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你對得起成王殿下的囑託麼?」

  「那老匹夫一直被好吃好喝的供著,我早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他不答應狗皇帝,無非就是狗皇帝給他開出的條件不夠,讓咱們在這兒受苦,他坐享清福,老狗賊!」

  曾經同仇敵概的同僚們,此刻無一不是謾罵蘇太師的。

  蘇太師眸中先是一恨,跟著就認命一般閉上了眼。

  他先前不答應歸順蕭珏,的確是有私心,覺得自己憑著手中那樣東西,可以坐地起價,讓蕭珏許給他更豐厚的條件。

  卻沒想到,這新帝城府遠比他想像中深。

  半年前新帝帶他獨女來探望他,他還以為新帝是想以女兒威脅他。

  女兒可沒有些他手中的那樣東西重要,蘇太師當時已經準備捨棄女兒,卻不想新帝反而在宮中做出盛寵他女兒的勢頭來。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蘇太師只當是自己手中又多了一個砝碼,到現在才知,那盛寵的假象背後,只是為了今日之舉。

  「進去!」獄卒用力推搡一把。

  蘇太師剛被推到裡面那間髒亂陰暗、瀰漫著霉味的牢房外,關押在裡面的犯人趴著鐵欄前,個個面露蓬頭垢面。

  看著他衣衫整潔,一點不像受過苦的樣子,更是激起了不少犯人的怒火。

  犯人們眼露凶光,衝著他不斷的吐口水,像是恨不得衝出來撕了他。

  「蘇老賊,老子在地府等著你!」

  蘇太師後退一步,不管之前他表現得多麼無懼,這一刻眼中的驚懼還是出賣了他。

  被關押在這裡的人,受了不知多少刑,心中滿是怨念積攢。哪怕他說新帝是騙大家的,盛怒這下,這些人也不會再信他!

  他若進去,絕對會被這群人弄死。

  蘇太師知道,是自己輕敵了,而且再無翻盤的可能。

  之前在蕭珏面前表現得那般大義凜然,無非就是知道蕭珏不可能殺他。而這些人可不會手下留情。

  牆壁上的火把將這牢房照得並不是很亮,太師還是在蓬頭垢面的牢房犯人身上看到了跳來跳去的虱子……

  他光是看著,就覺得渾身上下已經跟著癢了起來。

  「愣著作甚,送蘇太師進去。」蕭珏幽幽開口。

  身後的獄卒還要再推,蘇太師驚懼道:「皇帝,虎符你不要了嗎?」

  「太師不過是跟故友們道個別罷了,無需緊張。」蕭珏好整以暇道。

  眼見自己真要被送進這間牢房,蘇太師也慌了,喝道:「皇帝,我把虎符給你!」

  蕭珏這才做了個讓獄卒們停下的手勢,嘴角帶著冷峭的笑意:「帶蘇太師出來。」

  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得多。

  蘇太師交代了藏虎符的地點,蕭珏當即派了心腹前去取。

  成王餘黨知曉蘇太師一早就投誠,怒罵一番後,也紛紛效仿,想用自己知道的機密換得高官厚祿。

  這也算是蕭珏尋找虎符以來的意外收穫。

  不過那些人想高官厚祿是不可能的了,蕭珏只是給他們換了個寬敞乾淨些的牢房。

  有些罪行,犯下了,是不可能再原諒的。

  當年成王一黨為了謀逆,私吞了江南水患鎮災的十萬兩災銀作為招兵買馬的錢款,朝廷徹查這筆災銀多年無果,不曾想那筆災銀是被藏到了成王一個小妾的私宅。

  先皇老年昏庸,聽信讒言,導致不少忠良之臣含冤而死,奸臣官官相護,魚肉百姓。朝廷一再減免賦稅,但因為官員層層送禮,地方官員貪贓枉法,百姓還是民不聊生。

  朝廷撥了好幾次賑災的巨款,被官員一層層剋扣下來,到了百姓手中的賑災銀也寥寥無幾。

  邊關告急,軍餉軍糧也因為朝臣鬥法而未能如期送至邊關,導致無數將士未能戰死沙場,而是餓死凍死在北地……

  蕭珏曾經作為監軍去過北地,看過那些將士饑寒交迫啃食樹皮的樣子。在北地的日子裡,蕭珏吃過這一生里都沒吃過的苦,但那些日子他也永遠不會忘。

  蕭珏接手這個王朝時,它就已經從裡到外都腐爛掉了。

  他勵精圖治,不是為了什麼豐功偉績,只是記著,雁門關外,還有一群人,在寒霜大雪中,用性命守著這片河山。

  埋在雁門關外大雪裡的忠骨不曾負過大翰半分,他是大翰的帝王,亦不能負他們。

  走出天牢時,天已經放亮。

  蕭珏眯起眼望著東方港吐出的魚肚白,晨風吹動他的衣擺。

  跟在蕭珏身邊的禁軍統領王荊神情一個恍惚,他似乎在帝王臉上看到了滄桑和寂寥。

  「今日是休沐,陛下回寢宮歇會兒吧。」王荊勸道。

  蕭珏收起面上所有情緒,只道:「現在還不是歇的時候。」

  剛從天牢出來,他衣服上沾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蕭珏對氣味有些敏感,當即皺了皺眉,脫下外袍扔給迎上來的安福。

  「命人傳李太傅、趙國公、安國公、上官將軍即刻進宮。」他說完眉峰蹙了蹙,又補充了一句:「把葉尚書也叫上。」

  安福是一直在御前伺候的,前幾位是陛下的親信大臣,經常被陛下叫進宮商議朝政大事,怎麼這次突然把葉尚書也叫上了?

  聯想到皇帝之前那句葉家似乎無人可擔一品大員,安福心口突然跳得有些快,陛下這是有意提拔葉尚書了?

  等蕭珏跟幾位大臣在御書房商議完政事,已是下午。

  安福知道蕭珏的性子,跟大臣們議政事時候,切不可打擾。待大臣們離開御書房,他才張羅著傳膳。

  蕭珏見了,卻道:「不用傳膳,朕去昭陽宮。」

  安福原本想勸蕭珏用飯,可一聽這話,心中只剩驚訝。

  陛下這是真打算專寵皇后娘娘了?

  安福是樂於見到兩位主子這般的,趕緊讓隨行的小太監們把該帶的奏摺都帶上,蕭珏見此只是皺了皺眉,但沒說什麼。

  收回虎符,他了卻一樁心事,心頭卻沒半分鬆動的感覺。那些看不見的大山依然沉甸甸的壓在他身上。

  他也不知為何,突然就想見葉卿。

  也許知道她還活得好好的,他才能安心些……

  昭陽宮。

  看到皇帝再次帶著奏摺過來時,葉卿已經不意外了。

  她本以為蕭珏這是又要奴役她,讓她幫忙批閱奏章,筆墨都讓紫竹備好了,蕭珏卻扔下一摞奏摺,直接躺倒了她內殿的大床上。

  葉卿愣在當場,狗皇帝這是啥意思?

  想睡她?

  她發懵的時候,內殿傳來蕭珏疲憊得沙啞卻意外性感的聲音:「皇后。」

  葉卿:「啊?」

  「進來。」這二字絕對的低沉,帶著一股說不清的曖.昧。

  尼瑪!狗皇帝真想睡她!

  葉卿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房嬤嬤卻不動聲色推了葉卿一把,然後帶著一臉瞭然的笑意退了出去,還體貼的關上了房門。

  葉卿遲遲未動,蕭珏再次喚了她一聲:「皇后?」

  嗓音里似乎多了幾分不耐。

  葉卿慫慫試圖矇混過關:「陛下累了先歇會兒,臣妾幫您把周章都整理出來。」

  珠簾一陣脆響,葉卿心臟也跟著怦怦亂跳。

  蕭珏半倚在床榻上,一手撥開床前的珠簾,眸光幽幽望著她,嗓音低沉:「過來。」

  葉卿從他聲音里聽出了不容拒絕的意思。

  看他那架勢,自己若是再不過去,怕是他就要親自過來抗人了。

  葉卿只得跟只烏龜似的慢吞吞往床前挪動:「陛下叫臣妾過來所謂何事?」

  霧草,她說的什麼鬼台詞啊?

  葉卿恨不能時光倒回三十秒。

  蕭珏一臉蛇蠍美人的陰沉,像是覺得葉卿那話沒有回答的必要,壓根就沒理她。

  雖然葉卿挪得慢吞吞,可還是到了床前。

  矜貴的帝王十分冷艷的給她騰出半塊地兒,眼神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躺上去。

  葉卿跟條要上砧板的魚一樣躺到了床上,一臉的慷慨就義。

  蕭珏原本冰冷的神色似乎緩和了幾分,他一手撐著頭半躺下來,視線始終鎖在葉卿身上。他眼中的冷意明明沒那麼明顯了,可眼神還是十分有攻擊性,像是一隻隨時會露出獠牙咬斷人脖子的野狼。

  葉卿閉著眼躺了半天,除了覺得他那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有些毛骨悚然,他倒是沒別的動作。

  本著早死早超生的心態,她破罐子破摔一般開口:「陛下,你……」

  「別吵,陪朕躺一會兒。」他眼皮耷拉了下來,纖長的睫羽在眼尾掃出一道冷厲的弧度,俊美森寒的臉上是十分明顯的疲憊。

  葉卿側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知為何,這樣的蕭珏,莫名的給人一種脆弱的感覺。

  葉卿趕緊晃晃腦袋,甩開這一瞬間荒誕的想法。

  誰都會有脆弱的時候,但是黑心黑肝黑肺的狗皇帝絕對不會有。

  二人之間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就這麼井水不犯河水的躺著。

  身邊有尊煞神在,葉卿倒是半點睡意沒有,她百無聊奈開始數掛在床前的珠簾上的珠子。

  數到兩百二十八顆珠子的時候,她聽見身側的人呼吸已經平穩。

  葉卿小心翼翼側頭一看,發現蕭珏的確是睡著了,形狀好看的薄唇抿得很緊,仿佛是睡著了也在戒備著什麼。

  葉卿以前聽說,睡著了也把唇抿得很緊的人,性子都倔強,還很缺乏安全感。

  他平時束得一絲不苟的長髮此刻都放了下來,因為側躺的姿勢,衣襟微微散開,露出精緻的鎖骨。一張絕美到令人驚嘆的容顏半掩在黑髮中,膚色帶著一絲不正常的蒼白。

  作為一隻顏狗,葉卿不由自主看呆了,她突然覺得狗皇帝不是人,而是妖。

  色膽包天的後果就是她蠢蠢欲動伸出一隻爪子,想摸摸狗皇帝臉。

  她的指尖是溫熱的,狗皇帝的臉卻帶著一絲異常的涼意。

  指尖和蕭珏臉頰相觸的剎那,蕭珏面上藏在冷漠之後的脆弱愈發明顯了些,他嗓音極低的呢喃了一聲:「母妃……」

  葉卿怔了怔,一時間忘了收回手。

  這黑心黑肝的過皇帝,也有柔軟的一面?

  等她回過神時,只覺得周身有些涼颼颼的。

  定眼一看,蕭珏不知何時掀開了眼皮,正陰惻惻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