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第六七章 當我們倒下時 旌旗仍舊飄

  第604章 第六〇七章 當我們倒下時 旌旗仍舊飄揚;0.45平方英里和1萬人

  羅符站直了身子,用格外莊重的語氣念道:

  「職塔拉瓦守御指揮使上官洵呈報陛下、大都督府、兵部及諸位大員,標下固守陣地至今,標下將士果敢無畏、奮勇死戰。」

  「截止此刻,統共擊傷敵戰列艦一艘、驅逐艦二艘,擊沉掃雷艦一艘、各種小艇不計其數,擊落飛機六架,擊毀各種戰車六十餘輛。斃殺敵兵兩千有餘、官佐將校五人,傷敵近六千。」

  「現今標下將士分散各處孤身奮戰,難以聯繫,重火器皆已損毀,六千將士犧牲殆盡,然敵後援不斷、攻勢未絕,失陷已成必然。」

  「職部現退守僅剩地堡做最後之抵抗,力戰到底,誓死方休。預祝戰爭取得最終勝利,國運亨通,陛下康健。敵已迫近止二百公尺,職部準備應戰。敬上。」

  他念完以後,雙手將電報紙放在御案上。

  朱泠婧很平靜地聽完了這道電訊的內容,嘴唇微顫,欲言又止,最後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見狀,羅符作揖行禮,對旁邊的周長風耳語道:「克行,阿留申那邊照舊,挺穩當的,這幾個鐘頭沒啥異況。」

  「部隊都上島了?」

  「快了,就剩一三七師的勤務單位了。」

  表情凝重的羅符隨即告退,去處理待辦事宜了。

  周長風可以感覺到朱泠婧的心境無法平復,她站了起來,有些焦慮的在房間裡踱步。

  「現在有電訊,可比古時候塘報送來只知道結果要難受多了。」她緊握著右拳,轉頭望著陽光明媚的窗外,語氣很罕見的有絲悲戚,「電訊先解碼再抄送,恐怕現在……」

  「考慮時差,塔拉瓦現在已經日落了,美軍通常不會在晚上繼續進攻,如果他們能堅持到現在,那還能再拖一夜。」周長風平靜地說。

  「也只是只晚一宿啊,從容赴死煎人心,在那等境況下,或許還不如早些……」朱泠婧輕嘆了一聲,看向了周長風,「等亢奮之後平靜下來,可就更加煎熬。」

  後者不置可否,拱手沉聲道:「戰果不少,他們的犧牲價值非凡,臣希望能有超常體恤。」

  神色黯然的朱泠婧快速眨了眨眼,淡淡道:「卿擔心過多了。」

  房間裡陷入許久的沉默。

  她想到了德馬吉,那場揚名之戰的親歷者、指揮者就在自己面前。

  「那種關頭,你們心裡在想些什麼?」她問。

  「我們只想完成任務。」周長風如是回答。

  說罷,他轉身面朝東南方向,舉起手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不過,事實與他料想的不一樣。

  日落之後,塔拉瓦美軍一反常態的繼續進攻。

  塔拉瓦守御指揮使司撤退到了最後一處築壘地域,位於機場東南方向,這兒是貝蒂歐島的狹長「尾巴」,築壘地域坐落於此就像卡住了瓶頸似的。

  這些堅固的防禦工事均為半入地式,由鋼筋混凝土修築而成,有一個母堡和五個子堡,碉堡群之間還縱橫交錯著塹壕,只是一部分塹壕、鐵絲網、拒馬、雷區已遭美軍炮火摧毀。

  上官洵心知肚明,在美軍戰艦、飛機、坦克、步兵的輪番攻擊下,這兒堅持不了多久。

  從發出訣別電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半小時,美軍發動了一次試探性進攻和一次正式進攻,均被擊退。

  天黑以後本以為還能多堅持一個晚上,沒想到敵人竟然反常的連夜強攻。

  陸戰1團由於傷亡太大而被迫撤回灘頭陣地休整,現在負責進攻此處的是陸戰7團。

  他們把好幾門M1A1輕型榴彈炮推到不足三百米的距離,瞄準目標直瞄轟擊,連續不休的75㎜高爆彈炸得碎屑橫飛。

  美軍步兵在坦克的掩護下一點點逼近,步機彈撞碎坦克裝甲上迸出飛濺的火星,不時有坦克被無後坐力炮或火箭筒擊傷癱瘓。

  等工兵清除了各種障礙物之後,陸戰隊員們使用火焰噴射器肅清瘋狂掃射的子堡,接著縱身跳進塹壕,用霰彈槍、卡賓槍、衝鋒鎗和裡邊的明軍激戰。

  在付出了不菲的代價後,五個子堡僅剩下了一個,余者全被美軍拔除。

  碩大的母堡倒是修築得格外堅固,分地上和地下兩層。主要射擊口後邊都是一個個獨立的小房間,作戰時要關上密閉鋼門,即使遭到噴火器攻擊也不至於全員傷亡。

  雖然它遭到多發6英寸和8英寸半穿甲彈的轟擊,但仍頑強的佇立著,扼守著這處瓶頸要道。

  陸戰7團三營的數百人和第730獨立坦克營的11輛坦克對這座殘存的混凝土碉堡形成了半包圍態勢,準備在歇口氣後展開圍攻。

  這時候是2月7日凌晨4:08,上弦月移動到了西半邊的星空。

  包括上官洵在內僅剩的九十九名官兵就是這兒所有還活著的人了,他們當中有指揮部參謀、有輜重兵、有汽車兵、有炊事兵、有高射炮兵、有岸防炮兵、有機場地勤……

  但貝蒂歐島上現在肯定不止這兒有抵抗,因為斷斷續續的槍炮聲時不時從遠方傳來。

  「把旗子燒掉。」上官洵用沙啞的聲音下了命令。

  「是!」

  塔拉瓦守御指揮使司的大旗和將旗從木匣子裡取了出來,護旗班的幾名士兵將之塞進截斷的油桶里,潑上了汽油,劃著名火柴丟了進去。

  明黃色的火焰竄起,吞噬了裡邊的旌旗,綢緞被迅速碳化,很快兩面旌旗就變成了焦黑的殘渣。

  現在還剩下一面三角旗,這就不重要了,護旗班的一人把它插上了母堡的頂部。

  「等天一亮他們就要進攻了。」

  「不知道艦隊如何了。」

  「艦隊還在阿留申,在掩護遠征軍登陸,據說挺順利,阿留申那的幾萬敵兵這下一準完蛋。」

  「好啊好啊,這些美國人,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哈哈哈哈。」

  「是啊,來咱們這不也是損兵折將?」

  這時,一名參謀看了眼懷表,語氣平淡的提醒道:「還有一個鐘頭天亮。」

  此言過後,氣氛為之一滯。

  很快,話題從輕鬆的嘲諷轉變成嚴肅的議論。

  「還是得想法子多殺幾個,不能叫他們好過!」

  「單靠堡碉堡雙拳難敵四手,要在周圍放點伏兵,等敵人進攻時突然擊其側翼。」

  「對,還要提防噴火兵。」

  「挑人吧,五個雙人伏擊組,願去的站起來,要槍法好的,槍法不好不要。」

  很快就唰唰唰站起來十幾人。

  一名空軍地勤機械師從旁邊抱著一挺模樣怪異的機槍走了過來,「這玩意是飛機上拆下來的航空機槍,射速快,正適合打伏擊,我給它拼上了槍托跟兩腳架,誰要?」

  話音剛落,這個手工拼湊的玩意就被搶走了。

  忽然,夜色中傳來了悠揚的曲調聲響,還有彆扭的勸降喊話。

  美軍布置了擴音器,一邊用留聲機播放繳獲的唱片一邊喊話勸降,倒是參悟了一絲四面楚歌的典故。

  緘默不語了許久的上官洵開口了,他淡然道:「敵人在放歌給咱們伴奏呢,唱幾支歌吧,助助興。」

  數十人操著不同口音唱起了不完全合調的軍歌。

  遠方傳來《行軍歌》的旋律,他們合唱《行軍歌》;遠方傳來《從軍行》的旋律,他們合唱《從軍行》;遠方傳來《洋蔥之歌》的旋律,他們合唱《土豆之歌》……

  母堡之中充斥著不協調的歌聲,穿過射擊口,在黎明前夕傳得很遠。

  美軍停止了播放音樂和勸降。

  拎著輕機槍、挎著衝鋒鎗的伏擊組身上披著迷彩偽裝布,順著塹壕悄悄離開了母堡,到周圍尋找合適的伏擊位置。

  2月7日清晨5:15,陸戰7團發起總攻。

  北卡羅來納號、華盛頓號、南達科他號的半齊射震天撼地,重如小轎車的炮彈炸起升騰起百米高的煙塵。

  謝爾曼和斯圖亞特已經不敢裸露上陣了,參戰的坦克無一例外都披掛了備用履帶板、棕櫚樹幹、穿孔鋼板馬斯頓墊,以阻擋明軍的無後坐力炮和火箭筒。

  無數橄欖綠的身影分散為臨戰疏開隊形,端著湯姆遜衝鋒鎗、詹森半自動步槍、白朗寧自動步槍向那座殘破不堪的混凝土碉堡衝去。

  在幾處關鍵的塹壕交叉口成了迷你血肉磨坊,殘存的明軍官兵和美軍陸戰隊員在此反覆爭奪,死傷無數。

  好多次美軍已經成功突破,結果都被驅逐了回去,兩軍官兵的屍體在這些交叉口層層疊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這樣的近距離戰鬥中,美軍引以為傲的火力優勢無法發揮用了——海上的艦隊保持靜默,天上的機群反覆盤旋,它們都無能為力。

  「再近些、再近些,不剩幾個中國人了……該死!」

  亞歷山大-范格里夫特少將端著望遠鏡,在一輛半履帶車旁註視著遠方的激戰。

  披掛了單兵護具的明軍十分難對付,霰彈槍和衝鋒鎗根本無法擊穿,只有用步槍才能奏效。

  幾個陸戰隊員沖入了塹壕交叉口,這已經是第四次了,映入他們眼帘的是二、三十具堆疊在一起血肉模糊的屍體。

  沒等他們緩過神,兩枚迫擊炮彈就被甩到了腳下。

  「轟!轟!」

  猛烈的兩下爆炸後,血肉橫飛,第四次取得突破的美軍再次被炸回了附近的出發點。

  不甘心的C連連長多米尼克上尉氣血上涌,招呼旁邊的一輛M4A1謝爾曼坦克持續轟擊塹壕,然後一口氣派出了建制最完整的兩個班。

  正當他們貓著腰接近時,側翼陡然響起了獨特的槍聲,不是「噠噠噠」而是「滋滋滋」。

  猝不及防的美軍如同遭到了撞擊的保齡球瓶,被可怕的側翼速射火力撂倒在地,東倒西歪。

  三五式航空機槍以每分鐘一千發的速度噴射7.36×56㎜無底緣重尖彈,彈指一揮間恐怕有十人中彈倒地。

  多米尼克上尉不敢相信眼見的情形,愣在原地。

  隨即,他被不知身在何處的明軍狙擊手擊中頭部射殺,鋼盔飛了起來,紅白之物為旁邊的謝爾曼車體側面增添了一抹鮮艷的抽象塗鴉……

  九十九人能抵抗多久呢?

  隨著時間推移,母堡之中只剩下了零星幾人。

  「敵已包圍地堡,僅距三十公尺,職部奮戰殆盡,旌旗已焚毀,電後銷除密碼。此致,絕電。」

  上官洵說完,在發報員滴滴嗒嗒的發送電訊的時候,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刀,將之插進鋼筋混凝土裂縫中用力折斷,然後戴上了鋼盔、拿起了衝鋒鎗。

  拍發完電報後,發報員將電台給拽到地上開槍打爛,並把通信密碼本和白磷燒夷手榴彈一起丟進了那半截油桶里。

  「走,上路。」

  「是。」

  母堡外邊的槍炮聲變稀疏了,上官洵和最後的幾個人推開了厚實的鋼門,沖入了狼藉一片的塹壕……

  這座只有一平方公里出頭的南太平洋珊瑚環礁上又多了幾個倒下的人,那面布滿彈坑和煙燻痕跡的絳紅色三角旗比他們多飄揚了幾分鐘。

  有組織的防禦到此為止,不過,貝蒂歐島上的零星抵抗其實一直持續到三天後。

  關島衛戍指揮使司在轉發這道電訊的時候,女通信參謀忍不住抽泣了起來,她的哭聲引發了連鎖反應,整個指揮部頃刻間都變了樣。

  明軍部署在塔拉瓦環礁的守備部隊總計有6780人,還有南洋土著勞工533人,不含勞工,除少數人負傷被俘之外,余者盡數戰歿,存活率低得讓美軍太平洋艦隊司令部回電詢問是不是少了個0,怎麼會只有個位數呢?

  血腥且殘酷的貝蒂歐島之戰也讓美軍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齊裝滿員的陸戰1師陣亡2227人、負傷5620人。

  陸軍第124團級戰鬥隊陣亡600人、負傷1489人。

  陸軍第730獨立坦克營陣亡95人、負傷133人。

  海軍布朗森號(DD-518)驅逐艦被諾魯明軍岸基航空兵擊沉,陣亡310人、負傷22人。

  其餘多艘戰艦亦有不同程度損傷,總計陣亡371人、負傷2105人。

  美軍參戰部隊總計死3603人、傷9369人,傷亡總數接近1.3萬人之多。

  TF-44特遣艦隊指揮官雷蒙德-斯普魯恩斯乘坐一架OS2U翠鳥水上飛機視察戰場。

  從天上往下鳥瞰,狹小的貝蒂歐島如同月球表面,只不過是灰綠色的,遍布彈坑和屍骸的地面上僅殘存幾顆棕櫚樹,而且樹幹也是光禿禿的,還釘滿了炮彈破片。

  他沉痛的說:「我們怎麼向總統解釋0.45平方英里的珊瑚礁一共死去了1萬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