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江隨一個人進了病房,待了快十分鐘才出來。
陳遇觀察了他跟小珂的表情,毫無收穫,她也不清楚他們說了什麼。
兩人不可能告訴她的,否則就不會單獨聊了。
陳遇花了些時間思考這個問題,也胡思亂想了,卻怎麼也沒想到,劉珂兩天後就轉院了。
「她腿差點就斷了,手也綁著石膏,頭上還有傷,為什麼要在這時候轉院?」
陳遇坐在運河碼頭,喃喃自語:「想不通。」
江隨慢悠悠道:「我看你是想不通,她為什麼要瞞著你吧。」
陳遇的心細被戳中,眼睛瞪過去。
江隨被瞪的忍俊不禁:「還不讓說。」陳遇面無表情:「你找謝三思去,別跟我一塊。」
「不要。」江隨說。
江隨回想那晚病房的一幕,劉珂跟他說了些話,像是在交代後事。
他沒敢告訴他的小陳同學,怕嚇到她。
萬幸劉珂沒有再出事,她只是去了別的城市,跟他家小陳同學的約定還在。
她們還是最要好的朋友。
這頭銜他是不會搶的,他要的是男朋友的位子,不衝突。
江隨這麼想著,儼然忘了自己平時劉珂的醋都吃。
陽光溫溫暖暖的,在運河上灑了一層金色。
畫室二三十人全來碼頭寫生了,買了小馬扎的坐小馬扎,沒買的隨便往哪兒一窩。
水粉寫生,要帶這個帶那個,麻煩,卻也新鮮。
陳遇把水桶抖開,眼睛看的一個方向。
江隨沿著她的視線往那邊看,不知道叫什麼名的一女生正在打開一個大袋子,把自己的木畫板拿出來,他挑眉:「那是畫板袋。」
「我知道。」陳遇說,「考試要背是吧?」
江隨「嗯」了聲:「畫夾就平時用用,考試是要用畫板的,用畫板自然要用畫架,摺疊的那種,其他七七八八一堆東西,都可以塞那個袋子裡面,再提個工具箱就行,方便。」
陳遇看見了,那女生從袋子下方的長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畫架。
「那個貴不貴?」
「不貴。」江隨挪動小馬扎,離她近點,「找個時間我倆一起去買?」
陳遇沒說話,而是投過去一個說不清是什麼意思的眼神。
江隨愣是在這樣的眼神下屏住呼吸,後背僵了僵,他扯動唇角,笑得懶散:「買兩個能講價。」
「噢。」
陳遇不再看他,小珂已經走了,她做什麼都沒伴了。
身邊這傢伙現在成了她的唯一選擇。
從沒料到的事。
想到這裡,陳遇有種闖進一片幽深密林的感覺。
前方看不清有什麼,腳下不知道有沒有陷阱,也不清楚密林的盡頭在哪,她有些慌,有些束手無策。
還有幾分停不下腳步的離奇感。
江隨見女孩把顏料盒打開,按上,又打開,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顏料盒惹你生氣了?」
剛說完,指間的手臂就掙脫了出來,動作幅度很大,差點打到他的下巴。
幹什麼呢?
老子被嫌棄了?
江隨額角青筋瞬間就蹦了起來,火氣衝到頭頂,燒進眼裡,卻在掀起眼皮的那一刻驟然凝固。
女孩垂著眼,彎彎的睫毛輕微顫動,小瓜子臉上籠了些粉色。
陽光一照,像是在一塊白瓷上刷了層薄薄的顏料,技法渾然天成。
乾淨又精美,十分的賞心悅目。
江隨直直地看著,喉頭上下滾了滾。
之前沒這樣,他摸她頭,捏她的臉,她都不臉紅。
更不要說經常有事沒事抓一下她的手臂。
可她現在這是……
江隨呼吸一滯,下意識前傾身體,湊近身旁的女孩,眼底有什麼在沸騰,他的嗓音低低啞啞的:「小陳同學,你臉好紅。」
陳遇捏著顏料盒,神色淡然:「曬的。」
「是嗎?」
江隨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怎麼不看我?」
陳遇木著臉:「沒什麼好看的。」
「怎麼沒有,」江隨說,「哥哥帥啊。」陳遇:「……」
「臉更紅了。」江隨看著她,喉間發出低笑,「太陽也不烈啊。」
「我去上個廁所。」
陳遇猛地把顏料盒往地上一丟,起身走了。
背後傳來少年的聲音:「走錯了。」
陳遇的身形一頓,她看看方向,抿嘴在原地站了會,掉頭去往另一邊。
全程垂著眼皮,眉心擰在一起,掉進了一個謎題里的模樣。
江隨「嘖」了聲,手肘抵著膝蓋,深邃專注的目光追隨著女孩,怎麼也看不夠,看不膩。
越看越他媽的可愛。
年少的情感單純,熾烈,像炎夏的艷陽紅日,也似綠意盎然,蓬勃旺盛的春天。
謝三思顛顛的跑過來:「隨哥,你跟陳遇吵架了?」
「吵個屁。」江隨說,「我哪敢惹她。」
謝三思是信的,畢竟隨哥都這麼狗了。
「你們這地兒僻靜,小景看著,小風吹著,不冷不熱,剛剛好,也不會有誰過來找你們扎堆。」
謝三思砸吧砸吧嘴:「隨哥,你給陳遇買吃的了沒?」
江隨的眼瞼微動。
吃的?忘了,我操,我是怎麼回事,這都能忘,飄了嗎我?
「沒買啊?」謝三思嘿嘿,「我買了,你拿點兒給她吃唄。」
他要翻陳遇的畫夾,想看看裡面有沒有放什麼速寫,畫夾被一隻手搶先拿走了。
江隨把女孩的畫夾丟在自己的上面:「她吃你買的東西?」
謝三思嗯嗯點頭:「都是朋友嘛。」
江隨不咸不淡來一句:「誰跟你是朋友?」
謝三思:「……」
有病。
江隨起身:「你看著東西,別亂翻。」
謝三思嘴賤的明知故問:「隨哥,去給漂亮姐姐買吃的啊。」
「滾。」
江隨踹了他一腳,手抄進黑色外套口袋裡,懶懶洋洋地走了。
沒一會,陳遇回來了,發現謝三思坐在小馬紮上,少年不見蹤影。
謝三思不等她問就說道:「隨哥買吃的去了。」
陳遇愕然:「買吃的?」
「昂昂,」謝三思說,「在這兒畫水粉風吹日曬的,那不得吃點東西打發打發時間。」
陳遇無語。
謝三思咳兩聲:「那啥,姐,劉珂走了,你還有我們。」
說著還有點不好意思,他抓抓頭,娃娃臉上沒有平時的嘻嘻哈哈,只有認真:「我們都是你這邊的。」
陳遇撈起自己的畫夾,語氣隨意:「我們?」
「就我,風順,金元,」
謝三思正在猶豫該不該往下說,冷不丁對上女孩飄來的視線,登時福至心靈:「當然還有隨哥。」
陳遇沒露出什麼表情,不是很在意似的。
謝三思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這位終於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