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教育

  阮箏見小孫女還有些不服氣,笑了笑道:「阿蘊是不是覺得大母偏心?」

  衛瓊哼了一聲。

  難道不是嗎?

  「邊上這麼多下人,阿蘊為何不讓他們幫忙,偏偏要找你阿姊?拒絕一次還不夠,非要胡攪蠻纏。」阮箏忍不住颳了刮小孫女的鼻尖,「被凶了就開始委屈了,難道不是阿蘊無理取鬧在先嗎?」

  「大母今日告訴你,便是家人,也是有脾氣的。不會事事順著你的心意,回回遷就你的性情。」

  「當然,大母今日也可以為了你呵斥珠珠,不過些許小事,幫幫阿蘊怎麼了?是不是?」

  衛瓊正要理所當然地點頭,就看見衛珍的眼神變得晦暗不明,嚇得她立馬搖頭。

  「不不不不不不!」

  阮箏眼中笑意更濃,忍不住揉了揉小孫女軟乎乎的包子臉。

  「常言道,慣子如殺子。你在家中,大家都順著你、依著你,可去了外頭呢?到了宮裡,若是普通百姓,皇子皇女不買你的帳,你是不是也要發脾氣?難道也像今日這樣哭一通不成?」

  「阿蘊。」她溫聲細語,淳淳教導:「你要明白,眼淚只能發泄情緒,不能解決事情。」

  衛瓊神情呆愣,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這些。

  衛珍也認真地聽著祖母說話,簡直不能再贊同了。

  母親逼迫她學習燒柴做飯、煮醒酒湯,背《女德》、《女戒》等書,甚至還要纏足,她不是沒有哭過。

  她流淚,哀求,哭訴。

  可是沒有用。

  在雲水縣,這都是家家戶戶的女子應盡的本分。

  衛珍從小就要被逼迫學習成為別人家的新婦,誰讓女子生來就是要嫁人的呢?

  盧氏總說,她只是在這個家暫時居住一段時日,等到嫁人,那才是她真正的歸宿。

  她的後半生都是要圍著丈夫孩子打轉。

  所以,她得學。

  學著做賢妻良母。

  學著溫婉恭謹、落落大方。

  可她不是提線木偶。

  她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有自己思想的人!

  衛珍只有六歲啊!

  在盧氏這樣的逼迫教育下,想不早熟陰鬱都難!

  她以為,終其一生都會被困在孝道這張巨大的蛛網之中,宛若昆蟲掙扎到死。

  直到阮箏溫聲告訴她,她沒有錯。

  盧氏的那些要求,怕是尋常雜役老媽子都做不到。

  錯的是母親,不是她。

  衛珍的目光落在衛瓊身上。

  就在方才,她在祖母的撫摸下感受到了默許與鼓勵,像是嘉獎她勇敢邁出的第一步。

  阮箏還在繼續說著:「......我知道阿蘊是個好孩子,可習慣成自然,大母不希望阿蘊日後成為像衛祥那樣視人命如草芥的畜生,也不想,阿蘊碰到一點挫折便哭泣隱忍,明白嗎?」

  衛瓊抽抽嗒嗒,臉上的淚痕被阮箏輕柔擦去。

  她將兩個孩子抱在懷裡,一字一句,鄭重其事:「大母希望,我們珠珠和阿蘊,不管日後做什麼,都有保全自己的能力。不必優秀,哪怕平庸也沒有關係。」

  衛瓊委屈道:「就是、就是不能任性了,對嗎?」

  阮箏卻道:「大母在時,你便是把皇子皇女給打了,我也能給你收拾爛攤子。可我終有一日不在人世,若那時候,你阿耶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也依舊可以繼續瀟灑快活。等你阿耶阿娘也不在了,你未來的夫婿、孩子......」

  衛瓊聽暈了,抓著祖母的手迷茫道:「為什麼我都要靠別人?」

  當然是因為你自己沒本事啊。

  小傻瓜。

  阮箏望著孫女的眼神流露出憐愛之情。

  衛瓊不明白,為什麼祖母和衛珍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阿家。」院子外頭傳來安陽郡主的聲音,她一身胭脂紅對襟襦裙,頭戴寶石釵子,身後跟了十幾個奴僕,看著張揚極了。

  安陽郡主是來邀功的。

  她才回到平京,邀她做客赴宴的帖子便如雪花一般飛了過來,安陽郡主挑三揀四選了一家,就把盧氏一同帶去了。

  在安陽郡主看來,盧氏小家子氣都是因為不愛出門。

  井底之蛙不外如是。

  只知道圍著夫君孩子轉,又哪裡知道外頭世界的精彩?

  她不僅親自帶著盧氏赴宴,還教她看人投壺、圍觀騎射,蹴鞠比賽,偶爾有些夫人提到自家鋪子生意不景氣,也要插上一句,盧氏最近正好在管家,說不定大家還能有些許共同話題。

  看在安陽郡主的面子上,那些個高門夫人少不得要和盧氏攀談幾句。

  聊丈夫,聊孩子,聊妯娌與家族生意。

  又或者京中時興的花樣款式,繡花珠寶,詩詞歌賦。

  士族夫人也是高門貴女出身,學識見地自然非同一般。

  最開始盧氏根本接不上他們的話,甚至回答的磕磕絆絆,一副登不上檯面的小家子氣。

  但安陽郡主早就打過招呼,也沒人笑話盧氏,反倒還被其中一位夫人塞了些話本子當作禮物。

  「阿盧,這可都是我珍藏的故事!你回去記得看,下回見面我們再好好聊聊!」

  盛情難卻,盧氏回到家中便趕忙關緊房門開始勤學苦讀。

  她腦子不聰明,卻也知道自己出門在外代表著衛平侯府的顏面。甚至安陽郡主帶她赴宴的士族夫人中,還有幾位是衛敞在官場的上司。

  安陽郡主就像是拿了一根無形的小皮鞭兒,跟在盧氏身後,催著她趕著她,去接觸一個全新的圈子。

  她就不信了。

  盧氏忙得跟陀螺似的轉,還能想起纏足那種封建糟粕!

  阮箏和雲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找到一絲詫異。

  阮箏沒想到安陽郡主的辦法如此簡單粗暴。

  不過也符合她的性子。

  有用就行。

  阮箏想了想,道:「過兩個月,是不是就要開始秋獵了?到時候你帶上阿盧,我們一同去湊湊熱鬧。」

  安陽郡主欣然點頭,說起另外一樁事。

  「阿家,我聽說聖上好像要為魏王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