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美術生來說,兩個人的關係好不好,就看願不願意讓對方挖走自己的白顏料。
髒兮兮的水粉筆伸過來,在顏料盒的白顏料里那麼一挖……
非常能挑戰一個人的極限,測量感情的深度。
陳遇還沒開始畫水粉,就從各個方面了解了白顏料的鑒感情功能,這會面對江隨拋出的巨大誘惑,她冷靜的提出了疑問。
「無緣無故的,你為什麼要給我白顏料?」
江隨唇邊的弧度僵了一瞬,又恢復如常,神態懶散地開口:「為什麼啊……」
他的尾音拖長了,音量漸漸降低,直至頓住,深黑的眼鎖住女孩。
灼熱的溫度轉瞬即逝。
「為什麼?」陳遇看著他問。
「當然是因為,」江隨抵著椅背的手肘放下來,撐著座椅,身體一點點湊向女孩,嗅到她乾淨的氣息,喉結輕動,玩味地發出一個鼻音:「哥哥錢多,燒得慌。」
陳遇:「……」
行吧。
那沒得說了。
「其他顏料我也有,」江隨說,「乾脆你都別買了,我帶一盒給你。」
陳遇說道:「這不太好。」
「怎麼不好了?」江隨看她搭在肩頭的髮絲,指尖動了動,「還有水粉筆,我也有很多。」
「待會吃完飯,你跟我回去一趟,自己選。」
陳遇還沒說話,他就把腦袋送到她眼皮底下:「你再看看我頭上的包。」
見女孩沒反應,江隨怕她又繼續剛才的話題,就做出不耐煩的樣子催促:「快點兒。」
「快點什麼快點,」陳遇說,「怎麼了?」
江隨撇嘴:「好疼哦。」
陳遇一怔,已經過了一會了,怎麼還這麼疼?她撓撓脖子:「要不你還是去一趟醫院吧。」
「不想去。」
江隨在她的視線盲區里,勾住她的毛衣下擺,想讓指尖纏上她的味道:「你幫我看看。」
陳遇朝他烏黑的發頂那裡湊:「在看。」
江隨不滿意自己沒有被摸頭,鼻子出氣,不爽到了極點:「包在頭髮里呢,你手都不碰我頭髮,能看得到?用點心行嗎?」
陳遇:「……」
「煩的你。」
「誰煩了?說誰煩呢,你說誰煩?」
「我煩,我煩行了吧,別亂動,我看看你頭上的包怎麼樣了。」
「那你好好看看,看仔細了,用點心,別想大糊刷,瞄一眼就算完事。」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水粉筆跟顏料的事兒翻篇了。
餐廳說是開業,其實就一桌客人,幾個少年們。
陳遇知道王一帆帶了個人,沒料到就是那晚網吧的長髮女生。
暗戀竟然長了果子。
只是……
陳遇看著樓下,王一帆拿著手機打遊戲,女生坐在他旁邊,溫柔似水地看著他的臉。
王一帆要喝水,她立即送到嘴邊。
想吃橘子,二話不說就給剝好,連橘肉上面的白線都一條條撕得乾乾淨淨。
那女生掰橘子餵王一帆的時候,姿態是虔誠而卑微的。
看著他吃下去,眼裡露出了痴迷的光芒。
陳遇目睹這一幕,頭皮有一點發麻。
那是什麼樣的喜歡?
生活全圍繞著一個人轉,沒有自我……
還是說,只要喜歡上了,就會變得這麼卑微?
陳遇有些走神,旁邊冷不丁響起一個開朗的聲音:「怎麼一直盯著看。」
「羨慕吶?」
張金元往欄杆上一趴,順著她的視線往樓下瞧,戀愛的酸臭味已經發酵了,熏得他腦闊疼:「確實令人羨慕。」
陳遇離開欄杆,做回後面的沙發上面。
「名字很重要啊。」張金元繼續看,繼續酸,「我這哥們王一帆,一帆風順,他的情史真的順到爆,身邊就沒缺過人,每個妹子都愛他愛到不行,他說散了,妹子就哭著乖乖走。」
「沒一個分手後跟他鬧破臉,把局面搞得很尷尬的,嘖嘖,不羨慕不行。」
陳遇沉默了會:「為什麼?」
張金元轉過身,背靠著欄杆,面向女孩:「什麼為什麼?」
「不是說愛到不行嗎?」陳遇不解,「那為什麼還能幹脆放手?」
張金元懵逼幾秒:「呃,我也不懂。」
「大概是教科書級別的愛情謝幕方式吧,雖然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但是慶幸能陪你走一段,接下來的路不管誰陪你走,只要你快樂就好?」
陳遇:「……」
「再說了,不放手也不行啊,」張金元聳肩,「人不想跟你好了,你死皮賴臉還有個什麼勁。」
「我哥們吧,喜歡妹子的時候,寵得沒話說,」他咧咧嘴,露出小虎牙,「不喜歡了,那是絕對得鐵石心腸,沒得說。」
陳遇看到樓下的什麼,表情微妙:「寵嗎?看不出來。」
張金元也看過去,見是王一帆那廝的女人在給他剝松子,一把一把的剝,頓時明白陳遇的意思,一曬:「那妹子臉上可都是滿足跟幸福,得償所願了呢。」
陳遇無語。
張金元被她的反應逗樂:「我哥們允許她觸碰自己的生活,這還不叫寵?」
陳遇覺得這話題繼續不下去了。
說不清是三觀不同,還是她見識太少,孤陋寡聞。
「那個什麼歌來著,」張金元哼唱了句,「我們的故事愛就愛到值得,錯也錯的值得……」
陳遇翻翻腦中的歌曲庫:「《值得》。」
「啊對,」
張金元眼睛一亮,像夏日的烈陽,十分明耀,他激動地走到沙發邊:「厲害啊美女,這麼快就想到了,你會唱不,後面是什麼?」
陳遇清清冷冷吐出兩字:「不會。」
張金元:「……」
好難聊。
張金元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來,腿一疊,雙手交叉著撐在下巴上面:「我發現你總是往樓下看,是不是遇到感情上的問題了?」
陳遇沒回答,而是不咸不淡丟過去一個眼神,我跟你不熟。
言下之意,關於我的個人**方面,請勿關注,謝謝。
陽光帥氣的大男孩眉眼一彎,笑了:「一回生二回熟,我們這都見好幾回了。」
「別這麼緊張啊陳同學,我不泡你。」
陳遇漠然。
張金元默默把後半句補上,泡也泡不到。
在二中,校草沒他的份,可班草還是夠夠的,他又是萬年不變的老學霸,還很會打籃球,很多人追的好不好。
哪坐過冷板凳。
眼前這姑娘不是一般的冷,千年寒冰一樣,渾身冒著絲絲冷氣,難以接近。
能捂熱她的,只有真命天子。
張金元想起來個事,他摸出手機:「我還沒有你的電話號碼呢。」
陳遇正要說話,走廊就突然爆出一聲吼:「不許給!」
江隨黑著個臉闊步走來。
張金元一看,完鳥,他撒腿就跑。
謝三思也匆匆掉頭,跟著他跑進一個空包間裡。
「你是不是作死?」
謝三思叉著腰噴他:「是不是是不是?」
張金元抹掉臉上的口水:「我靠,我作為男方家屬,要個號碼怎麼了,況且萬一哪天有事呢,存了號碼以防萬一,有什麼不好的。」
「你跟我說有個卵用。」
謝三思不停翻白眼:「隨哥心眼小,你看不出來?」
張金元看出來了。
小到離譜,隨哥有偏執狂的潛質。
謝三思把門打開一條縫,探頭看看,心有餘悸:「剛才我們晚來一步,你要到了陳遇的號碼,隨哥肯定飛腿過去,一腳踹死你。」
張金元把手機塞口袋裡:「那不是挺好,我挨了那一下,事情的性質就變了,陳遇會起疑,然後隨哥……」
「攤牌」兩個字沒說出來,被謝三思打斷了。
「然後隨哥就劈了你。」謝三思說,「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但是我跟風順為了顧及隨哥,不會給你燒一張紙。」
張金元:「……」
「隨哥有自己的計劃。」
謝三思頓了頓,唉聲嘆氣,一言難盡:「陳遇沒開竅。」
張金元想起什麼,嘴一抿,神情頗為精彩。
那姑娘看一帆跟女朋友相處,眼裡流露出的不是嚮往羨慕,也不是牴觸,而是好奇。
還有那麼一絲絲疑惑。
嘖嘖。
可憐的隨哥,路漫長吶。
吃飯的時候,六人一桌,座位排的很開。
那長發女生好像不認識陳遇似的,擺出初次見面的樣子。
陳遇也沒拆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是她的做人原則。
王一帆說大家都是成年人,果汁就不上了,上的是他爸酒櫃裡的珍藏品之一。
一瓶紅的,價值六位數。
謝三思知道價位以後,捧著酒杯的架勢像是捧著全世界,他鄭重抿一口酒,在嘴裡含了會才慢慢咽下去,學著電視裡的那樣晃晃酒杯,回味無窮一般喃喃:「不愧是82年的拉菲。」
桌上幾人:「……」
「你個二百五,就知道82年的拉菲,裝逼都不會,白跟隨哥混了這麼久。」
王一帆拿紙巾擦擦嘴,動作優雅又騷氣。
除了他女朋友犯花痴,其他人都一陣惡寒,包括陳遇。
王一帆歪頭,沖小酒窩挑了一下眉毛,盡顯邪肆風流:「嗯?」
沒等身邊的女孩回應,江隨就用冰寒刺骨的眼神剮兄弟一眼:「嗯你媽。」
轉過頭來時嚇一跳。
江隨湊到喝紅酒的女孩耳邊,壓低嗓音道:「你還真敢喝,嘴巴碰碰就行了。」
陳遇不以為意:「這是紅的。」
江隨一看就知道她沒喝過,不禁滿臉的無奈:「大姐,姐姐,祖宗,悠著點吧,這玩意也能醉人。」
陳遇還是不當回事。
江隨罵了聲,舌尖抵了抵牙齒,湊得更近,呼吸吻上她雪白的耳朵,用只有她能聽見的音量說了句:「行,喝吧,你要是醉了,我就把你扔這兒,不帶你回畫室,不管你。」
陳遇當沒聽見。
斜對面的張金元跟謝三思滿臉黑線。
一對兒是進行時,一對兒是未來式,他倆孤家寡人,中午不回家吃飯,湊這兒遭罪。
兩人對視一眼,飛快交流了幾個信息。
你是不是有病?
是吧。
老子也是,巧了。
那走不走?
不走,幾十萬的酒呢,誰走誰傻逼。
桌上的氣氛很活躍。
謝三思說著畫室里好玩的事,陳遇偶爾搭話,她理了,江隨就會懶洋洋地開個口。
王一帆跟張金元也會來幾句。
長發女生被徹底忽略了,她把一直垂著的頭抬起來一點,拉拉王一帆的袖子,眼睛看向擺在圓桌中間的那盤雞肉沙拉。
「我想吃那個。」
王一帆一手捏著酒杯,一手搭在她腰上:「那吃唄,夾就是,害羞啊?」
長發女生羞澀地垂下眼睛。
差不多一分鐘後,她大概是意識到男朋友不會給自己夾菜,臉頓時就紅得滴血。
又窘迫又難堪。
陳遇見到這情況,蹙了下眉心。
江隨瞥了瞥她,頭歪過去些:「幹嘛,你也想吃?」
不等陳遇說什麼,他就拉開椅子站起來,拿了海鮮湯里的勺子,挖了一勺雞肉沙拉到她碗裡。
「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