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艱難地抬起頭顱,似是不願在江善面前示弱,然而她這一動作,讓原本隱在黑暗中的右臉,徹底暴露在暈黃的燈光之下。
她的整個右邊臉頰,從眉心位置橫跨鼻樑,到右側下巴尖以上,原本白皙的皮膚全被擦破,緋紅髮燙的臉頰上,是一道道擦傷凝固後的紫黑色傷痕,讓她看起來無比的醜陋和恐怖。
注意到江善的眼神變化,馬氏瞳孔微顫,下意識抬手捂住臉頰,她雖然是趴著的,眼神卻透著居高臨下的威脅,以及眉間深深的厭惡。
「你以為老夫人就能替你做主?不過幾句不痛不癢的訓誡......倒是你,中了那等藥物,還能全須全尾的回來,你不如與我們說說,是誰替你解得藥?」
「這就不勞夫人費心!」江善目光直視過去,嘴角勾起譏諷的弧度,毫不退讓道:「總歸不會是你那個......蠢笨如豬、陰險歹毒的侄子。」
「你——」馬氏呼吸一滯,哪聽不出這同樣是在罵自己。
她重重閉了閉眼,壓下胸口翻滾的憤怒,強行擠出一句話:「你最好想清楚,有些事情一旦鬧到明面上,無異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說著說著她慢慢平靜下來:「只要你鬆口今日之事,你就還是我陳府的少夫人......至於你失去清白一事,我亦可當做不存在。」
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咬著牙齒說出來的,可見心裡的芥蒂和嫌棄,想到自己苦心設計的一切,最後便宜了不知哪個男人,她一面氣侄子不爭氣,一面恨不得把江善凌遲處死,方解她心裡的這口惡氣。 ❇
江善怔怔地看著馬氏半響,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半掩著唇低低笑了起來,她的笑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悲涼。
「姑娘......」小秋面有擔憂,輕輕喚了一聲。
「我沒事。」江善搖了搖頭,冰涼的目光中滿是諷刺,「夫人可真是一位慈母,居然連失去清白的兒媳婦,都能忍著噁心認下......就是不知表哥知道後,會不會感謝你呢......」
馬氏的臉上微冷,直言不諱道:「我不過是說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不然咱們誰也別想好,阿善,你該是明白,如何選擇才對你最有利?」
見江善微微撩起眼睛,她嘴邊勾起成竹在胸的笑,「侯府待你如何,你比誰都清楚,只有陳府才是你日後的依靠......你既然已經經歷過人事,就該知道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和你的後半輩子著想,你總不想日後膝下荒涼吧?」
江善望著對面一副為她好的人,冷怒道:「你真是我見過最噁心的人!為了自己的私心和利益,將一切的罪責根源推到別人身上,什麼叫為我著想?夫人說這話的時候,就沒有一點心虛嗎?」
不顧馬氏驟然冷硬的臉色,她繼續道:「你只當自己多麼偉大,為了表哥費盡心機,但你可曾想過,表哥是否需要你這樣的自以為是的好?你自己的心思見不得人,不要將所有人想得和你一樣陰暗!」
「就是,好叫夫人知道,奴婢從珍珠口中得知,您要對我們姑娘不利後,立馬趕去了臨江樓,正好接到慌亂跑出來的姑娘......」
小秋揚起嘴唇,笑眯眯地說:「所以,夫人就放心吧,我們姑娘一點事也沒有呢。」
誰也沒有提起陳敘言身有缺陷的事,可從臨江樓時江善毫無震驚的表現,再到她進來後的一言一行,無不是在告訴馬氏,她知道,她早就什麼都知道!
確定自己心中所想,再得知江善安然無恙,根本不是她猜想中的,讓別得男人沾了便宜,想到她方才自以為是的威脅,一股難堪湧上臉頰。
馬氏呼吸猛地一滯,再也忍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咳著咳著就有血絲從嘴裡冒出來,嚇得跪在地上的孫嬤嬤驚慌大叫。
「來人,快來人啊,趕緊去叫大夫來,夫人又吐血了!」
候在門口的小丫鬟,伸出腦袋看了眼房中,提起裙擺趕忙跑了出去,端熱水的,催促熬藥的,跑去通知老夫人的,一時間剛剛安靜下來的院子,重新鬧騰起來。
江善露出微微意外的神色,沒想到馬氏會傷得這麼重,咳嗽都能咳出血來,恐怕是傷到了臟腑。
孫嬤嬤見縫插針道:「少夫人,我們夫人雖有私心,但沒有壞心的啊,老奴知道這事做得不地道,現在夫人也受到反噬......夫人在回府的途中,從馬車上摔下來,大夫說傷到了背脊和內里,日後連久坐都困難......」
這話雖有誇張之嫌,但也相差不離。
說到這裡,她沒忍住抹了把眼淚,「夫人比你之痛苦更甚,您就大發善心,看在夫人之前替您解圍的份上,放過夫人一次吧。」
江善垂頭看著袖口上的花紋,若無其事地側目視之,「你怎麼還在這裡?夫人不是讓你去請老夫人麼,難不成是見夫人受傷,所以想陽奉陰違?」
「呃......」一番唱念做打的孫嬤嬤噎住,終於體會到被堵得說不出話的滋味。
床上漸漸停歇的馬氏,復又重重咳嗽起來,像是要將心咳出來一般。
威脅,利誘,外加苦肉計,都沒能引來對方半分心軟,明白這是要追究到底的意思,馬氏擋在嘴邊的手,用力地攥了起來。
真以為抓住她一次把柄,就能踩在她頭上作威作福麼,好,好,好,她就讓她睜大眼睛看清楚,老夫人和老爺到底會站在誰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