下後呼吸很快又均勻了起來。
醉鬼用內力把體溫調低,再伸手去把人圈過來時,接觸到冰冰涼涼的東西,這次葉卿直接八爪魚一樣掛他身上了。
醉鬼咧嘴笑了笑,也心滿意足合上眼睡。
沒過多久,他眉頭就緊緊蹙了起來。
溫香軟玉在懷,他明明已經很舒服,為什麼又覺得難受?
……
這雞飛狗跳的一夜總算是過去了。
昨個兒帝王喝醉了鬧得整個驛站人盡皆知,所以今天的行程特意安排晚了些。
但夏日的天亮得早,寅時就天光大亮,等到卯時,都日上三竿了。
驛站擋光的帘子不厚,葉卿醒來的時候,用手放在眼前擋了一會兒,才適應了房間裡的光線。
旁邊的人似乎醒了有一會兒了,已經坐了起來。
葉卿歪過頭看他,打著哈欠道了句:「早。」
蕭珏發量濃密,瀑布一般垂至腰際。葉卿平日裡見到他時,他幾乎都是束好了發冠的,鮮少能看到他散發的模樣。
才過了一夜,他下巴上就冒出了些許青色的胡茬,有些頹廢的美感。
蕭珏望著她,面上的神情變幻莫測:「朕怎會在這裡?」
葉卿合上眼想再眯一會兒,只道:「陛下昨夜喝醉了。」
蕭珏努力回想昨夜的細節,第一杯酒下肚的時候,他就沒什麼印象了。
不過有王荊在,應該是出不了什麼意外的。
他咳嗽兩聲道:「朕……昨夜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這是喝斷片了啊?
葉卿掀開眼皮看了蕭珏一會兒,道:「陛下什麼都沒說。」
蕭珏見她閉著眼,明顯不願意搭理自己,尋思著,莫不是在生氣?
這大半夜的出去喝酒,他覺得還是跟葉卿解釋一下比較好,便道:「朕近日心緒煩悶,同大臣們喝了幾杯。」
葉卿「嗯」了一聲就沒有了後續。
蕭珏也摸不准她這到底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還想再說些什麼,屋外墨竹等人便開始敲門了。
「陛下,娘娘,起了嗎?」
葉卿懶洋洋應了一聲:「起了。」
三個丫鬟便端著洗漱的水盆和用具魚貫而入。
洗漱完後帝後二人就在房間裡簡單用了些早膳。
不知是不是蕭珏的錯覺,他總覺得今個兒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他冷冰冰一個眼神掃視過去,又發現每個人都只垂著腦袋在忙自己的事。
用完早飯蕭珏打算召集大臣們商議關於回京事宜,瞧見王荊的時候,發現他整張臉腫成個豬頭,兩隻眼周圍也一片淤青,蕭珏眉頭還皺了皺:「你這是怎麼了?」
王荊看了蕭珏一會兒,道:「陛下,昨夜的事情,您都忘了?」
半個時辰後,徹底了解昨夜之事的帝王,坐在太師椅上,周身冷氣嗖嗖外放。
「參加昨夜夜宴的大臣,擬一份名單出來。」
王荊躬身應是,心知這群人怕是仕途到頭了。
果不其然,次年春闈之後,這批大臣,被勒令告老還鄉的告老還鄉,貶去邊遠州縣的去了邊遠州縣。最慘的自然還是陳大人,不過這是後話。
王荊要退出去的時候,想起昨夜帶回來的那個姑娘,想了想還是問了句:「陛下,關在柴房的那姑娘怎麼處置?」
蕭珏冷冷瞥他一眼:「賞給你如何?」
王荊知曉自己這是觸到帝王霉頭了,忙跪下道:「卑職不敢!」
蕭珏操起桌上的茶盞便砸到了他腳邊:「你在旁邊看著還能叫那群老東西塞人過來,朕養你有何用?」
昨夜蕭珏心緒不佳,三杯酒下肚大醉,王荊本是站在蕭珏邊上的。那群大臣瞧准機會,一窩蜂的湧上來要給他敬酒。他又不能跟這群大臣動粗,推拒之間,直接被擠開蕭珏身邊了,才讓陳大人獻上的那歌姬找到機會去了蕭珏身側。
但失職就是失職,王荊也沒有為自己辯駁,只道:「卑職知罪。」
蕭珏冷冷道:「罰俸半年!」
王荊叩首:「卑職謝陛下!」
「那女子是誰獻上來的,便賞給誰。」蕭珏冷聲道。
王荊應是。
蕭珏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出了這麼大的糗,蕭珏現在誰也不想見。
不過他帶了個女人回來,葉卿竟然一點沒動怒的意思,昨夜還留他在那邊睡了。
蕭珏仔細一琢磨,就覺得葉卿這是在向他服軟,也是在示警那些有小心思的人,她這個皇后還沒失寵。
蕭珏自嘲笑了笑,說好的護她這一世衣食無憂,結果卻是讓她受了委屈還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自保,蕭珏心中頓時愧疚了起來。
昨夜葉建南想到的東西,蕭珏自然也想到了。
他手指敲擊著桌面:「呵,葉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