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胖初入威國府

  第二日,金鳳便收拾了小包裹,搬進威國公府。

  為了掩人耳目,劉歇依然派了張千來接她。進了威國公府門,門口卻有一頂小轎停在那兒。

  「小姐請上轎。」

  「不是已經到了麼?」金鳳莫名。

  「府里園子大,怕累著小姐。」

  金鳳吞了口口水。

  。

  威國公府里的景致,正是碧檻紅欄屈曲成,更兼了古杉風細似泉時。正庭的華美氣派,不妨礙各個小院裡頭自有一番別樣的風情。金鳳在臥梅院歇了半刻,換了一身乾淨衣裳,便被領著去見留鶴院的劉大夫人。

  大夫人正帶著二三四幾個夫人歸置金鳳的嫁妝,聽說金鳳到了,便命人直接領進屋來。

  金鳳一進屋,掃視了一圈,便見上頭坐著四個裝扮得極為考究的貴婦人,有曲眉豐頰的,也有眼深顴高的,不過正中間那個倒是慈眉善目,沉靜得很。金鳳於是定了定心,在堂中跪下來。

  「母親大人安好。」

  右首第一個撲哧一聲笑起來:「大姐,這孩子倒自來熟,自己先認起娘了。」

  「二姐,人家可是未來的皇后娘娘。你想給人家做娘,人家也未必答應。」

  「三姐,您這話里酸氣好重呢。」

  二三四夫人於是紛紛用帕子捂了唇笑成一團。

  金鳳跪在地上沒有動,終於等到大夫人悠悠發話:

  「她喚我一聲母親,再合適不過。」

  話音雖輕,可是方才還笑得花枝亂顫的二三四,聽到這話立刻就安靜下來了。

  金鳳對這位大夫人的景仰之情油然而生。

  於是站起來一一見過二三四夫人,又規矩地回到原位跪好。

  大夫人見她這樣拘謹,微笑問道:「看你的舉止,像是讀過幾年書的。」

  「我娘送我去私塾念書,有四五年了。」

  「想不到,你娘還有這般見識。」

  三夫人又咯咯笑起來:「再讀也不過是個土包子罷了,怎比得咱們的小才女白玉姑娘?」

  「才女又如何,可惜沒有這麼好的命。唉,可恨三姐你當年沒生個女兒……」

  「四妹妹這話說的,我沒有女兒,難道你就有女兒?我們都是福薄的人。還是二姐姐命好,膝下有子,比什麼不強?」

  「三妹四妹,你們說你們的,攀扯上我,又算是怎麼回事?」

  「哎……」

  金鳳這才恍然明白,這三位夫人並不是在針對她。她們根本就是習慣了互相挑刺,見不得另兩個有片刻的安生。

  眼看三人又要唇槍舌戰起來,大夫人一聲清音再落:「金鳳。」

  堂中頓時又一片靜寂,管用得很。

  金鳳幾乎要對大夫人頂禮膜拜了。

  大夫人閒閒地托著一盅茶,道:

  「金鳳,你嫁進宮去,這裡便是你的娘家,無須太過拘謹。」

  「是,母親大人。」

  「既然知道,怎麼進來以後頭也不抬?」

  女人總是比男人要難應付得多。金鳳開始思念起那位只有一面之緣的爹來,他雖然有些陰沉,卻還不至於斤斤計較。

  「……」金鳳咬咬唇,抬起頭。

  屋裡頓時響起幾聲清晰的抽氣聲。能言善辯的二三四夫人都沉默下來,就連不動如山的大夫人,手裡的茶盅都傾了一傾,濺出兩滴茶水。

  半晌,大夫人輕輕說:「這屋裡太暗了些,湘翠,點幾支燭火。」

  屋中於是亮堂起來,然而未來的小皇后平靜無波的臉上,依然黑得喜人。

  見幾位夫人的神情十分怪異,黑胖覺得有義務緩和一下氣氛,便嘗試著咧開一個友好的笑容。

  於是,花容失色的四夫人手中的粉帕,便在這笑容里飄然墜地。

  多麼憨態可掬的……小黑胖。

  。

  這日威國公與軍機處幾位大臣議事,直到深夜才起轎回府。這個時候,其他各院都已經歇下了,於是劉歇照例又往大夫人房中去。

  大夫人像往常一樣服侍劉歇沐浴歇息,過程中眉宇間卻始終帶著一抹愁緒。

  到就寢的時候,劉歇終於發現大夫人的古怪之處。

  「今日一切都還順利?」他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大夫人「嗯」了一聲,卻又垂下頭去,似有難言之隱。

  劉歇於是道:「夫人有什麼話,不妨直說。」他雖然風流,對這位髮妻卻一向十分敬重。

  大夫人細細打量他一番,終究忍不住問:「公爺真的要讓金鳳做皇后麼?」

  劉歇訝然,大夫人從來不曾質疑過他的決定,今天這還是第一遭。

  「夫人覺得不妥?」

  大夫人委婉地低下頭:「並不是不妥,只是金鳳的相貌……」

  「夫人不是早就知道金鳳長相欠佳麼?」

  大夫人慾言又止。

  金鳳的長相倒不算是醜陋,可是只黑胖這兩條,便足以讓她被排擠在清秀、標緻甚至端正這些字眼之外。她原先已有個心理準備,知道金鳳不是什麼絕色佳人,可是親眼見了,那感受還是十分震撼。

  「夫君是男子,更應該清楚容貌對女子的意義有多麼重大。皇宮這樣的地方,絕色佳麗尚且不容易生存下去,何況金鳳……」

  劉歇更加訝異了,大夫人說話向來點到為止,將此事提出來已屬十分難得,居然還說了這樣一段話來說服他。

  不過,他畢竟是一個十分有主意的人,於是擺擺手道:「我只是讓金鳳去占著那個後位,這對我們劉家,有好處。至於她能否在後宮生存,你大可不必擔心。只要我劉歇一日沒有倒台,我的女兒就是無人能取代的皇后。」

  大夫人靜靜晲著自己的夫君,她知道,劉歇並沒有真的把金鳳當做女兒看待。

  「那麼太后那邊若是有什麼異議……」

  「這個再簡單不過,我只需如此如此……」

  。

  與此同時,金鳳躺在臥梅院一張被衾舒適的小床上,睡得風雷變色。

  臥梅院,名字取自一首《好事近》:醉臥梅花影里,有何人相識。

  金鳳在夢裡,夢到一個梅花影里恣意歡笑的女子,不需別人來相識,就已經快樂得好似一片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