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能收多少馬?」
朝魯原本也沒抱什麼希望,但聽她的語氣,好像……
「我們部族不止我一家養馬,除去一些老馬病馬,總共加起來有……」
一直沒說話的烏蘭碰了碰他的胳膊肘,朝魯就頓住了,沒再往下說。閱讀
「小公子既然喜歡喝,我再給小公子盛一碗馬奶酒。」
殷清瑤但笑不語,初次見面,的確不能把老底都給掀開,她不信任他們的時候,朝魯夫妻倆也未必會信她。
更何況她看起來年紀確實小了點兒,不像主事的人。這一點她在南方買莊子的時候就已經體會過一次了。
「明天我叫上我四伯父,咱們約個地方再談吧。我得先看了馬,你也得先驗證一下我有沒有實力買馬咱們才能談生意。」
朝魯抿抿唇,爽朗應道:「好,那明天早上就在城門口見吧。我們草原上的人喜歡爽朗的漢子,我看小公子身板雖然瘦弱,說話卻不拐彎,我再敬小公子一碗。」
殷清瑤端起酒碗跟他碰了一下。
酒過三巡,殷清瑤每次都陪著喝,雖然不能一口悶,但也喝得兩腮通紅。她的酒量其實不太好,儘管刻意控制,也難免有點上頭。
「朝魯大哥,那咱們就約好了明天早上城門口見,我有點上頭,就不打攪了。」
殷清瑤扶著桌子,突然覺得頭暈眼花,又猛地一下栽倒在桌子上,趴在桌子上睡過去了。
「小公子?」烏蘭喊她一聲,見她沒有任何反應,便對著朝魯抱怨道,「中原人不能喝酒,你怎麼灌了他這麼多酒?天都黑了,他也沒說住在哪兒,咱們怎麼辦?」
見她一腦袋栽下去,朝魯也嚇了一跳,表情訕訕地辯解道:「馬奶酒度又不高……城裡就兩三家客棧,不行咱們就一家一家去問就是了。」
「他如果真能解了咱們的圍,咱們以後就不再養馬了,重新找一塊兒地方放牧,再找名醫給你看病。」
「自從咱們被趕到漠北以後,條件實在是太惡劣。」
烏蘭嘆了口氣,說道:「我覺得在這兒就挺好的,周圍都是草原,我們就在關外放一群羊,養幾匹馬,過上安穩的生活我就心滿意足了。先把這位小公子送回去吧。」
假借酒勁兒裝暈的殷清瑤聽他們嘰里咕嚕說了一陣聽不懂的方言,也沒聽明白,不過能肯定夫妻倆對她沒什麼惡意,兩人話落,朝魯上前將她背起來,烏蘭將門鎖上,夫妻倆穿過大街將她送到客棧。
殷老四整理好貨物之後,左等右等也沒等到她回來,心中本就不安,打發了隨行的腳夫去街上尋找,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
他心中咯噔一聲。
「你們看好貨物,不管發生什麼情況,都不能離開客棧知道嗎?」
「四爺!小公子好像在外面!」
守在門口的腳夫喊了一聲,殷老四立刻起身大步走到門口。
「在哪兒?」
腳夫往不遠處指了指,只見一男一女背著殷清瑤在街上跟隔壁客棧的小二說話。
「清瑤!」殷老四喊了一聲跑過去,夜幕已經落下,離得近了才看到背著殷清瑤的男人長著一雙鷹眼勾鼻,模樣不像是大梁人。
「你是殷小公子的伯父?」朝魯用不太標準的發音解釋道,「他喝醉了……」
殷老四伸手探了探,確定她好好的心才放下來,沖朝魯抱拳說道:「多謝壯士送我侄兒回來……」
一邊將殷清瑤接過來,讓腳夫幫忙背回去,一邊將朝魯夫妻倆往大堂里讓。
「兩位到裡面喝杯茶吧。」
朝魯也學著大梁的禮節抱拳婉拒道:「我夫妻二人還有家務事沒有處理,咱們明日再見……」
殷老四以為他說的是客氣話,也沒較真,衝著他們兩個又是一抱拳。
揣著一肚子疑問回到客棧,晚飯也沒吃就直接衝到殷清瑤的房間裡。
剛把殷清瑤放下的腳夫見他急匆匆而來。
「四爺,小公子睡了……」
殷老四沒理他,推門進去。看見正扶著桌子倒水的賊精神的殷清瑤。
「果然……」殷老四氣不打一處來,「白費我擔心你,拿我當猴耍很開心?咱們這麼多兄弟在外面找你半天,你就這副德行?」
殷清瑤眨眨眼,把剛倒的熱水遞給他。
「勞四伯擔心,是我的不是,侄兒以茶代酒,給您老賠個不是!」
殷老四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發脾氣,換成前幾年,那會兒他連家都不敢回,說話哪兒敢這麼硬氣。
家裡人從上到下沒一個看得起他的……現在他回去,不管是大姑娘還是小媳婦,都搶著往他身上撲呢……
乾咳一聲將心底的不自然掩蓋住。
知道她心裡有數,抬手將茶水接了。
「那兩個人一看就是韃靼人,你敢跟他們扯上關係?不要命了?小心被當成奸細抓起來!」
殷清瑤知道他是為自己好,解釋道:「四伯,我覺得這兩個人不一般。咱們跟韃靼人打仗歸打仗,老百姓們都是一樣要為生計奔波。打仗的時候,咱們的朝廷還從關外的遊牧民族手裡收戰馬呢。」
「咱們要想開馬場,最關鍵的就是馬的品種,關外的馬比咱們自己養的馬耐性更好。但是他們賣給咱們的馬匹都是騸過的,沒辦法繁衍。」
「再說這一塊兒一直有非官方渠道,從古至今一直都有。我們總不能一直依賴從關外買馬吧!」
「富貴險中求,不過,我可以把非官方的渠道變成官方的。」
殷清瑤挑挑眉,露出幾分得意來。
殷老四聽的卻是皺眉。
「我沒聽明白,官方非官方是什麼意思?你是說走黑?這個跟剛才那兩個人有什麼關係?」
「四伯,明天讓大家先在客棧里休息一天,你跟我去關外看看朝魯家裡養的馬。咱們先看,看完再說後面的事兒。」
「我記得咱們帶的貨物裡面有布匹和藥材吧,明天幫我找點兒滋補的藥材帶上當做禮物。」
關外缺醫少藥,一場風寒都能拖成大病,烏蘭雖然長相艷麗,但是面色蒼白,身形瘦弱,帶著病容……
殷老四沒什麼猶豫,反正聽話就對了,聽她的話這幾年就沒出過錯。
「那行吧,今晚你就早點休息。用過晚飯了嗎?」
殷清瑤沖他甜甜一笑,說道:「吃過了,四伯也快點去用膳吧!」
換來了殷老四的一個白眼,她好像很得意,殷老四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什麼。出來屋門,嘖了一聲,想起三年前剛見面那會兒,她才十來歲就比七八十的老太太還沉穩……越長大,性格反而越開朗了。
少年人嘛,總得有活力才行,少年老成看起來也怪怪的。夥計給他熱了酒菜,嚼了兩口才琢磨過來。
她是個姑娘家啊……可不是少年人。
被他念叨的殷清瑤正趴在桌子上寫信,嫌一盞油燈光線太暗,出門喊了客棧的夥計多拿來了兩盞,同時點著三四盞燈,屋子裡總算亮堂點兒了。
只見她一手托腮,另一隻手握著毛筆陷入思考,思考半天才寫下一句,時不時還抓耳撓腮咬筆頭。
不由讓人好奇她這封信是寫給誰的。
殷清瑤很久沒落筆了,手握成拳頭敲敲腦袋,也實在是一個典故都想不起來。
「算了,就這麼寫吧。」
只見筆頭在她臉頰旁邊動來動去,不一會兒就寫好了,吹乾墨跡疊好裝進信封,然後動筆連著又寫了好幾封信,最後還把她畫的畫也裝了進去。
裝好密封起來,推開窗戶見旁邊驛館裡的驛丞還在院子裡劈柴,北境天冷,尤其是晚上,白天還能感受到春日的溫暖,夜裡就覺得涼颼颼的。
驛丞搓搓手,聽見敲門聲,開門看見是一個笑嘻嘻的小公子,將她上下打量之後公式化地開口道:「這裡是官家的驛館,不是客棧,非官身不能入住,不接待商旅,除了官家的文書、軍報之外,也不送信。」
說著他已經看到殷清瑤手裡拿著的好幾封信了。
「小公子要是寄信,等明天白天來,驛站門口有專門承接送信的信差。」
「我不是官身,但是我有這個。」臨出發前,梁懷玉差人給她送來了一塊兒腰牌,牌子看著不起眼,就是一塊兒小木牌,木牌正中間一個梁字,邊緣有墨色的線條,隱約是麒麟的圖案,「送我這塊腰牌的人說,拿著這塊兒牌子可以請驛館的差役幫著送信。」
驛丞接過來看了看,臉色突然變了。捧著牌子的兩隻手都有點顫抖,目光再次將她上下打量一遍,謹慎問道:「你要給誰寄信?」
殷清瑤把信封攤開,一一說道:「第一封送到汝寧府汝陽縣李莊鄉板蠶村殷家五房。第二封送到汝寧府西城門的綉坊,交給綉坊的管事方氏。第三封送到京城,給今年新科探花郎蘇子義。這三封都送到京城忠勇侯府。還有最後一封……」
「最後一封送到太子東宮,最好能親手交給太子。」
她說頭兩個地方的時候驛丞還沒太大反應,越說驛丞的心裡就越慌,尤其在聽到東宮太子的時候,差點兒就把手裡的牌子摔了!
「小公子……您這些信急不急?著急的話,小人今天晚上就安排信差出發……」
殷清瑤主要是想著走一次後門,不能白白浪費這個機會,自己找人送信又慢又貴,還容易送丟,用官家的途徑又快又穩當。
「也不算太著急吧,今天天色晚了,我這些只是普通的家書,等明天吧,你們要是有軍務,一起上路就行。」
驛丞在聽到家書的時候心又抖了抖。
普通人,誰能給太子寫家書……換句話說,太子的家書……那可比公務還要緊急。
「那個,我的牌子可以還回來嗎?」殷清瑤的語氣仍舊是淡淡的,好像沒察覺到驛丞心中掀起的波濤。還從懷裡摸出來一枚銀錠連著信一起遞給他,「這些銀子讓送信的差役大哥們路上喝茶。」
驛丞反應過來,趕緊把牌子還給她,接過信卻不敢接銀子。
「給官家送信是分內之事,不敢要小公子的賞賜。您放心,事兒絕對給您辦好!」
殷清瑤心裡感嘆了一句果然有權比有錢更好辦事兒。
折身回到客棧,關城跟其他地方不一樣,在此駐紮的軍營不僅管著防務,也管著政務。而且,自古就有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說法,駐守的將帥可以先斬後奏,她怕自己動了軍馬的想法之後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拉太子下水吧,反正她就是要跟朝廷做生意。
她的靠山得足夠硬才行。
整個大梁朝除了皇帝就是太子了。
一舉幾得,殷清瑤心滿意足地回到客棧,悄悄打開窗戶,果然看到驛丞在院子裡轉了幾圈,然後拿著信出門去了。
莫名其妙冒出來一個人,就算拿著腰牌,給太子送信這樣的大事兒也不是一個驛丞能決定的。
方驛丞揣著幾封信出城,趕到軍營。
經過層層通報,被值夜的兵將領到軍營中間的營帳、營帳里還亮著燈,一個身材高大卻瘦削的中年將軍靠坐在圈椅上。
「小人開平衛驛館驛丞方平,見過鎮北將軍。」
正在寫奏摺的李承揉了揉眉心,探頭問道:「什麼事兒?」
方平把護在懷裡的信盡數拿出來放到桌案上。
「今日晚飯之後,一個十四五歲的年輕公子送來了這些信,對方手裡拿著太子府的腰牌,小人不敢自己做主。」
正在揉眉心的李承頓住,伸手將信拿過來,一封一封看過封面。給太子的信封皮上什麼都沒有。
當看到汝寧府的時候,突然頓住問道:「這封信送到汝寧府什麼地方?」
方平抬眸看了一眼又垂下頭去,回道:「好像是汝寧府汝陽縣李莊鄉板蠶村。」
「李莊鄉?」李承盯著這封信出了會兒神,「有沒有問對方姓甚名誰?」
方平身子一凜,慌道:「小人當時太過驚詫,忘記問了……不過那位小公子相貌氣度頗為不凡,他不是本地人,應該就在城內的客棧住,小人這就去找!」
「倒不著急。」
李承直接把那封沒有寫封面的信拆開,將信上的內容匆匆瀏覽一遍之後,再拿起自己寫的奏摺,輕笑道:「原來太子殿下早有安排,倒是我多事了……」
說著又重新拿了個信封將信裝進去封好口,交代道:「那就安排人送信吧。」
方平壓下心中的驚訝,小聲問道:「那位小公子……」
「順便幫我也送一封家書。」
從軍營出來的時候是鎮北將軍身邊的親隨親自領著他,將他送到城門口的。懷裡揣著的信又多了一封,看封皮,鎮北將軍原來也是汝寧府汝陽縣人,不過將軍的信是送往西局村的,不知道跟那位小公子是否認識……
哎,他就是個小驛丞,還是趕緊安排人送信吧。
驛館送信的差役本就是全天待命,夜裡接到急報,立即就出發。
殷清瑤睡了一覺之後,她的信早就已經離開關城了。
早起收拾好,客棧準備的早餐是羊乳和大骨頭。大早上吃這麼硬,殷清瑤覺得腸胃負擔不了,便端了一碗羊乳,拿了一個燒餅配鹹菜。
在關城這樣的地方燒餅比肉湯值錢,羊群到處都是,羊乳也很常見,但是三四月份青黃不接的時候的糧食最為難得。
關城的糧食更是緊缺。
大家更喜歡啃肉骨頭,雖然也覺得吃完要半天才能消化,但是只有來關城才能敞開了吃肉,往常在家的時候吃窩頭吃膩了。
吃了半個燒餅就噎得不行,殷清瑤喝了兩碗羊乳。羊乳是好東西,但是粗加工的羊乳膻味兒很重,一般人真的難以接受。
這些東西在殷清瑤眼裡都是值錢的東西,但是市場還沒有開發……後世的羊奶粉可是風靡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