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遇是後來才知道的小珂跟江隨在病房裡說的那些東西。
像老母親嫁女兒似的,對女婿試探一番,嘮叨一番,再叮囑一番。
陳遇猜到了大概,依舊哭笑不得的,國慶小珂來學校看她的時候,她還提起了這件事。
「你還比我小几個月呢,操心個什麼。」
劉珂咔咔磕瓜子,感慨道:「命。」
陳遇看她一眼,也抓了點瓜子磕,一副嚴肅的樣子:「說起來,要是換個美女和江隨那樣秘密談話,我都介意。」
劉珂樂得合不攏嘴:「知道知道,你倆是醋先生跟醋太太。」
陳遇:「……」
劉珂打量起了眼前的公寓,乾淨整潔,家具之類樣樣俱全,布置的溫馨又精緻。
一看就是兩人一起商量著搭建出來的。
作為四年的家,很用心了。
聊了一會,陳遇吃掉瓜子起身:「小珂,我帶你去客房看看。」
劉珂對著垃圾簍拍拍手上得瓜子皮屑:「晚上真要我留下來住啊?我看我還是去賓館比較好。」
「就住我這。」陳遇往客房方向走,「床都給你鋪好了。」
她想到什麼,補了一句:「江隨知道,他沒意見。」
劉珂心說,我不是怕他有意見,是怕晚上睡覺聽到些什麼。
那多尷尬。
「你是不是想多了?」
陳遇忽然停下來,回頭道:「想了奇奇怪怪的東西?」
劉珂表情曖昧:「比如?」
陳遇翻白眼:「不會有,放心吧。」
劉珂不信:「你倆睡一塊呢。」
陳遇輕挑眉:「誰說的?」
劉珂長圓潤了一圈的臉上寫滿驚奇:「不是?」
陳遇搖頭:「當然不是。」
「又沒結婚。」她一個人自言自語,「這個年紀誰都好奇,精力又旺盛,睡一塊容易出事,就算他自制力好,能忍得了,那我也說不準。」
聽清了大部分的劉珂:「……」
陳遇告訴劉珂,不出意外的話,江隨平時都睡另一個房間。
所謂的意外是什麼,沒法說。
每次都不一樣。
譬如上次,江某人說做了噩夢,一個人不敢睡。
劉珂沒去看江隨的房間,好友的也沒看,指不定裡頭有多少兩人的**呢,不合適,哪怕作為最好的朋友。
適當的距離還是要有的。
劉珂只看的客房,比她想像的要大,確切來說,是她以前在C城老家的房間三個大,是現在住的地方兩個大。
「臥槽,客房都這麼好的嗎?窗簾誰挑的?這顏色有催眠作用,看的人想睡覺。」
「我挑的,」陳遇拍拍飄窗上的一個圓滾滾存錢罐:「小珂,這個給你。」
劉珂一瞧,是個西瓜造型,很少見,她拿起來摸摸,有點愛不釋手:「哪買的?」
陳遇語出驚人:「江隨套圈圈套的。」
劉珂頓時感覺捧的是核|武|器:「那你給我?他不會跟你尥蹶子?」
那傢伙的醋勁她是見識過的,深有體會,一言難盡。
「不會尥的,他曉得,存錢罐我留了好幾個,夠四年放硬幣了。」陳遇笑著說,「別的你要嗎,我有很多娃娃,地板上快放不下了。」
「還有新的用不到的杯子,本子,筆,掛件,一些雜七雜八的小玩意。」
劉珂聽懵逼了:「都是他套的?」
陳遇說不全是:「我倆每周至少出去逛一次,他看到什麼都玩,套圈,娃娃機,射氣球,打易拉罐……」
劉珂:「……」
玩心這麼強的男朋友,能控制得住,真不會玩著玩著就跟人跑了?
劉珂不禁有一點替好友憂心。
想想又能理解,男朋友也才十九歲,玩性正濃。
「江隨玩遊戲的吧,」劉珂把存錢罐放下來,「癮大不大?」
陳遇第二次語出驚人:「集訓那會玩的傳奇好像,後來就不玩了,說是戒了。」
劉珂感覺像天方夜譚:「這也能戒得掉?」
男生們還能戒掉傳說中比女朋友還重要的遊戲?
這難度比母豬上樹都要大。
「起先我是不信的,沒想到他確實戒了,手機里也沒一款小遊戲,」陳遇說,「雷都不掃。「
吃素也堅持著,很不可思議。
她的男朋友看起來是個幼稚鬼,卻又有非常成熟的一面。
劉珂坐到床上,柔軟的她忍不住往後一仰,躺了上去:「我看廚房裡有鍋碗瓢盆什麼的,你倆燒飯啊?」
陳遇也躺床上,跟她並肩:「燒。」
劉珂登時扭頭:「你燒啊?」
陳遇沒說話,她倒是想,可是廚房並沒有她的位置。
男朋友說要抓住她的胃。
軍訓那段時間累成狗了,他都一頓不差的給她燒三菜一湯。
味道就不說了。
開學至今,她的胃不斷受災受難,堪比唐僧取經,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才能取得經書。
「江隨燒。」陳遇說。
劉珂驚悚半天,問出一個致命且窒息的問題:「能吃?」
「熟了的。」陳遇嘆了一口氣。
劉珂的肩膀直抖:「給你家大孩子一個學習成長的機會,挺好的。」
陳遇抽了抽嘴。
不知怎麼的,她想起一句愛情里挺俗套的話,初戀教會男孩子從青澀走向成長,便宜了下一任。
陳遇冷了眉眼,到她這沒可能,做夢。
大孩子江隨同學在網球俱樂部打了個噴嚏:「我媳婦想我了,我得回去了。」
同城市不同校,坐個地鐵不用轉,開學卻才聚上一次的張金元跟謝三思:「……」
我了個大草。
兄弟沒法做了!
談了戀愛的兄弟這麼難叫出來玩的嗎?並不是。
人王風順就從來不這樣。
哪怕吻到床上了,一個電話過去,他照樣能人模狗樣的出來聚會。
身邊有對象的同學也沒那回事,只有隨哥是特例。
出來玩,三句不離媳婦。
整的全世界就他有媳婦似的。
了不起是吧?
不就找了個仙女,炫耀什麼炫耀?!
這對他們光棍是多大的傷害值?不能做個人嗎?
謝三思把球拍擱在凳子邊上,一屁股坐下來,呼哧呼哧喘氣:「隨哥,你只打了一個噴嚏,這不是想你,是在罵你,兩個才是想。」
江隨走過來給他一腳:「放屁。」
「真那樣,」謝三思把被踹騰空的一半屁股挪回去,「我奶奶就是那麼告訴我的,元寶,你說。」
「其實那種說法都是迷信。」
張金元張學霸分析道:「打噴嚏是呼吸道的一種自我保護,排除鼻炎的話,是反射性的……」
「行了行了。」
江隨跟謝三思阻止他往下說,誰他媽想聽這些,滾好嗎。
張金元摘了暑假才配的黑框眼鏡,擰蓋礦泉水蓋子,咕嚕咕嚕喝幾大口水:「隨哥,晚上咱幾個約飯吧。」
江隨撈起網球包:「下次。」
「還下次啊?」
沒等張金元炸,謝三思先原地爆炸了:「陳遇我們又不是不認識。」
江隨把球拍塞包里,拉鏈一拉:「劉珂過來了。」
謝三思想了想,沒想起來人具體長什麼樣,只記得快要拖到屁股的馬尾,總是毛毛躁躁的,還有她出了車禍,中途退出了集訓,怪可惜的。
「那正好一起,都是熟人。」
張金元更沒印象,但沒什麼關係,上了大學,離開家鄉來了異地,才知道老鄉淚汪汪是什麼概念。
他把瓶蓋擰上,嘴咧咧:「我贊成。」
「兩個小姑娘可能有安排。」
江隨另有自己的考慮,他把球包拎起來,單手攏起額前濕發往後抓抓:「我問問先。」
謝三思跟張金元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複雜,兩人猶豫再三,互相鼓勵著,委婉地開了口。
「隨哥,你的底線呢,」謝三思抓耳撓腮,「會不會……放的太低?」
張金元咳兩聲:「話語權也沒了吧,是不是應該拿回來點?」
「底線?話語權?他媽什麼跟什麼。」
江隨背上球包,把黑色運動外套穿上,棒球帽一扣,他從口袋裡模出單車鑰匙,食指勾著晃動幾下,笑道:「兩位同學,你們隨哥過的很舒坦,不需要作妖。」
「等電話通知。」
說完就走了,回家抱媳婦的心不要太熱切。
謝三思搖頭咂嘴:「隨哥這是掉深淵裡了吧。」
張金元戴回眼鏡,推推,意味深長道:「深淵裡有星星,有月亮,有桃花源。」
謝三思雞皮疙瘩掉一地:「文化人就是不一樣。」
張金元還沒開始吹,就被他潑了盆冷水:「所以開學到現在了,名校的帥哥,學霸,文化人,請問你找到媳婦了嗎?」
「……」
嘲笑誰呢,誰他媽還不是光棍。
江隨出了俱樂部就打電話,步子邁得很大:「媳婦,我回去了。」
陳遇驚訝道:「這麼早?球不打了嗎?」
「昂啊,」江隨咕噥,「打不動,想你了。」
陳遇臉微紅:「晚上跟三思他們元聚嗎?」
江隨腳步不停,聲線懶散:「聽你的。」
陳遇沒跟他多聊就要掛電話:「不說了,回來說。」
江隨很無奈:「跟你講過多少回了,市內接電話免費,打也便宜的要死,你一個月的電話費超不出套餐。」
「不是這個問題,」陳遇說,「是你走路打電話不安全,我不放心。」
江隨的身形驀然一頓,心臟一通狂跳,渾身骨頭都麻了。
小姑娘總是撩人而不自知。
這樣下去,真的不能怪他了。
陳遇見電話那頭沒動靜,她焦急的喊了聲:「餵?」
「嗯,在呢。」江隨嗓音有點啞,「等我回家啊寶寶。」
「……」
寶個頭,什麼奇怪的叫法。
陳遇面紅耳赤的掛了電話,等身上的熱度下去了才去陽台。
劉珂窩在搖椅里,聞著花香看太陽西斜:「阿遇,美院怎麼樣,好不好?」
問完發現這是廢話。
T城美院是全國美術生們心裡的理想殿堂,每年就招收六七百個學生。
尤其是好友進的造型學院。
那是美院最難進的一個學院,王牌,國內美術院校神殿一般的存在,能進的全是各畫室強者。
太牛逼。
「挺好的。」陳遇給了她一個意料之中的回答,又給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就是不能修雙學位。」
劉珂蹙眉:「不能修的嗎?這麼不人道。」
「我想修國畫跟動漫,不能雙修怎麼搞,那我明年不來這了,我換個美院。」
陳遇抿起了嘴角:「換哪一個?」
「看你嚴肅的,逗你的啦。」劉珂捏她的臉,「來肯定是要來的,這可是我的夢中情人。」
去年要是家裡沒出事,她沒出事,照常報考美院,專業課問題不大,就是怕文化課過不了,綜合起來,把握頂多過六成。
今年復讀了,文化課方面稍微多了些自信。
這都是命運。
劉珂躺回搖椅里,老神在在:「至於動漫,不能雙修的話,選修總可以的吧,學個皮毛,剩下的自學。」
陳遇也是那麼想的,她除了要學油畫,還想學點雕塑。
這個話題她跟江隨討論過不止一次,每次都說著說著就不知不覺親上,然後……不了了之。
只能大二再看。
江隨跟往常一樣,單獨出門,回來必買花。
基本都是玫瑰,各種顏色。
這次也不例外。
江隨買了一捧香檳玫瑰,進門就連同球包跟棒球帽一起撂鞋柜上面,整個人掛在了他家小姑娘身上。
陳遇拖著他,費力把門關上:「能不能站好?」
「不能。」江隨把腦袋搭在她肩頭,手臂圈著她,左右晃了晃,「給你買了花。」
陳遇嫌沉,推推他:「花瓶里的還開得好好的,你又買。」
「想給你買。」江隨歪了歪頭,鼻尖蹭著她雪白的脖頸,喉嚨里發出親昵的低語,「好累啊。」
濕熱的呼吸噴灑上來,陳遇癢的哆嗦了一下:「一身汗味,臭死了。」
江隨壓著她單薄肩背的寬闊胸膛一陣震動:「不臭啊,這是男人味兒。」
他在她泛紅髮燙的耳朵上吹口氣:「你男人的味道。」
小姑娘像一顆熟透了的櫻桃,水靈靈的,散發著誘人的香甜,又軟又嫩,可口的要命。
江隨看直了眼。
這是他的,那吃一口。
剛咬住就被推開了,力道還不小。
江隨惱怒地捏住小姑娘的臉,扳向自己:「你推我。」
還敢撒嬌?!陳遇簡直想踹他了,再抽一下:「小珂在呢,一會她過來看到像什麼樣子,別賴著了,趕緊起來。」
江隨不爽地皺眉:「什麼樣子,還能是什麼樣子,我跟我女朋友在我們家親親,有什麼不行的。」
理直氣壯,霸道的不得了。
拐角處的劉珂看到這一幕,有些辣眼睛。
江隨怎麼還這麼黏?
不科學。
按理說,都這麼長時間了,不粘了才是正常的。
畢竟就是用再黏的膠,時間長了也會自然脫落。
更何況時代不同了,這樣一個花花世界,充滿了好玩的人和事,誘惑不要太多。
劉珂辣眼睛歸辣眼睛,還是感慨。
興許謝三思說的是對的,過幾年真的該準備紅包了。
晚上得飯局還是組了,在江邊的一家餐廳吃的。
江景好得有點夢幻。
張金元拍了照片發空間,被缺席的王一帆踩了又踩,揚言下次他也要來。
「來個毛線,這傢伙就知道放屁,他那離咱遠著呢。」
謝三思在窗邊喝酒賞月,迎面兜了一臉江風,打了個冷戰:「靠,怎麼有點冷,怎麼感覺又要過年了?」
「這才幾月,過個鳥年。」
江隨沒好氣:「讓你他媽裝逼。」
「嘿嘿,這不是應景嘛。」謝三思縮頭縮腦地端著酒杯從窗邊撤回,對往窗戶那邊看的陳遇說,「嫂子,外面景色蠻不錯的。」
陳遇的興致被帶了起來,要去看。
江隨勾她的腿:「謝三思皮糙肉厚的都冷,你還敢去?」
陳遇來一句:「敢。」
江隨的面部黑了黑,抓了椅背上的外套給她:「穿著。」
監督她穿好,拉上拉鏈不夠,自己還跟了上去,護小崽子一樣護著。
劉珂吃著糯米糰,偶爾瞥一眼窗邊的一對兒。
謝三思湊過來:「嘿,珂珂同學,單著呢吧,你看看我跟金元怎麼樣,要不你將就著挑一個?」
「都是自己人,知根知底的,也不用費那個時間去了解。」
劉珂的表情頓時變得微妙。
謝三思只是開玩笑的,純屬是嘴賤閒不住的耍耍,看到她這反應,眼睛一下瞪圓:「臥槽,你也有對象了?」
說話的同時,娃娃臉上儘是光棍國失去一位同志的痛心疾首。
劉珂鎮定自若:「沒有。」
「扯,」謝三思高深莫測的摸了摸下巴,斬釘截鐵,「肯定有。」
劉珂繼續鎮定的跟沒事人似的:「沒有就是沒有。」
謝三思繼續堅定:「有就是有。」
完了就是一嗓子:「元寶兒,她都有對象了,就剩咱了,你說咋辦啊?」
這聲音挺大,窗邊的陳遇跟江隨也看了過去。
劉珂被四道視線看著,其中三道可以忽略的劃掉,剩下一道不行,她咽下嘴裡的糯米糰迎上去。
陳遇:???
劉珂:…………
三個男的出去轉,包間留給了兩個女生。
陳遇本以為謝三思是在咋呼瞎鬧,沒料到還真的從小珂嘴裡聽到了一個人,同校生,高二的。
「小珂,你怎麼想的?」
劉珂撩撩耳邊碎發,把搭在肩膀邊的馬尾往後一撥:「太小,沒可能。」
陳遇啼笑皆非:「你不也才高三,不都是高中生嗎。」
「不一樣。」劉珂搖搖頭:「我是復讀生。」
陳遇眼神詢問,所以呢?
劉珂拿筷子把盤子裡的紅燒魚頭翻個邊邊:「比他大兩歲。」
「這不挺好的。」陳遇眨眼,「三分之二塊金磚。」
劉珂:「……」
「明年我高考,下半年上大學,他上高三,還在高中,我跟他就是一個大學生,一個高中生,圈子分開了,哪怕談了也絕對會黃掉,不可能的。」
陳遇覺得這不是問題:「後年你倆不就都是大學生了。」
劉珂噎住。
「你自己要想清楚,」陳遇說,「我個人覺得,兩歲的年齡差可以忽略不計,主要還是看三觀合不合得來。」
劉珂靜默許久,頗為震驚得長嘆:「我的媽誒,阿遇,我竟然有一天要聽你給我開感情課堂。」
陳遇笑了笑:「這不正經歷著,能說一兩句。」
劉珂喝口果汁壓壓驚,有男朋友的人就是不一樣,聊起戀愛自信得呢,要是她認真請教,好友恐怕能給她講一晚上。
似乎每句話背後都透著道理,帶著一股子引人思考的意味,可信度滿滿的,厲害了。
劉珂把魚肚上一塊遺漏的嫩魚肉夾了,餵到好友嘴邊:「阿遇,你要好好的。」跟江隨走遠點,走下去,我想給你當伴娘,見證你所有的幸福高光時刻。
陳遇張嘴吃掉,聲音模糊,臉上帶笑:「你也是。」
這一年美院的元旦沒有組織晚會,各個院系內部自己安排。
造型學院的占據了活動中心的其中一個禮堂,沒節目排練這個環節,直接上。
主持人都是現場找的,被起鬨聲推出去的一對兒情侶。
俊男美女,還挺亮眼。
其實大家想讓另一對上去,那已經不是亮眼能形容的了,那叫養眼。
校花校草,一個是今年這一屆的專業第一,一個是總成績第一,就問可不可怕。
今晚能看他倆上台主持,堪稱經典。
但是沒起鬨成。
陳遇沒在意周圍的目光,她在回她爸爸的簡訊,家裡給她寄了冬天的衣服。
江隨跟李浩辰說話,眼睛沒從小姑娘身上移開。
李浩辰嘆為觀止,看一次驚呆一次,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太粘糊了,受不了。
還有,這兩人是學校出了名的恩愛,依然多的是人猛盯。
就好比現在,視線來自東南西北。
男的惦記仙女,女得惦記帥哥,心思還挺多的。
最讓李浩辰佩服的還是江隨,其他女生就跟無形的一樣,送的秋波他全看不見,不僅僅是保持距離那麼簡單,是無視,眼裡只有自己媳婦,只看得到她。
就這樣,名氣還是居高不下,絕對的風雲人物。
李浩辰有一回下課路過湖邊,無意間聽到小情侶吵架,女的就指著男的罵,你看看人家江隨,長那麼帥,畫畫那麼厲害,還那麼專情,你呢?你幾斤幾兩,什麼德行?哪來的勇氣跟別的女生曖昧?不會撒泡尿照照自己?
瞧瞧,都成別人家的男朋友了。
江隨這個標榜當的,他們男同志很難做。
關鍵人哪樣都不是吹牛逼,是貨真價實的牛逼,這讓他們反駁都反駁不了。
李浩辰唏噓了會,見江隨冷著臉用眼刀剮一個哥們,不禁汗顏:「淡定淡定,沒誰敢對你家仙女有行動。」
江隨眉間攏著戾氣:「看也他媽不行。」
李浩辰:「……」下一刻他就見這位仁兄的面色從寒冬刺骨到春色桃花,用讓他頭皮發麻的低柔語氣問身邊小姑娘:「怎麼了?」
陳遇神色焦躁:「我爸說快遞到了,可是我沒接到電話。」
江隨把她抓燙的手機拿走,捏了捏她柔軟的手:「不著急,明天我幫你查查。」
要按以前的他,會不耐煩地嗤笑,不就是衣服,值幾個錢,沒就沒了,多大點事,再買就是。
現在他是不敢這麼說的,也不會說。
這種變化他心甘情願的接受。
江隨把小姑娘往懷裡撈撈:「好了好了,沒事的,我保證給你把快遞查清楚。」
陳遇深呼吸,「嗯」了聲:「還沒開始吧,我去下洗手間。」
然後……
李浩辰不出意外地看到江隨同志跟著去了。
「……」
學院的老師們是後半場才陸續過來的。
二班的女生跳了一支民族舞,剛下場,接著就冷場了,那對兒情侶主持人尬得一批,有一點束手無策。
這不行,學校有專門錄像的。
其他學院都還活躍著呢,他們造型學院的不能吊車尾。
老師們為了學院的臉面,直接就在前排催促:「還有哪個班沒上?」
「六班!」
「六班一個節目都沒出!」
「對對對,全在剝小橘子吃!」
「……」
六班的默默收拾了腿上的橘子皮。
學院買的,成箱的擱在禮堂,搶起來都是一抓一大把,全揣口袋裡,剛才吃的可起勁了。
老師們強勢命令:「六班上去個人。」
其他班的看熱鬧吆喝。
「上啊,上上上!」
六班被多方視線包圍,忍不住跟旁邊人吐槽。
「我們班才這麼點人,就不能當我們不存在嗎?」
「咱院哪個班不是這麼點人。」
「所以幹嘛搞六個班,乾脆一個大班,全整一塊多好。」
「你以為一個班就只要出一個節目?想得美,到時候指不定有明確要求,十個八個的。」
「……」
禮堂鬧哄哄的,六班接收到輔導員的「眼神關愛」,感覺頭皮發緊。
「我擦,怎麼搞,誰行就別藏著了,上去秀一把啊趕緊的。」
「我是真不行,除了畫畫,我一無是處。」「巧了,我也是。」
周圍人心想,就你們除了畫畫一無是處?誰不是啊!
六班眾人窘成一團的時候,不知誰冒出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沒辦法了,讓班長扛吧。」
這話自帶魔力,大傢伙先是被按了暫停鍵似的頓住,而後不約而同地哄叫。
「班長,來一個。」
「來一個,來一個。」
「別催別催,我們班長來,等會――」
「班長!班長!」
這麼幾秒工夫,不止六班,別的班級也跟著喊,左邊喊「班長」,右邊喊「來一個」,聲音又齊又響亮。
就跟排練過一樣。
然而六班的又不高興了,那是我們班長,不是你們班長,你們喊什麼喊。
別班叫囂似的,喊得更起勁。
李浩辰遠離暴走邊緣的江隨,躲到幾個叫得臉紅脖子粗的哥們那裡。
「找死啊你們,真有種。」
「找死的人多,黃泉路上有的是伴兒,不怕。」
「……」
陳遇顯得不慌不忙,非常的從容沉靜,實則心裡已經說了一句髒話。
原來的班長突然休學了,好像是家裡出了變故。
她是前天才上任的。
當時江隨說她是不是腦子抽抽了。
現在看來,還真是。
嘗試什麼不好,非得撿這麼個位子坐。
陳遇腦闊疼。
輔導員朝她投過來熱切的目光,很好,看你的了。
陳遇:「……」
禮堂里的騷動聲持續不止,主持人也加入進來,眼巴巴地望著。
陳遇瞥一眼身旁的江隨,咬了咬嘴皮,不知在想什麼。
「操。」
江隨鐵青著臉低罵了聲,摸摸小姑娘的手背:「管他媽的,咱不來。」
陳遇沒出聲。
江隨以為她在大家的喊聲里煩了,生氣了,也難為情了,臉色越發難看,作勢要帶她走。
手被反握,他頓了頓,看向小姑娘明亮的雙眼:「嗯?」
陳遇撓他掌心:「可以來一個。」
江隨的思維一下沒跟上:「來什麼?」
「等我會,別鬧,聽話,乖。」
陳遇叮囑完自己男朋友,起身離開座位。
那一排左側的人見她要過去,趕緊紛紛把腿挪開,給她騰出位置。
陳遇穿過大半截走道,一步步踏上舞台。
全場靜了一秒,沸騰了。
六班的聲音最大,男生們更是站了起來。
班長平時不怎麼笑,挺清淡的一人,不食人間煙火一般,但人不錯,問她事情她都會回應,畫畫方面的請教也都有耐心,除了不動筆改。
她家屬是真的可怕,就像小說里看守寶藏的凶獸,占有欲強到離譜。
現在她竟然真的出馬了。
家屬那一關也不知道是怎麼過的。
大家一邊敬佩班長的勇氣,一邊感激她扛起六班的榮譽,別的就不擔心了。
以她的模樣,只要往台上一站,什麼也不做都能給他們班爭光。
陳遇在爆炸的叫喊聲里站上台,面向觀眾席。
準確搜尋到男朋友的方向,隔著大半個禮堂的騷動跟燈光,對上他漆黑幽深的目光。
周遭一切仿佛都虛掉了,整個世界只有他。
江隨眯了眯眼,舞台上的小姑娘跟去年相比,只長了頭髮,身高几乎沒長,好不容易餵胖一點又回去了,還是瘦瘦小小一隻。
身上穿著他昨天從陽台收的米色外套,褲子是他上周帶她去商場,親自給她挑的,裹著她細細直直的腿。
腳上是他今早才給她擦的運動鞋。
鞋子裡面墊著跟他一個款式,一個圖案的海綿寶寶棉鞋墊。
小姑娘從頭到腳都是他的味道,布滿了他費盡心思蓋上的痕跡。
枯燥的生活因此變得五彩繽紛。
江隨闔了下眼帘,小姑娘還在台上,依舊看著他,眼裡儘是細碎而璀璨的燈光。
認識至今,他知道她不做沒把握的事。
就連當初吻他,對他袒露情感,也是在完全確定他的心意之後。
現在既然上去了,說明能應付。
所以說,她還有他不知道的一面。
江隨的後槽牙用力咬合了一下,不爽她的隱瞞,氣惱自己的不夠深入了解,也期待著。
主持人里的女生眼神警告男朋友閉嘴,別盯著看,不然拜拜。
男生翻了個白眼。
女生全權負責搭話,陳遇有問必答,她每回答一次,場內的氣氛就凝了一分。
到最後現場寂靜無聲,十分怪異。
不會樂器,不會跳舞,不會唱歌,不朗誦不念詩,那上去幹嘛。
陳遇把手抄進口袋裡,淡淡道:「我就吹個口哨吧。」
眾人:「……」
吹口哨?啥玩意兒?還能有這節目?
確定不是他們得聽覺出現了問題?
行吧,吹吧吹吧,美女吹口哨,肯定不一樣。
於是熱烈的掌聲響了,捧場捧得手疼。
陳遇把話筒往下調調,清了清嗓子,纖長的眼睫垂下去幾分,一段輕快悠揚的旋律從她口中飄了出來。
從舞台飛向觀眾席,擦過一個個人影,往靠後的江隨那裡聚攏,猛地一下衝進他的心口。
江隨愣住了。
觀眾席驚得嘈雜聲此起彼伏。
「我靠,我以為只是噓噓的那種吹,還想就當是看臉了,美女做什麼都美,這他媽哪知道竟然真的吹出了調子。」
「什麼歌啊這是,好熟悉。」
「我最近好像才聽過,想不起來了,什麼來著。」
「《晴天》?」
「對對對,就是這個,臥槽,這麼牛逼的嗎?還能靠吹的,老子都不會唱。」
「身為一個老歌迷,我可以確定,沒跑調。」
「怎麼吹的啊,我吹不出聲。」
「別說話了行嗎?都要聽不清了。」
「……」
一道兩道,越來越多的視線投向校草,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應。
結果沒想到是沒反應。
一動不動,一眼不眨,猶如靈魂出竅。
江隨現在說是飄在雲端都不為過,去年他有清理過mp3,騰出的空間全塞了小姑娘喜歡的歌。
他刪了很多自己常聽的歌,只有這一首沒刪掉。
確實是喜歡。
現在他的小姑娘以這樣一種方式,給了他一個驚喜。
江隨的呼吸漸漸粗重,眼眶燙熱。
想吻她。
很快江隨就被怒火給燒得頭頂冒煙:「操,都他媽沒聽過口哨?」
李浩辰不奇怪同胞們被勾的七葷八素,他都有點膽大包天的看直了眼。
「咳,說實在的,我還是頭一次聽人用口哨吹歌,吹的這麼完整,而且這麼好聽,這技巧要求高,一定下了很多工夫。」
江隨眉頭皺了下。
李浩辰的心裡生出一個古怪的猜想,他試探地問道:「你沒聽過?」
「聽個屁。」江隨說,「我頭一回聽。」
李浩辰驚呆了:「不用練的嗎?」
江隨喝一口小姑娘沒喝完的奶茶,他也想知道。
待會要問問。
不行,他要先吻她,迫不及待的想了,其他都靠邊。
陳遇是跟她爸學的吹口哨。
小時候經常吹《霧裡看花》《好大一棵樹》《相約九八》之類,全是她爸常吹的歌,她就學,似乎有所謂的天賦,一學就會,肺活量慢慢練出來了,氣很足。
後來一到逢年過節,她媽就把她推出來,讓她在親戚們面前吹個歌。
再後來陳遇就產生了排斥的心理,不配合了。
哪怕很長時間不吹,這樣一首歌吹起來照樣很輕鬆,絲毫不吃力。
說起來也離奇,陳遇唱歌容易跑調,吹就不會。
當她的旋律吹到「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時,男生們集體嚎叫。
江隨捏扁奶茶杯,下頜線緊繃,臉色已經沒法看了。
李浩辰頂著恐怖的低氣壓,硬著頭皮抓抓秀氣的臉:「隨哥,要不你試著換個角度想,這麼優秀的姑娘,是你的。」
江隨周身籠罩的寒氣稍微一滯,鋒利的唇角微微勾了起來,胸腔填滿澎湃的得意感。
說的也是,這是他媳婦,早晚要跟他一個戶口本的人。
但是,他媽的還是鬱悶,一堆礙眼的。
李浩辰咂咂舌,脫口而出:「誒呀,班長真的好會吹,隨哥你有福。」
江隨額角青筋一蹦:「福你媽,你他媽要點臉?」
這麼罵完,畫面不由自主地跑出來了,攔都攔不住。
還帶循環播放的。
「……………………」
江隨放棄掙扎地往後靠了靠,抬手搭在眼睛上面,遮住了眼底不斷翻湧的東西,操,我操了。
老子的臉也要不了了。
陳遇吹完《晴天》沒立即下台,她停了半分鐘左右,又吹了幾句別的。
調子並沒有渾濁模糊,依舊空靈清揚。
「這什麼這什麼?」
「是《老鼠愛大米》。」
「這歌去年火的一逼,出門逛街必聽,我都聽爛了,現在聽著怎麼覺得突然這麼好聽呢。」
「快看快看!」
大家來迴轉頭看看隨遇而安組合,發現兩人的視線黏上了。
我去,不會吧,定情的歌嗎?
要不要這麼搞。
仙女這樣撩,誰他媽受得了,還不得瘋。
江隨確實受不了,也真的要瘋,他的喉頭乾澀地上下滾動著,體內亂竄的熱流快讓他爆了。
他用極度炙熱的,深情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台上的女孩纖細身影,像是看見一條春天的河流從她身前敞開,一路淌到他的心窩裡。
河水溫暖,水面飄著數不盡的鮮花跟綠葉。
人生的路還長,未來還未來,歲月卻已安寧。
陳遇在一**的喊聲里從台上下來,回到江隨身邊,沒坐下去,而是垂頭彎腰。
一條鏈子從領口掉出來。
是江隨一直纏在腕部的那條「彩虹」。
燈光下,鏈子輕微晃動著,閃耀著,蓋不住女孩眼裡的柔光。
她彎彎唇,笑了,清冷寡淡的五官頓時變得溫軟生動:「走吧。」
江隨愣愣的,嗓音沙啞:「哪去?」
陳遇一手拿起座位上的包,一手去牽自己的男孩:「知道你現在想親我,找個地方讓你親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