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僕婢看見衛瑾,忙不迭迎上前來。
「大娘子!」她們這些老人還是更習慣稱呼她為大娘子,而不是世女。年紀輕的婢子則進屋通傳。
「三娘!大娘子到了!」
原本窩在炕上的小娘子立馬驚醒,迷迷瞪瞪的瞌睡不翼而飛。
阿姐來了?
她下了炕,飛快跑出去,婢子著急喊道:「三娘!木屐!」木屐也沒穿上!
「阿姐!」似鳥投林,衛瓊撲到了長姐的懷裡,她滿臉喜悅之情,嘰嘰喳喳道,「阿姐,大母說我真的可以回家了嗎?我還要不要去清河,還是直接就回家?阿姐!阿姐!」
衛瑾撫摸著她的臉頰、腦袋、發梢,目光溫柔,輕輕點頭道:「是,大母答應的,我來接你回家,不用再去清河。」
「阿蘊,我們明日就離開這裡。」
衛瓊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阿姐——!」終於可以回家了,她終於可以回家了!
衛瑾輕輕撫著她的背,等她發泄夠了,一旁的奶媽才道:「三娘,快回家了,可不能哭了。大娘子風塵僕僕,你也得讓她先沐浴更衣,洗漱一番,姐妹倆再好好說說話。」
借著昏暗朦朧的燭光,衛瓊才看清衛瑾這一身衣裳,她忙擦了擦眼淚,推著衛瑾道:「阿姐!你快去沐浴吧,我早就讓人燒著熱水,衣服你帶了沒有?沒有的話,先穿我的……可能對你來說有點大。」
衛瑾的身材偏精瘦,不像衛瓊,白白胖胖的,臉蛋子都跟銀盤似的,捏著可舒服了。
衛瑾沒有再寒暄,她安頓好了隨侍,便去沐浴更衣了。
衛瑾自己帶了衣裳,不過是舊的,衛瓊翻了翻,有點嫌棄,阿姐怎麼能穿這種衣裳?
一刻鐘後,衛瑾沐浴更衣出來,發尾還帶著一抹潮氣。
衛瓊十分積極,「阿姐,我給你擦頭髮!」
姐妹二人坐在床榻上,衛瑾任由她給自己擦發。雖然中途被拔斷了好幾根頭髮,但衛瑾愣是一聲不吭,衛瓊有些心虛,擦乾淨以後就從後面摟著長姐的脖子,聲音甜膩膩的問。
「阿姐,大母,阿娘,阿姊她們在家裡還好嗎?有沒有想我?」
「大家都好,都很想你。」衛瑾道,「三嬸知道你要回家,高興得哭了。」
衛瓊鼻尖驀地一酸。
她也很想阿娘……
她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離開阿娘這麼久。
衛瑾轉過身,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濕潤,「明日傍晚,我們就出城,若是快的話,不用一個月,就能到家了。」
衛瓊道:「可是我行李好多……」
想家歸想家,衛瓊在琅琊可不曾虧待過自己。
光她的衣裳,就裝了足足兩三駕馬車。這還是處理了些舊衣的結果。
行李一多,難免要拖著隊伍,自然而然快不起來。
衛瑾笑道:「沒事,你想帶的都帶回家,咱們路上可以慢慢走,不差這十天半個月。」
衛瓊乖乖點頭,她素來是嬌氣的,但琅琊的這幾年多少也磨礪了她的性子,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任性。
衛瑾看在眼裡,難免心疼。
她撫著衛瓊的臉蛋,「阿蘊,你吃得是不是太多了些?」
衛瓊嘟囔道:「我吃的也不多,反正、反正已經很少吃外面的東西了。」
衛瑾道:「那就是不愛動彈,是不是成日都窩在家裡?」
這哪裡算家?不過是暫居的別院罷了。衛瓊心裡沒說出口,但面上已經表露出來。
「天冷的時候,我不想動彈,天氣熱了,我一動便出汗,身上黏膩得難受……」所以就習慣了不動。
衛瑾無奈地看著她。
好在衛瓊的身體一直很好,她撒了個嬌也就矇混過去。
衛瑾道:「等回到平京,可不許再這樣了。」
衛瓊連連點頭,她本來就不是衛珍那種喜好清淨的性子,就是在這陌生的環境放不開,也不願意和琅琊的貴女深交,久而久之才懶得出門。
等回到平京,她肯定要把這幾年的時光好好補回來!大玩特玩!
「不可以。」衛瑾無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大母說了,你命中的劫還沒有過去,回家以後也得少出門,最好是不出門。」
「莊子上都不能去嗎?」衛瓊可憐巴巴。
衛瑾捏了捏她的臉,真是肉乎乎啊,「回家之後,你自去問大母。」
衛瓊哼了一聲,問就問,大母最疼她了,肯定不會一直拘著她的。
衛瓊本來惦記著衛瑾風塵僕僕、舟車勞頓,想讓她早些歇息的,但一個沒控制住,還是說了一籮筐的話。最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只記得阿姐輕輕撫拍著她的後背,就慢慢陷入夢鄉了。
衛瓊嘴角微微上揚,回家……她就要回家了。
然而。
不知道是不是樂極生悲,夜深人靜之時,衛瓊卻做了一個極其可怕的夢。
沒有任何背景鋪墊,也沒有徵兆,就響起一片哭聲。
安陽郡主哭得撕心裂肺,緊緊抱著衛瓊,「我的兒!我的兒啊!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周圍也都是哭聲的多。
衛瓊看不清他們的臉,甚至母親的五官都是模糊的。
她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下一刻,她便出現在了一個陌生的環境。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她這是要去哪兒?
大母!阿娘!阿姐!
衛瓊幾乎要尖叫,喉嚨卻仿佛被一團粗布堵住,半點聲音也發不出。
不對不對!
她要回家!
這不是回家的路!
走錯了!走錯了!走錯了!!!
衛瓊忽然驚醒,邊上的衛瑾睜開眼,睡意未散,問她:「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衛瓊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她想不起來夢裡頭發生的事情,只記得驚懼與害怕。
衛瑾摟著她,「不怕了,不怕了,阿姐在這呢。」
她越發憐惜這個年紀最小的妹妹。
衛瓊把肉乎乎的身體擠到阿姐懷裡,恨不得每一寸皮膚都貼在一起。
她要回家了,沒什麼好怕的。
夢是反的啊!
對!夢是反的。
衛瓊這樣告訴自己,但眼睛遲遲沒有閉上。
仿佛一閉眼,就會重新回到那種可怕的境地。
衛瓊罕見失眠了。
以至於第二日精神萎靡,幹什麼都提不起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