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父子辯駁;上元佳節

  第249章 父子辯駁;上元佳節

  從他倆所述言論便可以捉摸到憲政會和中華黨的差異,儘管總體立場皆為中、中右,但推崇沙文主義的後者無疑更傾向於儘早開啟戰爭。

  大明權貴們的政治訴求本質上是為了牟取利益,這實際上也是「經濟決定政治」的一種體現。

  不過,政治對經濟的反作用是不可忽視的——大明的演變模式和體制決定了生產關係的變革舉步維艱。

  相對溫和的強制贖買土地這一政策取得的成果雖然顯著,但巨大的財政需求使其施行的廣度有限。

  由於成員來源繁雜,憲政會的內部意見很少能夠統一,這是一個雖然稱不上鬆散,但大多數時候都難做到同心協力的集體。

  眼下他們的觀點之一是最為保守的,也就是維持現狀、亦或是暫停土地公贖,本質上就是團結大明的一切階層。

  另一觀點就是皇太子所主導的,在戰爭開始之前整個大的,如此能夠為接下來的備戰和戰爭打下更好的基礎;而待戰爭爆發後則中止這項政策,以緩和不滿。

  與大明憲政會相比,中華黨則要統一的多,其主流看法恰恰是待戰爭爆發以後再推行一場雷厲風行、規模浩大的公贖,所需的巨額資金可以通過發行債券充抵。

  「大明各地的差異比臆想的要大得多,記著這一點的人卻沒多少。做決策時不可空洞,若不貼合實際如何能行?務農者、當工者幾何?土地狀況如何?須知擁田百畝與擁田百頃之人不可同類而語。」皇帝如是說道。

  「可…總歸要有個大方向。」朱立鍥回道。

  這個答覆讓皇帝微忿,他把筷子往那白瓷筷枕上一擱,發出清脆的「咵」的一聲。

  「小火慢燉也好、大火煎炸也罷,目的是在做出一道好菜來。我看憲政會連要做什麼都沒想明白,為了贖地而贖地,可笑不?」

  「內部混沌一團,天天吵,這不好。近些年,憲政會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姜潤存此人著實不堪。」

  所謂的姜潤存就是憲政會這幾年的一把手姜津錄,這件事是個引子,讓皇帝對於憲政會的不滿明顯的表露了出來。

  當然,這也是在變相的批評朱立鍥。

  不過朱立鍥並不服軟,硬生生地回道:「父皇,憲政會的事姑且不提,單論公贖田畝,三十六年迄今兩年,江西、浙江、湖北三地的經濟漲勢顯著減緩,尚不及前些年;農戶所受壓迫甚重,極易受鼓譟。不管作何想,這都是勢在必行的舉措,哪怕只是做樣子。」

  「你有你的顧慮,我有我的考量!」皇帝用不容置疑地語氣說道:「此事打回原樣,沿用去歲的開支,停了那新添的國債。」

  父子倆的交談把大年初一好端端的午飯弄的頗為冷峻,朱泠婧相當無奈,她瞥了一眼一直默不作聲、埋首吃飯的弟弟,然後把目光收了回來。

  這個同父異母的皇弟年紀還小,尚不及弱冠之年,而且也相當的我行我素,喜歡搗鼓自己喜歡的事物。

  形象說來,就是朱厚照第二。

  鑑於朱立鍥的儲君之位穩穩噹噹,所以也不存在什麼爭權奪位的可能性,索性就悠哉悠哉的過日子了。

  相比起對皇太子的批評,皇帝對朱泠婧的語氣就要舒緩多了,「時刻記著你自身境況,要自主,不可忘形。」

  意思也很簡單,要牢記自己的皇族身份,地位雖然超然,但言行舉止都代表了皇族,做事必須瞻前顧後。

  「謹遵父皇教誨。」朱泠婧立刻應了。

  從宏觀上來看,至昌三十八年完全是分水嶺的一年。

  根據去年年底敲定的財政預算案,大明今年的財政支出計劃為253億圓,其中軍費分配到了96億圓。

  至昌三十六年可以看作較為正常的、和平時期的預算分配,財政支出計劃為241億圓,其中軍費61億圓;最終支出略多於計劃,為242億圓。

  至昌三十七年因為基本戰備法案的緣故,財政支出計劃為248億圓,軍費69億圓,但因為曹州大地震的損失和賑濟,實際支出又多增一筆。但是在總體上依然是收支平衡的,未出現赤字。

  今年計劃的軍費躍升至96億圓,相較於去年,軍費一下子陡增了37%之多,具體分配為陸軍29.6億圓、海軍34.5億圓、空軍31.9億圓。

  這還只是戰備的開支,考慮到今年要進行對東瀛之地的特別軍事行動,實際軍費開支必定遠遠不止。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成千上萬人所需的給養大部分都得千里迢迢從本土運過去。

  這還只是陸軍罷了,海軍的戰列艦加滿燃油要六千多噸,一發十二寸半高爆彈價值三千多圓,國之重器威武歸威武,燒錢也是真的燒錢。

  空軍戰機的維護保養同樣昂貴無比,航彈的廉價也只是相對而言的,被嗤之以鼻的「地瓜」——五十公斤的輕型航彈每一發都相當於京城白領半個月的薪資。

  根據兵部的估計,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額外支出的軍費大約在三十億圓左右。

  大明權貴們已經感受到了戰爭迫近的氛圍,但它尚未蔓延至民間。

  事實上權貴們對於戰爭毫無畏懼,反倒是充滿了期待——只獲益不遭殃,何樂而不為?

  軍界渴望戰爭,以此建功立業,證明自身的價值,獲取榮耀;政界期待戰爭,以此提升聲望,實現抱負;民間商賈同樣希冀戰爭,從而攬獲訂單,賺取豐厚利益,擴張商業規模。

  那些要直接受戰火影響的尋常百姓的態度卻是模稜兩可的,比如現役、預備役將士的家眷們,他們一方面希望丈夫或兒子能夠建功立業來改善家境,另一方面又懼怕最終只會收到一紙殉國訃書。

  人人都想追求美好生活,只是那可能的代價卻讓許多人糾結不已。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悔教夫婿覓封侯。

  「什麼?要演練?」

  「嗯,時期還沒有敲定,但大概就是三月上旬吧。」

  經過這些天的斟酌之後,周長風決定還是向夏筱詩透個底,以免到時候陡然告知消息時太過於突兀。

  後者猶豫著問:「我聽有個節目講,朝廷要對倭國發兵,是真的麼?」

  面帶微笑的周長風只是盯著她那黝黑的眸子,什麼也沒說,但卻又什麼都說了。

  於是整個新家的氛圍就變得凝重了許多,好似有什麼壞事將至。

  見她悶悶不樂的模樣,周長風打了個響指,隨口道:「想開點,放輕鬆,那壓根就不是什麼難事。走吧,該去做菜了。」

  不比一大家子人,小兩口過日子,吃飯這件事就無需太講究了。

  雖然今天是上元節,但午飯也不過是熱一下昨晚的剩飯,同時再做一道新菜罷了。

  湯圓和鱸魚都是大早上去集市買回來的,前者暫且留著等晚上再煮,後者二斤一兩,攤主聲稱是天還沒亮就從長江里撈起來的,新鮮無比。

  所謂正月鱸魚美、二月刀魚香,鱸魚不僅肥嫩,而且沒什麼刺,雖然貴些,但食用體驗卻相當好。

  洗淨、剔光了內臟的鱸魚被周長風摁在了案板上,唰唰唰在魚身上斜著淺切了五刀。

  隨後起鍋燒油,兩面都煎上一會,再放入蔥姜蒜,以及生抽與老抽,並稍微灑進一些鹽。

  增大火力,大火收汁,最後再丟些香菜,簡簡單單一道紅燒鱸魚就此完工。

  就廚藝而言,夏筱詩的本事還真不見得比周某人強,雖然之前她一直「吹噓」自己廚藝上佳,但直至如今婚後同居,周長風才發現她所謂的本事局限於那寥寥幾道菜,而且刀功不咋地。

  至於其它的菜餚,可謂一言難盡。

  故而他聲稱這種吹牛行徑與撒謊無異,為人師表豈能自吹自擂?於是那天晚上狠狠地教訓了她一頓,這直接導致精疲力盡的二人在次日拖拉到了巳時才起床。

  正月的南京依然較冷,白天的室內溫度也僅有十度出頭,在涼颼颼的東廂房吃過一頓午飯後,他倆就逃回了主屋二層的房間裡。

  假期的日子很是悠閒,完全無事可做。

  暖爐讓整個房間溫暖如春,收音機里播放著不知哪個節目的對口相聲,夏筱詩在織著毛衣,時不時咯咯的笑一下,而周長風則在饒有興致地捧著一本《三言二拍》在看。

  這樣的生活是那麼的安逸祥和,讓人不禁想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天色漸晚,一年一度最受矚目的上元節燈會如期而至。

  自古以來,人們對於元宵節的重視都是非同尋常的,某種意義上甚至比除夕更加歡樂。

  相比其它節日,元宵節更像是一種狂歡——張燈結彩、君民同樂,人們為了籌備各種花燈往往費盡心思。節假日為歷代最少的明朝也破天荒的在這一節日給出了十天的長假。

  「永樂間,文皇帝賜燈節假十日。蓋以上元遊樂,為太平盛事也。」

  在近乎敷衍似的吃了碗湯圓以後,夏筱詩便迫不及待地拽著周長風出門了。

  用她的話來說,待會的夜市上形形色色的美味小吃琳琅滿目,要留著肚子給它們。

  最後一抹夕陽逐漸消沉,夜幕完全籠罩了京城的天空,璀璨的群星在這一天為之黯淡,因為城區的燈光實在是閃耀到了極點。

  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和各色燈籠交織在一起,讓整座城市成了色彩斑斕的光點海洋。

  街道上更是人山人海,許多地方的人流量已經密集到了讓周長風感到恐懼的地步——這要是發生踩踏事故,那也太慘痛了。

  巡警們在大呼小叫著,不時吹著哨子,但平常尖利刺耳的哨子聲此刻卻像是一根繡花針丟進了油鍋里,轉瞬間就被吞沒的無影無蹤。

  女人似乎在這種境況下更容易忘形?至少夏筱詩缺乏足夠的危機意識,被周長風硬拉著來到人少的地方以後還有些不悅。

  「明明沒事的,人家不都好好的嘛……」

  「呵,不見棺材不落淚。」

  見她頂嘴,周長風一生氣,下意識地抬手在她腰下輕拍了一巴掌。

  結果自己尷尬的同時,夏筱詩更是羞赧無比。

  就這樣,二人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之間,一路品小吃、猜燈謎,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聚寶門下。

  路邊攤的猜燈謎遊戲對於夏筱詩可謂易如反掌,贏得的手鍊、吊墜雖然只是廉價的小玩意,但所帶來的些許成就感卻足夠讓人心情舒暢。

  「走叭,先生,咱們到城樓上去。」

  走橋是一項歷史悠久的習俗,又稱「走百病」,明代女子們通常身著白綾襖,在上元佳節這一天結伴走橋,亦或是走城牆,希望來年一切順利,身體健康。

  邁過一級又一級的台階以後,周長風與夏筱詩二人好不容易登上了聚寶門城樓。

  恰在此刻,遠處的城區某處放飛了一片孔明燈,星星點點的拔地而起,升騰至夜空以後猶如群星一般。

  接下來,沖天而起的煙花猛然迸發,仿佛在黑幕上綻放了一朵七彩的曇花。

  夏筱詩的眸子中映射著萬家燈火的繁華,她情不自禁地吟道:「月色燈光滿帝都,香車寶輦隘通衢。身閒不睹中興盛,羞逐鄉人賽紫姑。」

  「好詩,不愧是我家小詩。」

  「唔…先生,這是李義山所作的。」

  「……」

  縱然大環境如此歡喜與熱鬧,危險和罪惡可不會識相的遠去,它們如影隨形。

  就在不遠處的城樓旁,一對夫婦不僅帶著年幼的兒子出遊,小姨子也跟他們一道。

  他們玩的正興起時,兒子便由小姨子牽著。忽然,一個儀表堂堂的青年和一個眉眼彎彎、看著極為和善的女子卻結伴走了過來。

  女子拿出一串冰糖葫蘆和糖人開始和那位不過十幾歲的小姨子搭訕,趁她注意力不集中時,青年一把就抱起了那個男孩。

  二人配合得極為巧妙,手法甚是嫻熟,迅速鑽入了人潮之中。

  十幾秒後,這場教科書式的誘拐才被人們察覺。

  「拐子!」

  「有拐子!」

  驚慌而憤怒的呼喊聲從人群中傳出,一時間人人自危,城牆是帶著兒童出遊的夫婦立刻抱緊了自己的孩子,然後東張西望了起來。

  一名本來在奮力維持秩序的女巡警也迅速左顧右盼了一下,運氣也好、職業素養過關也罷,她立馬就在茫茫人潮敏銳地捕捉到了兩個反常的身影。

  「前邊那兩個,止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