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我亦甚想你

  順康帝此言一出,就連坐在太子後面的皇子們都悄悄豎起耳朵。

  那日勤政殿內的談話是絕密,他們都不知道太子因何觸怒皇父而被禁足。

  有人想打聽,可勤政殿被梁公公看得水潑不進,誰要是再敢做點小動作,很快商渡就能提著刀找上門來。

  今日是太子被禁足後第一次公開露面,他和順康帝說的每一句話都備受關注。

  「兒臣慚愧……」

  太子忍著屈辱站起身,低著頭,一副沮喪模樣,「至今未曾。」

  順康帝眼底閃過一抹陰霾,又很快消散,裝作無事發生一般笑了笑,「無妨,你還年輕,孩子總會有的,接著努力吧。」

  只是這話里的潛台詞只有太子一個人能懂。

  東宮沒有孩子,他就沒法重回朝堂參政。

  「父皇,兒臣有個喜訊要告訴您。」

  三皇子的聲音從太子身後傳來,「前兩日太醫來請平安脈,診出三皇子妃已懷有身孕,明年您就能當皇祖父了。」

  順康帝瞬間龍顏大悅,「好好好,能為皇家開枝散葉,朕重重有賞!」

  三皇子恭敬謝恩,坐下後又被其他弟弟們輪流敬酒祝賀,一時間場面其樂融融,仿佛他才是皇子中的領頭羊。

  無人在意,太子的手心都快被他摳破了。

  老三……以前怎麼沒看出他這麼有心眼兒?

  這是看他被父皇禁足了,一個個都忍不住跳出來了是吧?

  宮宴結束後,喝得大醉的太子被老太監扶回東宮。

  「……滾!一身的尿騷味兒,離孤遠點兒!」

  太子一進門,就將老太監狠狠踹開,倚著門框,眼神憤恨又悲涼。

  父皇竟疑心他到如此地步……現在東宮伺候的內侍一個比一個老,一個賽一個丑,生怕被他用了嗎?!

  老太監被踹進雪地里,半天沒能起身。

  又有兩個太監弓著腰上前詢問:「殿下今晚想要誰來伺候?」

  太子搖搖晃晃爬上了床榻,眼前一陣暈乎乎的,想了好一會兒才大著舌頭說:「叫魏氏過來。」

  太監應聲而去,很快一個身形高挑纖瘦的女子走進來,跪伏於榻前,「妾身魏氏見過殿下。」

  嗓音略清冷,不像旁的女子那般嬌美。

  太子一伸手就將她拉到床上,毫不憐惜地重重一推。

  「自己把衣裳脫了,轉過去。」

  魏氏背過身子,默默地解下一件件衣袍。

  片刻後,寢宮內響起令人牙酸的施虐聲,太子暴躁的怒罵。

  「都是沒用的東西,懷個孩子都不會,你們還不如圈裡的母豬!」

  「再生不出來,孤就把你們通通都殺了!」

  殿內一片狼藉,唯有跪趴在床上的女子沉默著一言不發,嘴唇幾乎要被咬爛。

  她直勾勾地看著床頭最裡面掛著的一枚小葫蘆,仿佛已經感受不到身體上傳來的痛苦。

  坤寧宮。

  宮宴結束後,順康帝便獨自來到這裡,靜靜坐在床邊。

  坤寧宮是皇后寢宮,自元後去世,已經空置了二十多年。

  後宮裡的女人都知道,每年除夕,順康帝不會召見任何妃嬪,而是一個人睡在坤寧宮,伴著元後早逝的芳魂,度過又一個新年。

  「阿螺,我對不住你,我沒有教好我們的兒子啊……」

  四下無人,在位三十餘載的順康帝終於露出他脆弱的一面,頭埋進膝蓋之間,像是尋常人家一般的丈夫對妻子念叨那樣,連朕都不用了。

  「我知道,保兒一定是怨上我了,可我又能怎麼辦?他是太子,是儲君,沒有子嗣怎麼行?難道等他百年後,又要效仿世宗,把皇位傳給幼弟嗎?」

  「當年便是我們這一支得了皇位,已經到手的東西,斷然沒有再還回去的道理。」

  順康帝抬起頭,含著淚意的眼睛在黑暗中散發精光,威嚴十足。

  再給保兒一點時間吧,如果還是不能讓他滿意,那他就只能違背當年對阿螺許下的承諾了……

  皇宮以北,玄武門。

  值守在宮門前的侍衛遠遠就看到一隊人過來,正要上前查驗身份,燈籠舉起,照亮為首之人英俊冷漠的面孔。

  「見過商督主!」

  侍衛立刻躬身行禮,這張臉就是最好用的通行證。

  商渡淡淡道:「本督要出宮,開門吧。」

  侍衛連忙招呼同僚去開門,又壯著膽子問了一句:「督主深夜出宮,可是有大案要辦?」

  商渡挑眉看他一眼,那張冷漠厭世的臉上竟然帶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大步走進門洞裡,輕描淡寫地丟下一句。

  「回家過年。」

  *

  姜穗寧今晚打牌有些魂不守舍,頻出昏招,錢袋裡的金錁子很快見了底,成了第一個出局的。

  她把空了的錢袋抖了抖,伸了個懶腰站起來,「不玩了不玩了,我認輸。」

  姜明蕙今晚疑是最大贏家,贏得她精神抖擻,雙目炯炯有神,見狀連忙拉住姜穗寧:「別走呀,不然三缺一了。」

  姜穗寧回頭大喊:「大哥三哥表哥,你們快來救我!」

  裴行琛默默往後退了半步,他太了解自家娘親的牌癮有多大了,如今在舅舅家有了這麼多牌搭子,搞不好她能打到天亮。

  姜逸看向何沅湘,她偷偷側過頭打了個哈欠,眼神也開始發直了。

  他立刻上前拉住妻子的手,「你去旁邊坐著歇一會兒,換我來。」

  姜瑄慢悠悠走到姜穗寧面前,「看到沒有?娶了媳婦兒的人眼睛裡就看不到妹妹了,你還催不催我成親了?」

  姜穗寧哼了一聲,「等三嫂進了門,還用我上桌來湊數?」

  最好讓二哥也趕緊娶媳婦,到時候三個嫂子加姑母和阿娘,能湊出一桌還帶個替補呢。

  她一把拉過姜瑄按著他坐下,「別說我沒提醒你,姑母打牌可厲害了,她跟你一樣會算牌哦。」

  姜明蕙眼睛一亮,仿佛棋逢對手,「瑄兒也會算牌?來來來,今晚陪姑母好好玩幾把。」

  薑母也趕緊起身,招呼姜父過來,「老爺幫我玩幾局,我去廚房看看,時辰差不多,該煮接神餃子了。」

  姜穗寧聞言連忙舉手,「我要吃湯圓!」

  薑母颳了下她的鼻尖,笑道:「記著呢,給你單獨準備了桂花紅豆湯圓。」

  姜穗寧沖她咧嘴笑:「我要吃阿娘親手做的!」

  時下南北方過年的習俗不同,北方吃餃子,南方吃湯圓。

  姜家祖籍在南邊,但姜父薑母遷居京城多年,入鄉隨俗,習慣了過年吃餃子。

  姜穗寧活了兩輩子,大半時間都住在京城,但她最難忘的還是小時候在江南那幾年,因此每年除夕守歲的時候,薑母都會單獨為她做一碗湯圓吃。

  前世她直到熬死了韓老夫人,當上了侯府主母,才能光明正大地給自己煮一碗湯圓。

  可是無論她怎麼叮囑,平遠侯府的廚子也做不出薑母的味道。

  薑母去了廚房,姜穗寧無所事事地站在廊下看雪。

  忽然彩秀過來,神神秘秘地貼在她耳邊說:「剛剛玄七來找我,他說商督主在西邊側門外等您……」

  商渡來了?

  姜穗寧眼睛一亮,內心生出隱秘的歡喜。

  她回頭偷瞄了一眼廳里的家人,見無人察覺,立刻提起裙角飛快跑了出去。

  廊下的燈籠映出她歡喜模樣,眼底璀璨如漫天星河,迫不及待想見到她的心上人。

  幽深小巷裡,商渡靜靜執傘而立,零星碎雪飄在他的肩頭,又迅速融化在黑貂裘濃密的鋒毛里。

  吱呀一聲,小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他剛一抬眸,一個毛茸茸圓滾滾的嬌小身影就撲了上來。

  「商寄奴!」姜穗寧摟著他的脖子,眼神亮晶晶的,「你是來看我的嗎?」

  商渡一隻手穩穩扣住她後腰,低笑著應了一聲。

  「穗穗,我亦甚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