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棒子

  衛瑾忍不住想:她被找回來的時候,阿耶有這樣高興嗎?

  答案是,好像並沒有。

  明明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愛無法強求這個道理,也早就清楚自己在阿耶心中的分量遠不如袁氏母子,按理來說應是刀槍不入才對。

  可為什麼......還是控制不住難過呢?

  衛瑾心中一片苦澀,在衛平侯期待的目光下,溫聲道:「恭喜阿耶。」

  懂事卻並不熱絡的態度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衛平侯的頭上。

  一整個透心涼。

  衛平侯怔怔道:「大娘,你這是不高興嗎?」

  衛瑾屈膝跪地,垂首道:「兒不敢。」

  衛平侯更生氣了,「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阮箏一聲冷笑,讓人不禁頭皮發麻,「你沒長眼睛不成,看不出阿希對你失望透頂?!」

  大家長雷霆大怒,盧氏還未站起來,安陽郡主便跟著跪在她身邊。

  衛珍幾個小的也齊刷刷跪下去。

  「阿家息怒!」

  「大母息怒!

  衛平侯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明明他是來報喜的。

  阮箏看見他這蠢樣就來氣,怒斥道:「阿希剛回家那會兒怎麼不見你這樣高興?」

  「同樣是你的親生骨肉,難道袁氏肚子裡那塊就比阿希高貴一些不成?」

  衛平侯張了張嘴,無奈道:「阿娘,您這不是無理取鬧嗎?」

  都是他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有小的比大的高貴?

  只是在衛平侯的心裡,衛瑾的回家打破了他與袁氏原本的夫妻恩愛,而如今袁氏腹中孩子的出現,則是修補他們夫妻裂縫的關鍵。

  意義不同,自然無法用同樣的心情去看待。

  養兒方知父母恩,衛平侯又要有孩子了,不想跟母親頂嘴,耐心道:「阿娘,阿袁有身子是好事啊,您難道不高興嗎?」

  阮箏面色微緩,但語氣依舊不痛快:「你倒是高興,恨不得昭告天下、大擺筵席,全然不顧阿希的心情!好些日子沒見,你怎麼不問問她吃的好不好、誰的好不好,莊子上好不好玩?媳婦重要,難道女兒就不重要了?」

  阮箏字裡行間都是在為孫女打抱不平,衛平侯心情複雜,既有愧疚又說不上來的不痛快,但還是陪笑道:「兒子明白,您彆氣壞身子,到時候就不值當了。」

  阮箏冷笑道:「你大可放心,就你們夫妻這樣的,我還活著就能三番兩次放任衛祥欺負阿希,我要是死了,誰知道後腳是不是把她一同送下來陪我。」

  這話說得嚴重。

  盧氏和安陽郡主忙道:「阿家!」

  衛瑾一直強忍的淚水滾了下來,哽咽道:「大母息怒,您一定長命百歲。」

  「大母!」

  衛瓊忽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抱著阮箏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幾乎要背過氣去:「大母不會死的、大母答應過阿蘊,不會死的!」

  勸的勸,哭的哭,場面險些一度混亂。

  雲因連忙把衛平侯推了出去。

  衛平侯也有些委屈:「阿媼......」

  「大郎。」雲因打斷他的話,苦口婆心道:「你別怪娘子今日發火。你想想,這些年,娘子不論是對你們兄弟三個,亦或者大娘他們幾個小的,哪次不是一碗水端平?」

  衛平侯道:「可是阿娘她——」

  雲因溫聲道:「夫人有了身孕,乃喜事一樁,娘子自然也是高興的。只是大娘本就在外頭吃苦受罪多年,從前你們只顧著祥哥兒,她難過卻懂事從不表露出來,若再讓她覺得自己可有可無......」

  她嘆道:「侯爺,你們就心疼心疼大娘吧。這孩子刻苦用功,比祥哥兒不知道要爭氣多少,可你看她,什麼時候像祥哥兒那樣驕縱任性過?」

  「我知道......」

  「若不是侯爺和夫人偏心,娘子何至於今日這樣的態度?」雲因一句話讓衛平侯徹底閉上嘴。

  「都說子女不和,多是長輩無德。若夫人不曾犯下錯事,大娘又何至於淪落山野?夫人是一步錯步步錯,可即便是到了如今,娘子也不曾讓她難堪,平日裡吃穿用度更是不曾委屈夫人半分。」

  雲因字字錐心,失望道:「放眼整個平京,侯爺可還能再找出比娘子更寬厚的婆母?她不過是想你們多疼一些大娘,夫人不肯,侯爺你也不肯。難道還要讓娘子在這種情況下,高高興興地擺酒慶祝,大傢伙一同忽視了大娘,這樣才好?」

  衛平侯啞口無言,先頭的那股高興勁兒是徹底消失了,心裡宛如有一萬隻螞蟻在爬,癢的讓人心慌。

  「阿媼......我知道錯了。」

  「侯爺回去好好想想吧。」雲因緩了緩語氣道,「娘子是嘴硬心軟的人,侯爺一碗水端平,她自然就高興了。一高興,可不得給未出生的孫孫多準備些寶貝。」

  衛平侯忙道:「阿媼說的對,我這就回去和阿袁好好談談。」

  雲因將他送到院子門口,這才折回。

  正堂里,衛瓊已經停止哭泣,掛滿淚水的睫毛輕顫著,見只有雲因一個人回來,立馬鬆了口氣,抱著衛瑾的手臂,把眼淚鼻涕一同蹭到她衣袖上。

  「阿蘊......」衛瑾深呼吸。

  衛瓊抬起頭,眨巴眨巴無辜的大眼睛,不敢去招惹氣場強大的祖母,也不敢往陰鬱沉悶的二娘身上靠,那怎麼辦,只有大娘了啊。

  「阿姊,你放心,我永遠會站在你這邊的!」她聲音又軟又甜,趁衛瑾感動的時候,又把眼睛擦了擦。

  安陽郡主:「......」

  沒眼看,真是沒眼看。

  阮箏讓盧氏等人起來,此刻妯娌倆都站在婆母跟前,一個比一個老實。

  盧氏見婆母大發雷霆,是半個屁都不敢放,跟個鵪鶉似的縮著腦袋,受罰事小,若是把婆母氣病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阮箏懶得再搭理她,都說堂前教子枕邊教妻,誰的媳婦誰操心。

  「你們倆自去忙吧,不用在我這守著。」

  「是。」盧氏二人低著頭退下。

  臨走前,安陽郡主給了兒子一個眼神,讓他機靈些,多看著點妹妹。

  可別再讓阮箏動氣了。

  萬一氣出個好歹,讓衛韶知道,還不得把家裡鬧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