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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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都是誰跟你說的?就算是雲舒聽到這些事情,反應也沒有比你迅速。��

  殷清瑤心裡一咯噔,表現太過了……再一次聽見這個名字,她忍不住問道:「雲舒……是誰?」

  梁懷玉沒有回答她。

  「不過我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不想說可以不說,把事兒辦好就成。」梁懷玉一條一條認真地給她解釋,「我給你安一個身份,你這樣……」

  晚上,殷清瑤躺在床上捋捋思路,每次出任務的時候她都習慣把每一種可能都想一遍,爭取把已知的可能控制在可控範圍內,未知的危險從各個角度,各種方向去模擬,就算不能完全模擬出來,至少能掌握住大概的走向,不至於太驚慌。

  一直想到後半夜才睡著,第二天她又起了個大早,許三架著馬車將她捎帶出城,半路將她放下,她順著許三的指引,到一處農戶換了普通農戶的衣裳。

  換好衣服出來時,見到一個長相不算普通,但同樣穿著普通農戶衣服的年輕男子。記得昨天,梁懷玉提到過他。

  她整理好衣服,自然地喊了一聲:「六哥。」

  六哥臉上露出憨厚的笑意,拍拍她的腦袋,對著屋子裡喊了一聲:「娘,我帶小妹進縣城逛逛,給小妹買身衣裳就回來,順便給您抓點藥。」

  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從屋子裡走出來,手中握著一個荷包塞給他,交代道:「省著點花,是你去相看姑娘,給你妹子買點零嘴就行了,她一年長一茬,現在買了衣服明年就穿不了了,反正她現在有衣服穿著,不用管她!」

  演戲從現在就開始了,殷清瑤看著面前兩個對她表現出親昵的陌生人,有點自嘆不如。

  「娘,六哥都答應了要給我買衣服了……」

  婦人寵溺地瞪她一眼,交代道:「去縣城以後跟著你哥,小心點兒,別亂走。」

  「知道了!」

  將兩人送出門,殷清瑤步行跟「六哥」進城,六哥手裡推著一個獨輪車,獨輪車就是農村人進城的標配,因為他們進一趟城不容易,說不準要買很多東西。

  昨天走得太快,她都沒好好看看汝陽縣城長什麼樣兒,這會兒兩個人步行進城,她的興奮勁兒不是裝的。

  縣城的城樓不算高,一條寬寬的河從城外流過,匯入一個被群山圍起來的湖泊裡面,湖面上有幾艘漁船。旁邊隱約能看見一個碼頭,碼頭上人來人往,都是扛著大包的勞工裝卸貨物。

  她湊過來問道:「有沒有可能走水路?」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殷清瑤還沒有看過地圖,但是聽李秀才說的大致判斷一下,汝寧府的位置在河南最南邊,過了安徽就是南京,距離南京很近。

  這一段水路發達,說不準拐賣來的女童會從水路運送出去。

  六哥瞥了眼碼頭,心中雖然驚訝她的反應,面上卻不顯,湊近了小聲說道:「我們盯了一個月,發現他們十五和三十會送出去兩批,十五的時候月亮圓,他們走水路。三十的時候走了陸路。」

  殷清瑤看他一眼,問道:「他們往外送人的時候不就是最好的抓捕機會嗎?人證物證都在,有什麼顧慮?」

  兩人一邊說著,殷清瑤的眼睛一邊往兩邊的店鋪里瞄,看起來像是在說悄悄話。

  「當時動手只能抓一些小管事,公子說要放長線釣大魚。」

  殷清瑤哦了一聲,指著右手邊的布莊說道:「六哥不是要給我買衣服嗎?我要自己選!」

  說著好像生怕他反悔一般,一跳一跳地踏上門口的台階進去了。

  六哥把獨輪車放在布莊門口,也跟著進去了,不一會兒殷清瑤心滿意足地拿著一個包裹出來放到車上。

  往前去鐵匠鋪買了兩把鐮刀,買了把鋤頭,還「順手」給殷清瑤買了一把小巧的迷你型匕首,她心領神會地把匕首藏到袖子裡。

  逛了一圈,買了不少東西,到中午的時候,殷清瑤在街上坐著看東西,六哥去肉店看著給相親的姑娘家割禮。

  就一眨眼的功夫,回過頭來的時候,原本坐在陰涼處看東西的殷清瑤就不見了。「急」的他還沒付錢就提著一長條肥瘦相間的豬肉趕緊跑過來,後面豬肉攤上的老闆追上來。

  「你看見我妹子了嗎?剛才還在這兒!」

  豬肉攤上的老闆沒留意到,他急得肉也不買了,在街上尋找了兩圈,一邊跑一邊喊,大熱天的,沒一會兒身上的衣服就濕透了。

  旁邊賣菜的大嬸把他喊過來提醒道:「小伙子,你妹子十有八九是被人販子拐走了,趕緊去報官吧!咱街上今年都丟了好幾個了,你妹子長得水靈,就不能往縣城裡帶!」

  在路人的提醒下,六哥終於趕到縣衙報了官。他在街上找人的時候動靜鬧得不小,人是剛丟的,縣衙里派了兩個吏目跟他一起找,但是一直找到天黑也沒消息。

  殷清瑤見識了一把古代的拐賣,先是一個老婦人坐在她旁邊揉腿,跟她搭話,讓她幫忙把籃子提回家。從街上到小巷子裡,立刻被麻包蒙住拖進旁邊的院子,先把嘴塞上,又五花大綁之後裝進騾車裡面拉走。

  她親眼看見六哥跟吏目在街上尋她,就這樣眼睜睜錯過,被拉出城,到城外破廟又接上了兩個跟她一樣被五花大綁的姑娘一路往府城去。

  汝陽縣距離府城很近,騾車慢悠悠地走著,一路上走走停停,到天黑的時候上了碼頭。同來的兩個女孩兒看起來也是十來歲左右,兩個人害怕地縮著頭不敢到處看。

  殷清瑤悄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湖面上波光粼粼,看樣子他們也沒走出縣城多遠,看這些人的熟練程度,團伙有預謀作案沒差了。

  船頭一個男人划船,船尾坐著一個四下警戒,船艙里就她們三個,還都被堵著嘴。

  殷清瑤手腳都麻了,她們沒搜身,她袖子裡還藏著那把小匕首,不過現在時機不對,沒猜錯的話,金城會在後面跟著。

  她跟金城多少算是有點默契吧。

  船在湖面上劃了一個多時辰,到對岸又換了馬車,殷清瑤眯上眼睛假裝睡覺,心中一直算計著時間,大概兩個時辰之後,馬車停下。

  這座宅院在城外,一面距離城門不遠,背後靠著一條河,交通四面八達,退路很多。

  馬車從後門駛進宅院裡面,她們三個人被提溜下車,來到陌生的環境,殷清瑤臉上帶著小心翼翼的四下看了一圈。有人給她們鬆綁。

  「到這裡就聽話點,要不然有你們的苦頭吃!」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兇狠地對屬下說道,「把她們關到東間。」

  刀疤男人長相兇狠,一看就是刀口舔血的兇徒,就是健碩的莊稼漢見了都發怵,更不用說她們這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了。同來的兩個小姑娘當場就嚇哭了,被刀疤男一瞪眼,立刻又不敢哭了。

  殷清瑤低著頭,感覺到打量的目光從臉上划過,然後就被推著往東邊走,一直把她們推到屋子裡,然後咣當一聲把門關上,聽動靜是上了鎖。

  屋子裡點了一盞油燈,大通鋪上還睡著五個跟她們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被關門的動靜吵醒的幾個姑娘爬起來,靠牆縮著身體看她們。

  屋子裡沒開窗戶,擠得人又多,一進來就感覺很熱。旁邊還有幾個空位,殷清瑤走過去挑了個最靠里的位置坐下。有她帶頭,剩下那兩個也走過來挨著她。

  可能是她比較鎮定,挨著她的女童臉上還掛著淚,抽泣著問道:「他們是不是人販子?我們該怎麼辦?我好怕,我想我爹娘!」

  她一哭,另一個也哭,屋子裡被吵醒的幾個女孩兒也不明所以,她們都是這兩天陸續送進來的,早就害怕到極點了,情緒也被帶動起來,屋子裡哭成了一片。

  殷清瑤一個一個看去,發現大家穿的衣服料子都差不多,最好的也不過是一身細棉布的料子,差的穿的是麻布料子。不過大家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漂亮,漂亮的各有各的特色。

  「都已經到這兒了,大家就別哭了,趕緊省點力氣睡覺吧,反正不管怎麼樣,咱們這麼多人做伴兒呢,也不算孤單。」

  這些女孩兒都是被他們用差不多的手段擄來的,第一次經歷這個,女孩兒們恐慌驚懼也是正常的。殷清瑤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昨天晚上沒睡好,今天又折騰了一天,她得休息好才能應對明天的狀況。

  「你是被家裡人賣來的嗎?」

  屋子裡一直點著燈,殷清瑤感覺眼睛被陰影籠罩,睜開眼看見一個神色還算冷靜的姐姐,她起身坐起來搖頭,反問道:「姐姐是被家人賣了?」

  女孩兒點頭。

  「我叫杜鵑,是新蔡縣人,家裡兄弟姊妹多,我哥哥沒錢娶媳婦,我爹娘就把我賣了。妹妹你不是被家人賣了,你是被拐來的嗎?」

  殷清瑤點頭。

  「我們村有好幾個都是被家人賣了,長得好看的價錢就高,不好看的價錢低。」

  杜鵑只是平靜地說著事實,仿佛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臉上沒有悲憤,也沒有不平。殷清瑤心裡嘆氣,卻捕捉到另一個點。

  「他們只要女孩兒嗎?」她怯怯地問道,「我們會一直被關在這裡嗎?」

  杜鵑想了想回道:「好像是只要女孩兒,我跟我們村子裡一起來的幾個分開了,我昨天才來的,不知道會在這裡關多久。」

  殷清瑤哦了一聲,還沒說話,外面的人聽見動靜,拍拍門吼著讓她們睡覺。

  幾乎是一天沒吃東西的殷清瑤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天快亮的時候,門打開,又塞進來兩個女孩兒。

  一個長得高壯的男人端了窩頭跟水進來。大家都餓急眼了,衝上去搶。

  「每人一個窩頭就點水,就是一頓飯。」

  這裡面杜鵑的個子最高,年齡也最大,她不讓大家亂搶,一人一個窩頭髮到大家手上。殷清瑤也分了一個,昨天是十三,今天十四,按照金城打聽來到的消息,最遲明天晚上,她們就要被送出汝寧府了。

  她們住的屋子只有前面兩扇門,門前有人看守,屋子裡住十個人,她根本不可能單獨行動出去調查,那就只能借著上廁所出去。

  但是就連上廁所的時候也是有人看守的,走不了多遠,有點麻煩。

  最關鍵的是,她不確定蔣從吉會不會來。

  半上午的時候,她借著上廁所的機會出來,屋門口一個大漢守著,院門口一個大漢守著。他們這個院兒里兩間上了鎖的房間,估計他們隔壁關的還有人。

  院子很小,茅廁就在院子一角。

  她拿出小匕首,在折了的樹枝上刻了「買賣」兩個字,然後把樹枝扔到草木灰里。這個時候大家上廁所,完事兒之後用草木灰蓋上,免得臭氣熏天滋生蚊蠅。

  院子裡人多,廁所里的東西基本上一天一清理。

  傍晚的時候,梁懷玉就收到了殷清瑤傳遞出來的樹枝,買賣兩個字刻得極小,又用草木灰掩蓋了,不仔細看就是一個普通的樹枝。

  他拿著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是什麼意思。

  讓許三想,許三也不知道,老六在宅子外面守著,這會兒金城在他跟前。金城對案子的了解比許三多,他拿起樹枝仔細想了想。

  「據屬下調查,裡面的女孩兒也不全是拐來的,還有一部分是買來的。難道這就是買字的意思?」

  梁懷玉想著賣字。

  「這些女孩兒會被賣到兩直隸的青樓瓦舍,這是賣?」

  直覺不會這麼簡單。這些都是已經調查出來的事情,難道還值得她大費周章傳遞消息出來?

  「這買賣二字肯定還有別的意思,我們都再想想。如果真的只是一場簡單的人口拐賣案,太子殿下不至於慎重地交代我,肯定是從中嗅到了什麼危機……」

  梁懷玉頓住,語氣著急起來,「金城,快去查查汝寧府這段時間報失蹤案的案底,再看看人口買賣的備案!要悄悄的,不要驚動任何人!」

  查卷宗這一塊兒金城擅長,當晚就潛進汝寧府的府衙,找到存放案宗的耳房。朝廷規定州府的案件必須在一個月內破案結案,每三個月,要向上級提交破案的記錄。

  現在是七月,也就是說上半年的案子應該都已經結了。金城找到汝寧府各縣遞交上來的人口失蹤案案卷,又找到知州蔣從吉報上去的結案記錄,然後發現一個有意思的事情。

  底下所有的人口失蹤案幾乎都是被當事人撤銷了,沒有撤銷的也是以人口買賣結案的,卷宗上面附著丟失女童的身契。也就是說,來報官的人家丟了女兒,最後還被縣衙安了一頂報假案的帽子,你如果銷案的話就不進行處罰,如果不服氣,就按到公堂上打一頓板子,強制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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