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第二九章 衣食根本;打板子

  第212章 第二〇九章 衣食根本;打板子

  「這個詞講得不錯,失控。」皇帝滿意的重複了一遍,然後撫須悠悠道:「縱觀史書,歷代王朝末年便給人以這般感覺,不論君臣如何努力,最終依舊遏制不了滑向深淵。」

  哎,父親也認定這就是王朝末年啊。

  聞言,朱立鍥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比較好,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事實上,雖然常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明人並不傻,早在幾十年前就有不少人提出了類似於「今朝已經時日無多」的論調。

  而之後雖然混亂了一陣子,但成功立憲完成轉型讓許多人看到了希望,認為這其實就已經算是「興衰輪迴」過一次了,開啟了新紀元。

  但同樣也有人持反對意見,認為這不過是一次為王朝續命的新政和變法而已,僅僅是暫時壓下了矛盾,並沒有一次「大洗牌」,未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所以如今的大明只能說是迴光返照。

  當然,這種觀點和論調是受官方打壓的,大明的風氣和輿論再怎麼開放也不至於容許「你國藥丸」的聲音一直招搖過市。

  「但是。」皇帝突然又開口了,「縱使下坡路不可避免,又何妨呢?日子終究還是要過下去的。我是活不了多久了,今後大明會是如何,多半是取決於你們的。」

  皇帝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呆在紫禁城,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常住深宮難長壽」,近來身體健康不佳,他乾脆就搬到了西苑。

  皇帝當面說他自己時日無多,現在該做什麼反應還用多說嗎?

  朱立鍥和朱泠婧二人反應極快,一齊垂首,趕忙道:「父皇萬壽無疆。」

  「這種話早都聽膩了……」皇帝對此並不在意,轉而問道:「所以,當今這般境況該如何應對?寧祐你講講?」

  其實朱泠婧起初心中是竊喜的,自己能夠參與這種本來只應存在於君主和儲君之間的談話,這意味著什麼?這是真正的認可啊!

  不過現在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沒有提前準備,只能口頭回答,還得恰到好處。

  她不敢怠慢,飛快地眨了眨眼,然後抬起頭開口答道:「兒臣覺著萬變不離其宗,首要大事是確保糧食供給,這一點若是有紕漏,亂子便會愈來愈大。」

  皇帝笑了笑,平靜地反問道:「伱是把千言萬語彙成了這句話,還是說只知道這一點?」

  「啊?」微囧的朱泠婧想了想,猶豫道:「兒臣……不敢妄言洞悉方方面面,但知道的當然不止這一點。」

  「你能把這當成『首重之事』,很對。國家的運轉的確複雜,可它的基本規律卻就是這般簡單。」皇帝停頓了一下,以一種輕蔑的語氣說道:「但是啊,許多誇誇其談的老學究和自詡聰明的人卻忽視了這一點。」

  「畢竟民以食為天,而且工商業也是以農業為基礎的。」皇太子補充道。

  皇帝又負手走了起來,邊走邊緩緩道:

  「我國朝有六萬萬人,農民占據了八成有餘,是絕對主體,他們的需求不多,吃飽穿暖便是。日後隨著發展,他們的需求也會逐漸增長…但,當下,他們所需的只是衣食住行。」

  「如今方方面面都不能同古時候相提並論,糧食長途轉運之耗損堪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人造肥料能讓莊稼產量大增;聽聞美國人已在試著用石油裂解的產物來造紡織纖維了,我們也得有。這些啊,都是古時候不敢想的好事。」

  「不過即便有這些優勢,可如何讓每家每戶都免於饑寒?生產總是比合理分配容易的,這才是需要克服之難點。我說這些,是想同你二人強調一下關鍵之所在,因為許多人會被紛亂的表象迷了眼,忽略了最基本的。」

  皇太子和公主點點頭,齊聲說:「謹遵父皇教誨。」

  目光複雜的皇帝盯著莫愁湖面上的殘陽倒影,良久,他悠悠道:「補完大洞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小洞…數不勝數,船遲早要沉。」

  「但不該現在沉。」朱立鍥很乾脆地說。

  「山雨欲來,等堅持過了大風大浪……往後,就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了。」

  皇帝以這句話收尾,隨即拋下了皇太子和公主二人,獨自回下榻之處休息去了。

  因為還有些事情尚未料理完畢,所以朱立鍥同樣趕著要回東宮。

  他看向了一旁的朱泠婧,隨口問道:「平時收支可夠?若是有難處,別不好意思說啊。」

  後者頷首道:「我的開銷不多,綽綽有餘的。」

  就這樣隨便拉扯了兩句,惦記著待辦事宜的朱立鍥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孤身一人留下的朱泠婧向旁邊緩緩走了幾步,神色如常的她佇立在湖畔,凝望著西邊剛剛觸碰了地平線的落日,晚霞映紅了半邊天。

  少頃,她自言自語道:「末路就末路吧,日出和日落才是最美的時候。」

  當太陽完全落下的時候,她也恰好返回了公主府。

  正欲去沐浴的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側首問道:「周克行不是要挨板子麼?行刑了麼?」

  身旁的蘇依依搖頭道:「不清楚,應該還沒吧,軍獄那邊不成文的規矩是臨出獄前再打。」

  「噢,那我交代一下,明日你……」

  杖刑可不是鬧著玩的,正常情況下,挨完板子以後沒個三五天是無法自由活動的,想完全休養癒合可能要十天半個月。

  這個不成文的規矩在於讓犯人的印象更加深刻——好不容易等到了刑滿釋放,這時候卻要挨板子,一瘸一拐的出獄以後也沒法歡歡喜喜慶賀一番。

  次日,清早。

  棲霞監獄的丁級餐區中,林林總總幾十人正在吃早飯,角落上方的喇叭中播放著今天的晨間新聞。

  根據罪行惡劣程度,棲霞監獄將犯人劃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等級,甲級的那些傢伙所犯的事一個比一個離譜。

  「……仇家死纏著不放,盛氣凌人,年輕人退避三舍以後還被頂到鼻子上罵,這下可算好了,徹底惹怒了。當天那小子就自己寫了個單子,去上官的值房中,等上官去茅房了,順手就偷拿印信蓋了章……」

  「……那可是十幾塊一斤裝的炸藥塊啊,嘖嘖嘖,你們想想那場面,房子都給掀飛了,仇家一家六口一個沒活成,這便是匹夫一怒啊。現在嘛,據說判的是槍決,八九不離十,估摸著等秋天就要斃了。」

  大早上的,邊吃飯邊聽其他獄友吹牛打屁,可以說是非常有意思的了。

  喇叭中傳出的晨間新聞說的是英國國王王位繼承的事,好像不久之後要舉行加冕典禮,同時英國人還計劃舉辦一次規模浩大的閱艦式?

  當周長風將剩下的稀粥一口喝完的時候,一名憲兵走了過來,向他抱拳道:「丁字三二七號,杖刑今日實施,你準備一下吧。」

  啊哈?今天打板子?

  不僅周長風納悶,沐煜也覺著奇怪。

  於是他直接開口叫住了這名憲兵,「哎,這棲霞監獄的規矩不是徒刑滿的時候再施杖刑嗎?咋回事?」

  後者也茫然地搖了搖頭,答稱自己只是傳達消息,不知道緣故。

  沐煜拍了拍周長風的肩膀,寬慰道:「其實也挺好的,挨完打就可以安心休養了,免得到時候本該高高興興離開的前夕挨上一通板子,多掃興。」

  雖然不明所以,不過早打完打都是打,早打完也算少了一樁事,於是周長風也就沒做多想,在吃完早飯以後便跟著憲兵去了行刑間。

  杖刑所用的傢伙事比軍中的普通軍棍還要大,古時候這玩意在《大明律》中有明確規定規格形制——杖刑所用荊板,大頭徑三分二厘,小頭徑一分一厘。

  當看到那烏青色的粗長木棍後,周長風也不禁有些忐忑了,被這玩意打五十下,怕不是真的三天下不來床。

  這些天他也聽聞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比如說打板子在古時候是門技術活,像什麼可以做到豆腐上鋪一張紙,把豆腐敲碎但紙不爛,又或是能把紙拍碎卻不傷豆腐。

  本著好奇心,他問了一下在場的幾名憲兵和監刑的軍官。

  結果那名憲兵少尉笑個不停,「興許從前真有這等神人吧,不過人家是要靠那本事吃飯的。咱們…顯然不至於刻苦鑽研這手藝。」

  行刑間的中間是一條長凳子,寬約半米、長約兩米。

  按現在的要求,受刑者倒也不必脫褲子,直接趴上去就行,板子的落點是屁股。

  然而正當周長風鼓足勇氣準備迎接自己想像中劇痛難耐的板子時,卻有人走了進來。

  「你們這,還沒開打吧?」

  「是。」

  周長風扭頭看去,發現竟然是典獄長袁槐。

  後者看上去似乎有些無奈,他開口道:「周長官,早上有人專門交代讓你提前受刑,而且還說……若是你誠心認錯,口述一封認錯書,咱們下手可以輕些。」

  這一說,周長風頓時就明白了。

  合著這是那個女人故意的啊,這這這…這不是專門搞人心態嘛!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是多麼的正確,朱泠婧的心眼也太小了吧!

  非常鬱悶的周長風橫下一條心,不悅地說道:「老子只認軍法司定的罪,不認她那邊的錯,打就打吧,再重又能有多重?」

  「好吧,那便正常來。」哭笑不得的袁槐點了點頭,然後一揮手。

  十分鐘後……

  眼角噙著淚的周長風齜牙咧嘴地從這長凳子上翻身而下,差點兒就沒站穩,好在旁邊的憲兵一把就扶住了他。

  「您這就不要逞能了,咱們給您攙著慢慢送回去。」

  其實直到那板子真的落在屁股上的時候,周長風才意識到這與他印象中的打屁股完全是迥然不同的。

  藤條、皮帶這種柔韌的東西最多也就是傷及表皮,但是杖刑所用的東西卻是既硬又韌,一下接一下,完全可以把皮肉給打爛。

  那可是整整五十下啊!

  這時候周長風心中倒是油然而生了一絲絲的後悔——也許之前認慫就不會這麼痛了?

  回到牢房後,兩名憲兵囑咐說先趴在床上不要動,軍醫待會就過來清創上藥。

  沐煜滿眼驚詫地看著鮮血淋漓的周長風,隨即想到自己在不久的將來也要挨三十下,不由得心中發毛。

  他唏噓道:「怪不得杖責可以打死人,如果稍微往上偏一點,落在腰椎骨上,不死也殘啊。」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之後,一名白髮蒼蒼的軍醫拎著藥箱子走了進來。

  大概是早就見過不知道多少次類似的場景了,他只是瞟了一眼,旋即就取出了硼酸消毒液和鋁管裝的藥膏。

  先以硼酸消毒液清潔創傷處,然後再塗抹上那不知名的黑綠色、糊糊狀的藥膏,清涼的感覺一下子就讓痛感減弱了幾分。

  「時至今日還保留這種肉刑,實在是……」周長風禁不住吐槽道:「什麼時候把這玩意廢除啊。」

  軍醫一邊收拾藥箱子一邊說:「哪是說廢止就廢止的哦,如今就剩笞、杖這倆了,不過聽聞諮政院也在商議要不要廢了杖刑。」

  「得了,這消息幾年前就傳出來了,到現在三年五載了也沒個著落。」一旁的沐煜很不屑地說道:「有本事在我挨板子之前把杖刑廢止掉。」

  大明現在是標準的一院制,理論上效率更高,可以免於兩院制的相互扯皮。不過某些時候當諮政院內部也存在分歧時,提案同樣會陷入僵持。

  就廢除肉刑的提案來說,這是幾名刑部、刑科給事中官員聯名提交的,早在大前年就被送至諮政院進行審議。

  不過顯然不可能每個人都對此持相同態度,於是這個提案一直在諮政院內部兜兜轉轉,時不時被拿出來重新審議。

  如今經過幾次三番修改的提案已經把涵蓋範圍縮減到了杖刑,也就是只廢除杖刑、但保留笞刑,如此才算有了進展。

  吐槽歸吐槽,二人漸漸就把話題扯到了今早聽到的新聞上——英國國王加冕典禮。

  喬治五世於去年去世,王位傳於愛德華八世,但是他執意想和美國人辛普森結婚,而這是違背英國國教的,因而引發了憲政危機,愛德華八世最後選擇了退位。現在,王位交予了他的弟弟,如今的喬治六世。

  「英國人布武天下,海軍功不可沒,此次國王加冕還要順帶來個閱艦式,倒也蠻符合情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