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元朝隨哥看了過去。
江隨也在看他。
兩人的眼神隔空交匯。
過了差不多有一分鐘,張金元突然福至心靈,小虎牙一收,端出一張吉祥如意世界和平臉:「網吧,我去網吧。」
「做一份工作,就要愛一份工作,這是基本的職業道德。」
張金元正色道:「我去了。」
說著就拽下肩頭的運動外套,一甩,酷比一樣踏進了網吧。
江隨摸嘴角。
謝三思跟王一帆對視一眼,暗暗交流。
謝三思:再說兩句?
王一帆:說什麼?老|鴇我不做。
謝三思:紅娘,不對,是紅夫,好人好事,拯救陷入青春迷茫懵懂叛逆中二裝逼期少年,懂不懂?王一帆:那你來,請。
謝三思剛要清嗓子,就聽見他隨哥問了句:「難看嗎?」
「啊?」謝三思滿臉痴傻樣。
江隨指指自己的嘴角。
謝三思:「……」
我去,隨哥沒事吧,怎麼這麼大姑娘似的扭捏了?嚇人。
江隨冷眼一瞪。
謝三思咕嚕吞了口唾沫:「不難看,隨哥你貌美如花……」
好像不對。
「我是說你英俊不凡,帥的一批,破點皮無傷大雅,你往街上一站,照樣是最靚的那個仔。」
江隨的面色不好看,明顯不吃這一套。
謝三思的頭腦颳起風暴,九年義務教育還剩不到一年,他所學有限,盡力了。
該王一帆這個騷包出場了。
他浪里浪蕩的吐口煙:「身為一個爺們,臉上掛點兒彩,叫男人味。」
江隨開嘲:「那你怎麼每回干架,都他媽躲一邊?」
王一帆半點不卡殼的接一句:「我沒男人味。」
謝三思目瞪口呆的搖搖頭,佩服。
江隨讓他倆也回網吧,實在不想再繼續自己挑起的傻逼話題。
媽的,沒事問什麼難不難看,娘們唧唧的。
江隨望著女孩離開的方向,墨黑的眉峰攏了又攏。
王一帆彈彈菸灰,提了聲:「隨哥,我那個行會的事……」
江隨沒移開視線:「晚點。」
王一帆得到答覆,麻溜兒的撤了。
謝三思跟在後頭,他走幾步,回頭說道:「隨哥,那明兒不去畫室了吧。」
「怎麼,」江隨說,「你要出嫁?」
謝三思的臉上滑下一排凌亂黑線:「今晚要通宵,明兒肯定困的不行,哪還有精力畫畫。」
江隨:「平時通宵的時候,你畫了嗎?」
謝三思:「……」
搞得好像你畫了一樣。
江隨的面部不知何時蓋了層陰戾:「還不走,要人抱?」
「不不不不不,不用不用。」
謝三思驚悚的嘴瓢,趕忙屁滾尿流的跑了。
快點來個人收了隨哥吧。
謝三思雙手合十,誠心望天,阿門。
張金元風風火火往網吧外走,跟進來的謝三思撞到了一起。
「臥槽,胸疼。」
謝三思扭著臉:「你幹嘛?急著上登仙台?」
張金元沒功夫跟他耍嘴皮,舉起手裡的楓葉外皮記事本。
謝三思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搞毛,你現在要回去看筆記?這不是你的作風啊,再說了,期中考試不是考完了嗎?學霸。」
「你個傻逼。」張金元沒好氣的說,「這是美女落下的。」
說著就把他推開,快步跑出去。
台階下連個人影都沒。
隨哥不在。
「給我吧。」謝三思出來說,「明兒去畫室的時候,我捎給她。」
張金元問道:「隨哥去哪了?」
謝三思看了他好一會,痛心疾首:「崽,爹爹知道你保持年級前三,學習壓力一定很大,沒想到你讀書都讀傻了。」
張金元:「……」
他把記事本丟給謝三思。
「哦對了,美女把上網卡帶走了,押金也沒退。」
張金元摸出手機,拇指抵著屏幕蓋子往上一蹭,看了眼時間:「隨哥非不用手機,不然就能聯繫上他了。」
謝三思點點頭:「可不是。」
要是他家裡給買,他天天掛脖子上,三百六十度的顯擺。
張金元按幾下手機鍵盤:「這玩意現在是裝逼神器,再過個幾年,人手一部,還裝個屁的逼。」
「隨哥道行深,已經不需要道具的加成了。」
謝三思把扣在記事本上的筆挪個地兒:「咱要學的還有很多。」
另一邊,陳遇剛繞過商場,就有一串鈴鐺聲從背後傳來,她往邊上騎,騰出了地兒。
對方卻沒趁機騎到前面去。
陳遇沒多想,她騎了一會,發現後面那輛自行車一直跟著自己,眼皮輕微痙攣。
路過服裝店的玻璃窗,陳遇不易察覺地看了下。
看清後面的人,她整個愣住,一時沒留神,車跟人一起搖晃,車輪在地上摩擦出一條混亂蛇形。
江隨見狀,快速騎過去,長腿一跨,丟了車,闊步衝上前,一把拉住她的后座。
陳遇的車頭與電線槓近距離接觸,還差一寸就要磕上去了,她心怦怦跳,手心裡浸了許多汗。
耳邊是少年的暴吼:「會不會騎車?平地也能騎成這樣,能不能行了?」
陳遇回了神,鬆開抓著車的手,活動了幾下僵硬的手指,把汗在褲子上擦掉,扭頭對上少年竄火的眼睛。
「怎麼是你在我後面?」
江隨胸膛劇烈起伏了會,慢慢平穩,他抹了把臉,掌心抹掉冷汗:「不然是誰?」
陳遇下了車,抿抿嘴:「你擔心我?」
江隨扯扯唇:「我溜大街呢。」
陳遇沉默了片刻:「我走的是大路,隔一段就有路燈。」
江隨側頭看遠處幽暗街景,煩躁地搓了搓牙:「就送你到下個路口。」
瞥見女孩要張口,他頓時就不耐煩起來:「你一個女孩子,該軟的時候就軟一點,硬給誰看呢?」
陳遇:「……」
「那謝謝了。」
江隨周身的氣焰一下就熄滅了,來的快,去的也快,很迷,他垂了垂眼,一副長輩樣語重心長道:「懂得知恩圖報就好。」
陳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一隻破塑膠袋在街上亂飛,享受空冷的大舞台。
嘩啦嘩啦直響。
江隨掉頭把車扶起來,跨上去腳一踩,臉黑了:「操。」
鏈條掉了。
江隨站在了狂躁的邊緣:「有紙嗎?」
陳遇在背包里翻出小半卷。
江隨蹲下來,看一眼油光發亮的鏈條,仿佛已經黏了一手機油,要窒息了。
「紙。」
陳遇拽一截遞過去。
江隨把紙纏在手上,繃著臉去碰鏈條,快碰到時他額角跳出一根青筋,手縮了回去。
「不行,再給我點紙。」
陳遇又拽。
刺鼻的機油味挑戰著江隨的嗅覺,渾身起雞皮疙瘩,他有一瞬間想找個超市打電話給家裡司機,報地點讓人來接。
這個念頭很快就被他按下去了。
江隨捏捏纏著衛生紙的手:「多拽點,不夠。」
陳遇:「……」
「算了,全給我吧。」江隨又說。
那沉重且釋然的樣子,猶如要去執行一項國家交給他的重任,豁出去這條命為國為民,死得其所。
陳遇看不下去了,她把一大截衛生紙繞了回去。
江隨欲要開口,就被女孩打斷:「閉嘴。」
這麼凶。
江隨壓下湧上來的火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陳遇四處看看,撿了一根小樹棍,沒表情地說道:「讓開點。」
江隨腳一抬,人蹲到了旁邊,把鏈條前的位置讓了出來。
看出女孩的意圖,他把她扯開了。
「一邊去。」江隨皺眉,「機油垢弄手上,夠你受的。」
陳遇涼涼道:「你再磨嘰,天都要亮了。」
江隨面部一沉:「我操,不知好歹是吧,來,你來,來來來。」
陳遇拿著樹棍,勾住鏈條,向下一拉。
另一隻手隔著點衛生紙,一把抓住後半部分鏈條,往小飛輪上一搭,卡上。
江隨的目光左移,看她把外套袖子擼擼,露出一截細細的手腕,還有那根普通的紅繩子。
「後面的小輪子好掛,麻煩的是前面的大輪。」
江隨靠近,在她耳邊低著嗓音提醒:「齒對一半就行。」
陳遇的的手原本很平穩,他一靠近,帶著濃烈的少年氣,濕熱的呼吸也拂過來,她的動作就滯了下。
江隨發出模糊鼻音,帶著點捉弄的笑意:「被機油味熏傻了?」
「……」
陳遇吸口氣定定神,快速將耷拉在下面的鏈條對上大|輪|盤,搖腳蹬子。
剩下那半也逐步卡了進去。
「你試試。」陳遇起身。
江隨上車,轉轉腳蹬子,鏈條很靈活,他將搭在腳蹬子的鞋放下來,撐著地面,手抵在車頭上,身體前傾些,凝視女孩沉靜的臉。
陳遇有所察覺地抬頭,跟他對視。「沒修好?」
江隨對女孩勾勾手。
陳遇沒給好語氣:「幹嘛?」
說著腳步也邁了過去。
江隨拍拍她的發頂,觸感柔軟的他下意識揉了一下,又摸一下,用長輩的口吻欣慰的嘆息道:「我們陳同學真棒。」
陳遇:「……」
神經病。
陳遇正要走,眼裡閃過什麼,猝然回頭,把沾滿機油的衛生紙跟樹棍朝他眼前一晃。
江隨立刻後仰,一米八多的人,愣是嚇的炸毛,顯得十分狼狽。
「噗嗤」
陳遇表情管理失控,一下子沒憋住,直接笑出了聲,一雙眼彎起來,臉上透滿狡黠的光亮。
整個人就像是畫中人成精,從畫裡走出來,鮮活的有些驚艷。
江隨愣住了,也氣笑了。
怒火一掃而空,他舔唇輕嘖,跟個小姑娘計較什麼。
深夜的街上,一排敬禮的老槐樹,枝葉茂盛濃密,月光灑下來,鋪了一地稀薄細碎的光影。
一黑一黃兩輛自行車並頭前行。
江隨前後左右掃掃:「這不是我上次送你回來的路。」
陳遇呼吸著樹木的淡淡清香:「另一條。」
江隨懶洋洋地「哦」了聲:「還以為你要把我賣了。」
陳遇沒搭理。
槐樹搖曳著,風不算大,但是很涼。
秋天的溫差很不溫柔。
陳遇一手抓車頭,一手迅速把外套拉鏈拉上去一些,下巴縮進領子裡。
「我倆的事,」江隨慢悠悠的騎車,「就這裡面的誤會,我已經跟三思他們說了。」
陳遇腦中浮現什麼,車速降下來,突兀道:「那條黃金蟒,你見沒見到?」
「哧――」
江隨剎車,語氣惡劣:「你好那一口?」
陳遇還沒回應,江隨就抓起車頭,「嘭」地往地上一摔:「看不出來啊陳同學,你口味竟然這麼重。」
「你不是怕蛇嗎?」
江隨腦子裡忽地閃過什麼,皺了下眉頭。
陳遇心想,這回應該能溝通了吧。下一秒就聽他皮笑肉不笑:「所以是喜歡紋身,不喜歡蛇,那喜歡什麼?花兒草兒?小房子小樹苗?」
想多了,還是溝通不了。
「我就問一句,你說一堆。」陳遇冷著聲音,「不能聽我說完?」
江隨頓了頓,覺得自己是理虧,他小幅度地瞥了她一眼。
「那你說。」有一點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