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與駙馬,連帶廳堂之中其餘下人的目光,都不自覺地往鍾念月身上落去。Google搜索
三皇子便罷了。
駙馬的神色尤為怪異。
鍾念月也覺得有一分怪異。
因為她救駕的事,與先定王扯上了干係,此事不能與外人道也,晉朔帝對她好也就沒有了名目。於是在外頭,尤其是人多的地方,晉朔帝並不會待她這樣毫無遮掩地親近,不,親昵。
方才晉朔帝的口吻,幾乎是親昵了。
鍾念月出聲道:「哪裡是腰疼,是想要同陛下見禮的。」
晉朔帝笑著看她:「往日裡倒沒見你這樣多的規矩。」
鍾念月頓了下,竟不知該如何去接這句話。
晉朔帝似乎也並不需要她來接這句話,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且先坐下說話吧,一會兒若是站得累了,豈不是還要埋怨朕?」
這話就更顯得親近了。
那駙馬望著鍾念月的目光,已經接近於驚恐了。
誰人能讓晉朔帝口中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鍾念月頓了下。
罷了,晉朔帝讓坐那便坐好了。
鍾念月徑直走到了桌椅旁落座,姿態落落大方,沒有絲毫的侷促與瑟縮。
晉朔帝見狀,眼底的笑意才濃了些,便又順手拿起了茶水,為她倒了一杯茶。
鍾念月確實有些渴,她伸手正要去拿。
晉朔帝卻突地按住了她的手背。
晉朔帝的手掌微涼,且強有力。
鍾念月疑惑地看了看他,正要收回手,卻發覺叫他死死按住了,怎麼也收不回來。
晉朔帝淡淡道:「罷了,念念還是不要飲這茶了。長公主府上的吃食茶水,卻不知裡頭都花的是什麼心思。」
駙馬聞聲,忙磕頭叩地道:「陛下,臣……不敢。這府上的食物……」他結結巴巴,想要闡明這些食物都乾淨得很,不敢往裡頭摻東西。偏生晉朔帝又未直言,只說花了心思,這便無從接話了。
晉朔帝看也不看他,仍舊按住了鍾念月的手背。
他轉頭問三皇子:「你瞧見你母妃為你選的馮家女了?」
三皇子心間一顫,不知道晉朔帝是怎麼知道的。
那些分明都只是莊妃私底下與他悄悄商量的。
三皇子只能答道:「不、不曾。」
「哦?」晉朔帝頓了頓,「那你現下可以再去仔細瞧上一瞧。」
三皇子:「……是。」
鍾念月聞聲都忍不住悄悄嘆氣了,晉朔帝無端提起這樣的話,自然是不喜莊妃插手,強勢為三皇子安排婚事了,三皇子怎麼還順著話往下應呢?
三皇子怕晉朔帝這一點,是牢牢刻入骨子裡的。
他幾乎想也不想,就轉身出去了。
只是等到了門外,他卻沒有再挪動腳步了。
什麼馮家女,他如今是半點去看的心思也沒有了。
這馮家女說起來,還是他的表姐。
就如惠妃想的,要撮合太子與鍾念月一般,他的母妃想的也是,要將娘家的女孩兒嫁給他。
三皇子在那裡站了會兒,都站到遠遠地瞧見長公主緩步行來了。
他自然不能再傻站著了,這才同長公主一路,又回到了廳堂中。
長公主朝晉朔帝恭敬地拜了拜,再抬起頭來時,望見那座上的鐘念月,她的瞳孔驟然間縮了縮。
「鍾姑娘……也在此地啊。」長公主輕聲道。
鍾念月懶怠地應了一聲:「嗯,園子裡有些冷。」
長公主看了看她膝上的手爐:「想是一個手爐不大夠。」
鍾念月:「抱兩個也沉。」
長公主笑著應道:「是。下回若再舉宴,我該再想得周全些。」
晉朔帝冷眼看著她與鍾念月說話。
等到長公主收聲,晉朔帝才問三皇子:「如何?」
「兒臣……兒臣不喜歡。」
晉朔帝應了聲:「嗯。」倒還不算蠢到無可救藥。
鍾念月心裡也划過了同樣的念頭。
像晉朔帝這樣的帝王,自然知道兒子想要壯大自身。畢竟皇子都這個年紀了,若是還沒有這樣的念頭,那才怪了。皇家裡怎麼養得出真正的小白兔呢?但晉朔帝肯定是忌諱外戚的。
莊妃便是馮家女。
再選一個馮家女。
那成什麼樣子?
晉朔帝就算想要提拔自己的兒子,為他選得力的世家之女,也不該是選莊妃的娘家。
長公主杵在一旁,默不作聲地聽了幾句。
晉朔帝問她:「上回長公主府上有宴,特地邀了太子前來。這回賞花,便又邀了三皇子。下回該是輪到大皇子了?」
長公主一下跪在了地上,與她那駙馬湊作了一堆兒。
「陛下,並非是我相邀。實在是巧合,陛下明鑑。陛下可問一問三皇子,是為著什麼來的,絕非是我有意為之……」
說罷,那長公主也磕了幾下頭,髮髻間的釵子都往下墜了墜,連髮絲也亂了。
她與錦山侯的父親,倒是一模一樣的懼怕晉朔帝。卻不知到底是為著什麼緣故。
鍾念月心道。
晉朔帝沒有出聲。
長公主見狀便狠狠心,再度磕頭,這回是磕得咚咚響了,她道:「陛下,我當真沒有那樣的心思。陛下也知曉,我已有數年不曾舉宴,今年有這般舉動,不過是為著我那兒子,他今年已有十九,卻遲遲還未成親,我心下著急,這才……陛下明鑑。」
一聲接一聲。
鍾念月和三皇子都眼看著那地毯上洇開了一點血跡。
鍾念月眼皮一跳。
心道這長公主也著實是個狠人。
三皇子悄然咽了下口水,心下是徹底不再去想莊妃為他勾勒的雄偉藍圖了。
不然哪一日他父皇也這樣責問他,他將頭磕破有用嗎?
「送三皇子下去。」晉朔帝道。
當即便有小太監送著三皇子出去了。
三皇子正覺得壓抑得厲害呢,見狀不由心道,這真是他父皇難得對他慈和一回了,讓他連血都不必見。
他忍不住回了下頭。
鍾念月還在後面呢……
卻不知她見了會不會害怕?……倒也說不好。她膽子一向大。
三皇子一面想著,父皇留她在裡頭,是不是說明並沒有多麼的喜歡她?一面又想著,父皇會不會覺得他膽量還不及鍾念月?
三皇子胡思亂想著,到底是走遠了些。
心道回了宮總要先多告誡母妃幾句的。
而這廂。
眼看著長公主還在叩頭,便好似不知疲倦一般,鍾念月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本能地想要縮回手,掙了兩下,卻還是沒能掙開,仍舊牢牢地被晉朔帝扣著。
鍾念月忍不住看向了晉朔帝。
而晉朔帝摩挲了下她的手背,好似把玩著什麼鍾愛的物件。他垂眸看向長公主,道:「皇姐昔年,為達目的,不惜誣陷朕與余家有私……」
晉朔帝從不提長公主做了什麼。
長公主做賊心虛,眼見著余家先後暴斃四人,餘下族人後又流放邊疆。昔日赫赫有名的世家余家,今日再無一人記得。那時她可嚇得不輕,忙不迭地閉了公主府,就此縮了起來,少於露面。
可今日為何又提起了?
長公主勉強抬起頭來。
卻只瞧見晉朔帝扣住了那鍾家姑娘的手。
當著這樣一個外人的面……晉朔帝卻揭起了親姐姐的短!
還要看她因為恐懼而狼狽地磕頭。
長公主死死咬住了牙關,壓下了心頭的種種不甘,服軟道:「當年,當年是我行差踏錯,多年來,我沒有一日睡好了覺。陛下如今還記著那些,連今日都還要疑心我麼?」
說罷,流下了兩行淚。
鍾念月道了一聲說哭就哭,您可真是好演技啊。
她哪怕不知前因後果,也知曉長公主談不上什麼真誠悔過。
「皇姐要使朕不懷疑,便還要再當心些。還要知曉什麼碰得,什麼碰不得。」
長公主心間一顫。
晉朔帝瞧出來她要拿鍾念月作筏子了?
可晉朔帝敢在春獵之上,表現出對鍾家姑娘的不同,那便不是豎了個靶子給人麼?
她今日確實是想要利用鍾念月探一探,這鐘家姑娘在太子心中地位幾何。
能不能叫她拿來,在數人之間周旋。
可晉朔帝來得實在太快了。
仿佛是在提醒她,她哪怕蟄伏再久,一舉一動也仍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依舊能捏死她。
他就不怕,將鍾家姑娘這樣高高捧起來,哪一天摔碎了嗎?
哪有得了寶物,顯露在外的?
長公主心念百轉,閉了閉眼,還是重重又磕了個頭,道:「我記得了,陛下,我記得了……」
一剎那間,她忍不住惡意地想。
這鐘家姑娘年紀才多大?
晉朔帝就不怕將她嚇著了?
這無上皇權啊,於有些人來說,是一生所求,於有些人來說,卻是可怕得很哪。
晉朔帝突地轉頭道:「朕給念念講一個故事。」
鍾念月愣了下,道:「嗯,陛下說。」
「前朝有一位麗貴妃,有一位王貴人。麗貴妃深得寵愛,風頭無兩,父母兄弟也跟著水漲船高,京中無人敢欺侮,只有遍地的權貴爭相去巴結。只是到死,麗貴妃膝下都沒有一子。此後她的娘家也很快敗落了。而王貴人並不受寵,卻育有兩子一女。因而有人道,她方才應該是那皇帝的心頭所愛。不過是怕為她招來妒忌與禍患,這才只寵愛麗貴妃,讓貴妃為她擋刀。可宮裡宮外,都是跟紅頂白之人。王貴人誕下皇女未有半年,便鬱鬱而終。」
「念念說,誰才算得是這個皇帝的心頭所愛?」
鍾念月隱約好像明白了晉朔帝的意思。
只是這個比方有點怪異。
麗貴妃、王貴人,那都是皇帝的妃子。
鍾念月低聲道:「都不算。」
晉朔帝應了聲「嗯」,隨即道:「皇帝的恩寵,能帶來金銀與權勢,也會招來禍患與妒忌。念念怕麼?」他要這小姑娘瞧清楚他的模樣,免得將來哪一日,又像從前一樣見了他就做噩夢。
他還要要眾人都瞧得見他將鍾念月高高捧了起來。
一時間連那長公主都高高豎起了耳朵,只恨不得能從鍾念月口中聽見一句,能將晉朔帝捅上一刀的話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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