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得窗戶簌簌作響,殿內剛點上的燭火,搖晃著開始變暗,好在席捲而過的涼風很快消散,燭芯噗呲一聲火光大亮,將周圍染上暈黃的顏色。
剛過午時不久,窗外天色忽然暗沉,灰濛濛的雲霧遮住淺淡的天光。
流春闔上半掩的窗戶,對書案後專心致志畫畫的江善道:「娘娘,先歇一會兒吧,別傷著眼睛。」
「沒事,還剩最後幾筆。」江善頭也不抬,右手提筆婉轉勾勒,一朵極盡妍態的玉蘭,悄然躍於細膩的宣紙上,這才放下手上的筆,甩了甩酸軟的手腕。
紅綃立馬上前,抬起她的手腕輕揉,「娘娘不用著急,離太后的千秋宴,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呢,這幾日您一直待在殿中,要不要出去走走?」
江善眨眨有些乾澀的眼睛,同意了紅綃的提議。
殿外涼風吹拂,兩旁栽種的桃樹,揮舞伸展著枝椏,江善沿著迴廊往裡走,可以清晰的看到,桃樹根部新鮮的泥土痕跡,顯然是最近才移栽過來。
「等來年春日,殿內的桃樹競相開放,到時定然好看的很。」流春臉上露出笑容。
江善嘴角微微上翹,指腹撫過朱紅的廊柱,顧盼間微笑道:「還可以吃桃子,壓成桃汁,做成有桃味的點心。」
紅綃捂嘴輕笑:「花瓣也可以做成桃花糰子呢,還有桃花香的香露。」
說到這裡,三人相視一眼,撲哧一聲笑起來。
桃樹遇到她們,還真是遭罪了。
說說笑笑間,三人轉過半掩的紅木門,眼前的視線赫然開朗,翠綠的海棠樹海中,隱藏著一座精緻高大的木台,周圍整齊擺放著盛開的金絲菊,花瓣一層層重疊著,黃澄澄的花朵,仿佛一束束焰火,再外面些的地方,還有鮮艷的夾竹桃,五色梅。
「這是......」江善眼睛微亮,腳步不自覺地往木台走去。
與屋檐齊高的木台,用的是堅硬的樺木,兩側各有一階梯,順著階梯往上去,是一處寬敞的平面,上面鋪滿柔軟的毛氈,也不知是鋪了多少層,腳踩上去像是踩到雲朵上。
站在木台上,能清晰的俯瞰大半個皇宮,高高翹起的如展翅的檐角,以及上面排列有序的吻獸,有龍,有鳳,有獅子,有天馬,有狻猊。
江善驚喜的在木台上,這裡摸摸那裡看看,隨後緩緩張開雙手,仰躺在鬆軟的毛氈上,望著風行雲卷的天空。
流春和紅綃跟著倒下,笑著說:「娘娘,這裡就是觀星台,等哪日星光燦爛,您便可和陛下,一起來這裡賞滿天星辰。」
紅綃點著腦袋:「奴婢聽說,原本是準備用青磚建的,只是可惜時間太緊,最後退而求其次,選了這質地堅硬的樺木,不過奴婢聽趙內官說,陛下有使人在拙景園,用青磚搭建觀星台呢。」
拙景園,也是一處皇家園林,離皇宮不到二十里地,其內風景秀麗,樹木繁茂,有一條橫穿而過的水流,是以每到夏日炎熱之際,這裡都是避暑遊玩的好地方。
「你聽說了麼,賢妃娘娘想在陛下萬壽節時,讓她的庶妹進宮伴駕呢。」就在這時,一道暗含激動的嗓音,從門邊影影綽綽地傳進來。
木台上的三人,下意識閉上嘴巴,耳朵本能的豎起。
「賢妃娘娘的庶妹?我怎麼沒聽說過。」另一人似乎不相信,語氣帶著明顯的質疑。
「有個和我一起進宮的小姐妹,就在賢妃娘娘的春禧宮當差,這是她親口對我說的,絕對做不了假。」這聲音斬釘截鐵。
另一人似是被說服,順著同伴的話往下說:「想想也正常,賢妃娘娘身居高位,膝下卻空虛寂寥,心裡可不得著急呢。」
「就是這個理,這宮裡的娘娘們,誰不想有個一兒半女的。」那人說著說著,忽然壓低嗓音,「最重要的是,賢妃娘娘的這位庶妹,聽聞生得是閉月羞花,比之儀元殿裡的這位娘娘,還要好看上半分呢。」
「啊?要是這樣的話,貴妃娘娘豈不是要被比下去了。」
「這是肯定的,不止要被比下去,能不能有現在的盛寵,還是未知數呢。」
兩人感嘆過一番,轉口說起其他趣事來,一面抱著花盆置換,來來回回幾次後,略有凋謝的金絲菊,全部換成盛放的胭脂點雪。
聽到木車咕嚕嚕遠去的動靜,江善緩緩坐起身,兩位穿著宮女服侍的小姑娘,吃力地推著木車跨過紅木門,木車上擺放著被換下來的金絲菊。
「娘娘,她們一定是在胡說......」
流春緊盯著江善,看起來想要安慰她,但說出來的話,卻連她自己都感到勉強。
江善沉默地收回視線,嘴唇不自覺抿起,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要不......」珍珠動動嘴巴,試探著說:「咱們做點什麼?」
以陛下對娘娘的寵愛,只要是娘娘開口,陛下定然捨不得拒絕。
江善眉眼微怔,旋即輕輕搖頭,說道:「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
「哎!這些娘娘們,怎麼就不能安生些呢。」珍珠臉上溢出失望之色。
江善垂下卷翹的羽睫,聲音又輕又淡:「誰都想要陛下的寵愛,不過是各施手段,談不上安不安生的問題。」
說著說著她起伏的心緒平靜下來:「剛才說話的那兩位宮婢,你們都有印象嗎?」
兩人擰眉思索片刻,流春道:「那兩人好像都在花房當差,每日都會來儀元殿,將那些即將凋謝的花木換下。」
「每日都來?」江善柳眉微蹙,「其他殿宇也是這般?」
流春和珍珠對視一眼,說道:「倒也不是,是花房裡的管事,想要討好娘娘您,所以每日都讓人過來,而其他諸位娘娘們的殿裡,一般是十日去置換一次。」
珍珠漸漸回過味:「娘娘您是懷疑,今日的事,是有人故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