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葉卿黑黝黝的一雙眼睛,葉夫人突然覺得自己說不出謊話來,她結巴道:「是……是我想給你兄長看的。」
不知為何,葉卿倒是有幾分鬆了口氣的感覺。
至少她這個「哥哥」,沒有爛泥扶不上牆到這種程度。
不過葉卿確信,再讓葉夫人這麼教導下去,葉建南絕對會廢了。
她看著葉夫人,語氣再也溫和不起來:「母親,這道聖旨,我不會去向陛下求。兄長好歹是個七尺男兒,您不督著他上進,反而一直這般縱著他。您只知道庶兄娶了伯爵府的姑娘,那庶兄弱冠之年便考了同進士出生您可知?」
「你這樣不是為了兄長好,反而是在害他!」
說到後面,葉卿愈發窩火,不過顧忌著到底是自己「母親」,沒把話說得太重。
葉夫人卻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拂袖站起來:「害他?我是他親娘我害他作甚?我知道你跟你姑母走得近,她素來跟我不對付,怎麼你也學著她來教訓我了?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進宮了翅膀就硬了?」
「夫人慎言!」房嬤嬤厲斥一聲。
房嬤嬤原是太后從家中帶進宮裡來的,那時候葉夫人剛嫁進葉家,太后還沒進宮,在家裡做姑娘。
葉夫人跟太后不對付,好幾次在太后手裡吃了悶虧,以至於葉夫人對房嬤嬤都印象深刻,被房嬤嬤吼了那一嗓子,當即就沒再胡言了。
葉卿有些頭痛的揉著眉心:「本宮今日身體不適,母親請回吧。」
她已經下了逐客令,葉夫人方才又口不擇言說了那些話,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待在這裡。
見葉夫人出了門,葉卿還是吩咐紫竹拿些宮裡的好東西給葉夫人帶回去。
房嬤嬤見她一直揉著太陽穴,便知她頭痛,上前給葉卿一邊按一邊道:「葉夫人的話,娘娘千萬別忘心裡去,這麼多年了,她還是這般口無遮攔……」
葉夫人給葉卿的感覺,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不可理喻。
不過葉建南的事,她還是上了心的。
她在深宮,不知葉建南如今到底怎麼樣,也不知怎麼幫自己這個兄長。
但葉卿覺得葉尚書再不濟,也是盼著自己的嫡子好的,就想派人給葉尚書傳個話。
也是這時候,葉卿才覺得,自己在宮中得找個信得過的太監。畢竟太監才能和朝臣接觸,有些事辦起來也方便。
葉夫人前腳進宮,消息後腳就傳進蕭珏耳朵里了。
彼時他正在逗弄放在案前的一缸小金魚,這金魚色澤極其漂亮。
安福也不知帝王怎的突然想養小金魚了,他帶著一幫小太監在太液池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捉上幾條小金魚來。
「葉夫人走的時候臉色不好看?」蕭珏捻起一顆魚食扔進了魚缸里,語氣還是漫不經心的:「那皇后呢?」
「葉夫人跟皇后娘娘說話的時候屏退了下人,但守在外邊的宮女說,皇后娘娘似乎跟葉夫人發生了口角。」安福答道。
蕭珏眉頭蹙起,像是突然失了興致,把手裡的魚食都扔回了食盒裡,拿起旁邊一本奏摺看了起來:「葉家……好像找不出個能當一品大員的。」
安福心口一跳,希望新帝提攜葉家的話,太后說了不知多少遍了,但新帝沒有一次聽了的,這次葉夫人進宮一趟,跟皇后鬧得不愉快,新帝就要給葉家升官了?
他不合時宜的就想到了「紅顏禍水」幾個字。
晚間的時候,蕭珏突然來了昭陽宮。
葉卿看安福身後的幾個小太監手中都抱著厚厚一疊奏摺,後知後覺明白過來蕭珏這是晚上想歇在這裡的意思。
想起昨夜被奏摺支配的恐懼,葉卿整個人就慫得不行。
蕭珏一看葉卿那副呆樣,眼底又露出葉卿十分熟悉的嫌棄來。
他拿過安福一路捧過來的小魚缸,遞給葉卿:「給你帶了點小玩意兒。」
葉卿接過魚缸,瞅了瞅裡面幾條金紅色的小金魚,又瞅瞅狗皇帝,神色有點懵。
蕭珏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神色又有幾分不耐煩:「不喜歡?扔了便是。」
安福趕緊道:「娘娘,這金魚是陛下特意為您找來的,在太液池折騰了好久才網上的呢。」
雖然不是很懂狗皇帝為何突然要送自己金魚,葉卿還是極為識相的給狗皇帝道了謝:「多謝陛下,臣妾很喜歡。」
蕭珏瞥她一眼,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但眼底的不高興已經散去了許多。他道:「你不是養了一隻貓麼,把這些魚給你的貓玩,弄死就讓人再去太液池抓。」
被點到名的波斯貓從葉卿常睡的軟塌上抬起頭來,一雙碧藍的眸子滴溜溜盯著這邊。
葉卿低頭看了一眼魚缸里的小金魚,突然沉默幾秒,他跟狗皇帝這劇情貌似有點不太對。
宮裡的魚塘要被她承包了嗎?
因為蕭珏在這邊,晚間御膳房送來的膳食格外封禪,甚至煮了一盆佛跳牆。
葉卿饞得不行,這佛跳牆是用鮑魚、海參、魚唇、氂牛皮膠、杏鮑菇、蹄筋、花菇、墨魚、瑤柱、鵪鶉蛋等食材以慢火煨製成的,口感軟嫩柔潤,濃郁葷香,又葷而不膩,味中有味。
許是見葉卿吃得滿嘴流油,蕭珏也跟著多吃了半碗飯。
飯桌上紫竹站在旁邊給葉卿使眼色,示意她給皇帝布菜,增進二人關係。
奈何葉卿一直埋頭苦吃,壓根沒看見紫竹的擠眉弄眼。
擠得眼睛都抽筋的紫竹最終放棄了。
蕭珏望著葉卿,倒是若有所思:「皇后近來胃口不錯。」
葉卿嘴裡剛含進一大塊鮑魚,就聽見蕭珏說了這話。
因為嘴裡含著東西,她雙頰被撐得鼓鼓的,像是一隻小倉鼠。
葉卿趕緊咽下了嘴裡的食物,才答了句:「是不錯。」
呃……好像有點噎。
她正想給自己倒杯水,一隻指節分明的大手就把杯子遞到了她跟前。
葉卿看蕭珏一眼,他一句話沒說,但眼角眉梢都顯露著高貴,葉卿莫名就有種自己被皇家貴族給鄙視了的感覺。
她道了聲謝謝,默默接過杯子喝水。
晚膳就這麼波瀾不驚的用完了,蕭珏占據她的寢宮開始看奏摺,葉卿只覺得他待在這裡,自己哪兒都不自在。
魚缸被紫竹放到了殿內一張桌子上,波斯貓很快就發現了屬於自己的新玩具,它趴在桌子上盯著魚缸里的金魚,一雙碧藍的眸子瞪得大大的。
有金魚游上來的時候,它就伸出爪子去刨一爪,嚇得金魚立馬沉到水底,還濺了一桌子的水花。
弄濕了毛髮又怕葉卿凶她,怯怯看了葉卿一眼。
葉卿倒是想凶它,不過面對它這慫萌的模樣,還真兇不起來。
她讓紫竹把桌子收拾乾淨,自己則抱著這小祖宗去給它擦被水沾濕的毛髮。
擦乾了飯糰,葉卿當即就帶著它去外邊的小院子溜達。
寢宮的窗戶大開著,蕭珏透過窗戶,一眼就能夠看到院中逗貓的少女。
在這一片死水的深宮裡,她是明艷、朝氣、鮮活的。
他的眼底似乎有一瞬間的柔軟,但眸子深處卻是跟這夜色一樣化不開的漆黑。
「這幾日昭陽宮可有異常?」蕭珏輕聲開口。
從窗外閃進一個黑影,對著蕭珏恭敬抱拳道:「昨夜有異動,但皇后沒在宮內,賊子很快就撤走了。」
昭德殿乃天子寢殿,把守森嚴,便是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賊子自然不敢往昭德殿去。
蕭珏便輕輕點了一下頭:「繼續守著昭陽宮,別打草驚蛇。」
暗衛恭敬應了聲是,準備退下了,卻聽蕭珏突然問了一聲:「她一直都像這樣嗎?」
暗衛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皇帝問的是皇后。
這個問題他不知怎麼答,他是幾日前才被皇帝派過來的,只得硬著頭皮道:「娘娘似乎一直挺看得開。」
蕭珏批改奏摺的手一頓,筆尖一滴濃墨墜下去,污了那一份奏摺。
看得開?何謂看得開呢?
蕭珏視線又往窗外掠去,落到了坐在鞦韆架的葉卿身上。
兩個宮女在旁邊幫她輕輕推著鞦韆,她一襲金紅的衣衫,華貴而耀眼,在夜風裡像是赤蝶在煽動翅膀,有一種說不出的張揚和美艷。
他知道,她在刻意避開他。
換做以前,這是他求之不得的。
只是現在,心中莫名的煩躁起來。
到了時辰,葉卿便是再不願,也只得回了寢殿。
她歪著腦袋看了一眼,見蕭珏還在批閱奏摺,沒敢打擾,自己去淨房洗漱。
等出來時,她已經換好了寢衣。
這寢衣是尚衣局準備的,許是知道今夜蕭珏宿在這裡,特意給她換成了玫紅色,衣料輕薄不說,領口不知咋地,格外的低。
大晚上的,她穿成這樣很容易叫人誤會好不好?葉卿黑著臉試圖把衣領往上拉一些。
這具身體現在十七歲,但是已經非常有料,胸口鼓鼓囊囊一團。
葉卿在這邊埋頭跟自己的衣服做鬥爭,那邊蕭珏見她久久沒有動靜,以為是她故意躲自己。
這個認知讓蕭珏心中更加不痛快,他沉聲喚了一句:「過來。」
正跟自己衣服做鬥爭的葉卿脊背一僵。
在心中安慰自己兩句,算了算了,反正是她是狗皇帝的皇后,這具身體的便宜,狗皇帝不占,還真沒誰能占到。
於是葉卿轉過身,帶著一臉慷慨就義的表情慢吞吞挪到了蕭珏跟前。
「你……」蕭珏本想說話,看到她這身打扮時,聲音突然卡住了,沉默幾秒後默默接上兩字:「好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