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酒看著她小兔子樣的眼睛,心中疼惜和歉疚更甚,想說幾句寬慰的話,又覺得欺騙一個剛剛失去母親的小女孩實在殘忍,只能道:「你先別想太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佳盈情緒好了些,不過還是問道:「那今天娘娘叫小女過來是有什麼吩咐嗎?」
來時王爺交代了,若她不能哄的太子妃開心,就要把她的小腦袋擰下來放在金魚池的假山上做鳥窩,嚇得她在轎子裡偷偷抹了一路眼淚。
見她收斂起情緒,蘇小酒心中一松,命人奉上杯甜甜的花茶,佳盈從未喝過,捧著茶杯的小臉終於有了絲笑容。
到底是個心性未開的小女孩,嘗著味道好,便同小倉鼠似的,兩隻手抱著茶盞咕咚咕咚一口灌了下去。
表情有些意猶未盡:「娘娘,你這裡的茶真好喝呀。」
蘇小酒又給她倒了一杯,又將桌上的點心往她面前推推,笑道:「好喝也不能多喝,不然晚上睡不著,你先吃兩塊點心,等會咱們一起用晚膳。」
佳盈瞧著盤中金黃色的小點心,光看著就鬆軟可口,喉頭忍不住動了動,膽怯的看了她一眼:「真的可以吃嗎?」
在王府這段時間,雖說紹崇顯並不曾故意苛待,但全府皆肚裡明,這對姐妹不過是被抓來做人質的,因此別說厚待,有時連喝口熱茶都要自己去小廚房燒。
吃飯自不必說,只能維持餓不死,有時候下人忘了,吃的便是上頓剩的。
開始秦佳曼還自持王爺妾室,很是鬧了幾場,下人們也怕她當真在侍寢的時候吹枕邊風,還好生伺候了幾天。
後來發現王爺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便徹底懈怠了。
佳盈年紀小,根本不可能侍寢,因此從一開始就沒人搭理,不過仗著人小嘴甜,有時候哄的那些女侍們高興了,會大發慈悲賞她幾顆蜜餞。
好好的太尉千金,卻落得如此下場,蘇小酒在心裡對紹崇顯又恨了一層。
她親手捏起一塊點心放在佳盈手裡道:「你放心,東宮無人敢怠慢你,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就大膽說,立刻就有人送上來。」
「真的?」
佳盈顯然沒想到會有那麼高的待遇,委屈的神色轉為驚喜,看著滿盤子的點心,惋惜道:「早知道我就讓姐姐一起來了,我來的時候她都沒吃午飯呢!」
難得她困境中還能不忘姐姐,蘇小酒對她的好感多了一層。
但總不能把秦佳曼也接過來,於是道:「沒關係,等會我便命人包一些給你姐姐送去。」
原本是想等蕭景回來一起吃晚膳,但怕佳盈餓壞了,蘇小酒便提前開飯。
入座的時候,下意識便把滷鴨爪放在了佳盈跟前。
佳盈滿眼放光的看著餐桌,燉牛肉,清蒸魚,汆丸子,蜜烤雞翅,看到她遞過來的滷鴨爪,好奇的夾起一隻看了看:「這是什麼?」
「滷鴨爪,有五香,有麻辣,快嘗嘗!」
誰知佳盈卻啊的一聲將鴨爪甩飛了,從餐桌邊跳起身哇哇叫:「鴨爪?鴨的爪子嗎?好可怕!」
一隻鴨子四隻腳,這麼滿滿一大盤,要犧牲多少小鴨子啊!
蘇小酒沒想她會是這種反應,只好趕緊讓人端走,指著其他飯菜道:「沒事沒事,不喜歡咱們就吃別的。」
佳盈紅著臉做好,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第一見到有人專門鴨爪的,所以有些害怕~」
「沒關係,是我思慮不周,沒有提前問好。」
蘇小酒垂眸喝了口魚湯,見她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著牛肉,忍不住笑道:「慢點吃沒事的,沒人跟你搶。」
佳盈筷子不停,又夾了塊雞翅一口塞進嘴裡,嗯嗯點頭:「我真的太餓了,而且東宮裡的飯菜好香,我們家做的還好吃!」
別看孩子小,一陣風捲殘雲,幾盤菜便只剩了底。
滿足的摸著圓鼓鼓的肚子,佳盈向後癱在椅子上打個飽嗝:「吃飽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肚子裡滿,膽子也跟著壯起來,見蘇小酒從頭到尾都笑眯眯的看著她,脾氣很好的樣子,便試著開口道:「對了娘娘,我去了王府好幾天,都沒有換過衣服,身上都快臭了……」
蘇小酒意會,喚過兩名宮人道:「去給佳盈小姐準備熱水和換洗的衣物。」
宮人為難道的看著她,熱水好說,小廚房隨時溫著,讓人抬進房裡便是,但換洗的衣服要去哪找?
見她們站著不動,蘇小酒反應過來,拍拍自己額頭:「看我這記性,你們去我的衣櫃裡,找件我沒穿過的新衣出來。」
想想又道:「算了,佳盈跟我來,你自己去挑件喜歡的吧。」
不過她的衣服多是春裝,眼看天已經熱了,是該給佳盈置辦幾件夏裙。
佳盈熟悉過來,原本的性子便慢慢藏不住,看到她桌上放道幾匹布料,忍不住上去摸了摸道:「呀,這些布料好舒服,做成裙子穿肯定涼快!」
那是蘇小酒剛才拿出來準備給榮妃做衣裳用的,顏色以淡雅為主,於是喚來綠拂,將小庫的鑰匙給她道:「小女孩還是穿的鮮亮些好,我記得庫里有一匹大紅色的布料,你去拿來,給佳盈小姐做衣裳正好。」
綠拂正要去,便聽佳盈道:「不用了太子妃姐姐,這些就很好。」
吃飽喝足,稱謂也變了。
綠拂忍不住吐槽,你倒是會看,這些是給皇后好用的,能不好嗎?
嘴上卻沒說,而是靜靜等著蘇小酒發話。
其實給她用倒也無妨,庫里還有幾匹差不多的,只是第一次見她時便穿的紅衣,先入為主以為她會喜歡紅色。
「我記得上次來你穿了身紅裙子,活潑可愛的緊,再做幾套其他樣式的穿不好嗎?」
佳盈搖頭道:「是娘親說我穿紅色好看我才穿的,現在娘親沒在,我就不想穿了。」
「哦。」
蘇小酒心中苦笑,蘇小酒啊蘇小酒,你到底想幹嘛呢?
現在面前站著的是秦佳盈,就算她喜歡吃滷鴨爪,穿了紅衣,就能變成徐穎嗎?
說白了是她太自私,急迫的想在另一個人身上找徐穎的影子,然後把所有的虧欠,都補償在另一人身上。
暗罵自己幼稚,蘇小酒重新揚起笑臉,看著佳盈道:「沒關係,你喜歡哪個顏色,咱們就用哪個顏色,綠拂,你跟紅酥去多拿幾匹過來讓佳盈小姐挑挑。」
佳盈感激的看著她道:「謝謝太子妃姐姐!你人真好!」
看著她誠摯的目光,蘇小酒只覺心中有愧,她好嗎?
也許吧,但那好並不純粹,哪怕把佳盈接來東宮,也不過是第一眼見時,覺得她像極了某人。
蕭景不知被什麼事情絆住,亥時末都沒回來,佳盈在王府擔驚受怕好幾天,一直沒睡個好覺,洗過澡便扛不住睡了。
蘇小酒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綠拂聽到動靜,進來將燭火調暗,問道:「娘娘,是不是開著燈睡不著?要不奴婢先把燈熄了?」
「不必了,我等太子回來再睡。」
她乾脆披衣坐起,走到桌子前,翻看著蒼聯帶回的店鋪資料,不由蹙了蹙眉。
看中了三所鋪子,竟然有兩所是紹崇顯的,剩下的那家就夾在他兩個鋪子中間,頓時失去了盤下來的欲望。
只要跟他沾邊的東西,蘇小酒一概不想碰。
要不說蒼聯細心,出去不到一日,幾乎將京都最繁華的幾條街都巡個遍。
除了她看中的幾家商鋪,還另外找了幾家,將地址,鋪面大小,作何生意,租金進帳都摸了個大概,而且主家也沒什麼背景——
當然,所謂的沒背景是相對而言,能在皇城根立住腳做生意的,多多少少也得有些門路,但那些對身為太子妃的她來說,都已經不值一提。
只是她從未想過要以身份脅迫別人,所以才讓蒼聯出面,看能不能重金盤下來。
不過瞧著他們每年的收益,事情是不大好辦,蘇小酒心中煩亂,乾脆又將資料扔在桌上,走到窗台上看著外面的宮燈出神。
天空烏雲閉月,看不到半點星光。
墨藍色的夜幕像是張無形的巨網,將整個皇宮籠罩其中,讓她格外想念大淵晴朗的夜色。
韓夫人說的果然沒錯,南夏的天氣多雨,上午還好好的,這會天氣便陰沉的厲害,不多時,便有牛毛細雨落了下來,模糊了宮燈的暖黃。
落雨,天氣卻沒見涼爽。
她明明坐在屋內,身上卻似淋了雨,衣裳開始變得潮濕,糊在身上,讓皮膚都跟著憋悶。
直到外面雨聲漸大,宮燈的周遭都升騰起一圈朦朧的光暈,蕭景才披著雨幕回來。
他好像一直沒有撐傘的習慣,身上穿了一件不知什麼材質的兜帽,雨水打在上面便匯集滾落,絲毫不會透濕裡面的衣物。
「你回來啦!」
看到他,蘇小酒的心情頓時明媚,她趴在窗戶上,向外探出半個身子,高興的揮著小手跟他打招呼。
蕭景本以為她睡下了,從進宮門時便一直低著頭想著什麼,聽到她嬌軟驚喜的聲音穿過雨幕而來,他猛的抬頭,連跑都來不及,而是直接運起輕功掠了過去。
因為速度太快,雨水打在他的兜帽上便迅速彈飛出去,最後帶著雨夜的涼意停在她面前:「穿的這樣少,仔細凍著。」
他說著迅速解下兜帽,隨手掛在開著的窗扇上,左手一撐,人已經翻窗而入,抱起蘇小酒便往裡走。
「身上都涼透了。」
蕭景皺著眉將她塞進被窩裡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晶亮亮的眼睛,蘇小酒卻從被子底下伸出手,拽著他撒嬌:「你身上也很涼,一起進來暖和暖和嘛!」
其實哪有這樣冷,但既然她的小侍衛如此貼心,她自然要配合一下。
蕭景沒客氣,脫去靴子上床,大長腿一勾,修長的手臂連人帶被子一起撈進懷裡,用下巴蹭蹭她的頭頂,他倒是想,又怕等會溫香軟玉在懷把持不住,還是這樣安全些。
蘇小酒也就作罷,察覺他情緒不高,主動湊過去親親他的嘴唇,問道:「陛下找你什麼事?怎麼回來這樣晚?」
說起正事,蕭景面上線條又緊繃起來,低聲道:「南夏多雨水,再過兩個月便進入雨季,往年七八月份,便有不少地區發洪災,為了減少損失,朝廷至少要提前兩三個月做好措施,但多年來一直收效甚微。」
尤其南夏西南的沿海地區,多以鹽業為主,每到雨季,鹽巴產量銳減,再逢洪澇,更是損失慘重,當地百姓苦不堪言。
往年紹帝身子好些,都會親自去西南轉轉,敦促官員的準備工作,近幾年身子虛弱,便換成了紹崇顯。
今年更是不同,蕭景冊立太子,紹帝便想藉機讓他出去歷練一番,順便讓各方官員認識一下。
難得見他面露難色,感慨道:「以前在御前行走,天天見皇上翻閱成山的奏摺,尚不能理解一二,如今做了太子,才知其中艱難。」
而這些僅僅只是剛開始。
「我這幾天可能都沒時間陪你,因為往年那些預防的措施並沒起到很好的效果,因此陛下想試著找些新的方法,減少損失,若我能因此立功,更是藉機立威,在朝堂穩住腳跟。」
但他對造鹽業並不了解,雖然有相關的官員解釋了具體工藝,但若想了解的更徹底,少不得還要親自去實地看一看。
西南沿海離著京都千里之遙,要趕在雨季前想好對策並推行下去,最遲三日內,他就得動身南下。
古代曬鹽工藝落後,年產量小,趕上雨季大量減產,會造成嚴重的物價浮動,不利於國家安穩。
蘇小酒明白事態的嚴重性,暗恨自己當年沒好好學習,不能貢獻什麼好辦法。
蕭景此番離開,不僅要及早想出對策,恐怕還要一直待到雨季結束,也就是至少三個月的時間,蘇小酒想跟著一起去,卻被蕭景拒絕了。
「此行困難重重,不說紹崇顯會不會從中作梗,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洪澇,而我公務在身,不能將你時時帶在身側,反而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