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閒很小的時候就喜歡衛韶了。
其實這也挺正常,畢竟時常看見,又對比明顯。
她回憶了一下,臉上略帶幾分嫌棄道:「大郎和二郎半點沒有繼承姑姑姑父的美貌,又笨嘴拙舌,連句好聽的話也不會說。我喜歡三郎不是很正常嗎?」
她十分理所當然,說出的話就跟刀子一樣,扎在高琛的身上,「三郎不論相貌才華,都要甩開你十多條街,他又有能力又有手腕,去了豫州也能壓住地頭蛇,好好施展自己。他俊美多情,又自小體貼阿姑。」
「你呢?你連自己的親叔叔都不知道拉攏,我阿耶阿姑如此栽培你,還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們希望我未來的夫婿能幹聰明,所以在你身上灌注心血,誰知道朽木不可雕,爛泥難糊牆,你就是個廢物。」
「廢物也就罷了,還處處疑心我。我若真有那個心,你以為,我找不到心儀的入幕之賓嗎?」
阮閒臉上滿是鄙夷之色,邊說,邊松松懶懶地挽住阮箏的手臂,問道:「阿姑,沒想到你知道啊。那你說,我和安陽,你最喜歡哪個?」
阮箏:「……」她不想回答。
阮閒卻是不肯罷休,她覺得自己一點兒也不比安陽郡主差!而且她還是阿姑的嫡親侄女兒,難道在阿姑心裡,還比不上安陽不成?
阮箏無奈嘆了口氣,倒沒說更喜歡誰,只道:「若非先帝賜婚,我和你姑父原本就想讓你嫁給三郎。」
哇地一聲,高琛一口血嘔了出來。
他死死地瞪著阮箏姑侄,賤人!賤人!!
阮閒惡狠狠道:「你再拿這種眼神看我阿姑試試?信不信我讓宋清挖了你的眼睛!」
宋清沉默不語,手上卻極為利索地取出了剜腐肉用的短刀。
高琛嚇得面色發白,壓根控制不住身體的抖動。
不一會兒,空中瀰漫起一股尿騷味兒。
阮閒瞪大雙眼,以帕掩鼻,「阿姑!臭死了!我們快走!」
阮箏無可無不可地點了下頭,淡淡道:「尋個好日子,送太上皇殯天吧。」
宋清道:「我都聽阿姊的。」
阮箏沒看他一眼。
阮閒迫不及待拉著她走出去,直到呼吸了外頭的新鮮空氣,她緊繃的身體才漸漸鬆懈下來,低著頭道:「阿姑,你真的想過把我嫁給三郎嗎?」
阮箏心中不可避免生出一抹心酸,她好笑道:「怎麼,如今問這個,也來不及了。三郎都是做祖父的人了,你難不成還惦記著他嗎?」
「誰惦記他了……」阮閒嘟囔道,她只是,有些不甘心罷了。
她不喜歡安陽郡主進宮,是因為不想看見她。
哪怕很不講道理,但她就是會生出一種安陽搶了她東西的衝動。
深宮夜裡,阮閒不止一次設想,如果不是先帝賜婚,安陽郡主的一生,是不是就是她如今的日子?她會在衛韶面前收斂自己脾氣,會為他生兒育女,孝順阿姑姑父。
阮閒低聲道:「阿姑,我有時覺得,我就像陰溝的老鼠,偶爾聽見三郎夫婦如何恩愛,就生氣得睡不著覺。」
阮箏將她摟到懷裡。
「我也不是說愛三郎愛得死去活來,非他不可……」阮閒忍不住哽咽,「我只是不甘心,阿姑,我不甘心,為什麼大家可以過得這麼好,袁氏盧氏那樣蠢笨的婦人都有對她們一心一意的夫婿,只有我……只有我。」
阮閒不是不能接受高琛寵愛別人,但寵愛別人,就一定要傷害她嗎?
非得踩著她,才能彰顯他對林氏的寵愛嗎?
阮閒在阿姑的懷裡默默流淚,她說了許多許多,她說她昨日在衛平侯府看見衛韶,卻找不到曾經怦然心動的感覺,她說她好像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她的熱烈明媚,在深宮的束縛下,早已被磨得一乾二淨。
「阿姑,我現在不僅不喜歡安陽,我還討厭三郎。」阮閒道,「我討厭所有人,除了阿姑和姑父以外的所有!」
阮箏輕輕撫著她的背,「阿鏡,你想不想出宮走走?」
阮皇后眼中浮現迷茫之色,出宮走走?
她能走去哪兒?
她不想回阮家。
現在的阮家,人口眾多,哪怕是她嫡親的兄長、嫂嫂,都有著各自的打算。
他們甚至不如衛平侯討喜。
還有阿耶,二十幾年過去,他不僅有兒子,還有孫子孫女,在他心裡,阮家永遠是排在第一的。不是獨一無二的愛,阮閒不要。
在阮閒心裡,衛平侯府才像是她的家。
可是現在,她的家裡住進了別人,或許再過些年,阿姑也會離開她。
那麼,她在這世上,就徹底沒有家了。
阮閒閉了閉眼睛,眼淚沒入衣襟。
「阿姑,你別難過,你知道的,我一向任性慣了,所以沒事的,我哭過一通就會恢復正常,今日這樣的話,我以後絕不再說。」
阮箏無奈道:「你這不是故意讓我心疼嗎?」
阮閒瓮聲瓮氣道:「就是要你心疼,你不心疼我,還想心疼誰?」
阮箏道:「行行行,心疼你。等過些日子,我帶你去莊子上散散心。」
「……還有誰?」
「沒有誰!」阮箏沒好氣道,「帶不帶阿希她們幾個,都聽你的。」
阮閒這才笑了,大度道:「帶吧帶吧,也讓我見見三郎的孫女。」
看看他孫女到底長什麼樣,能讓阿姑稀罕成這樣!
哼,等過幾年,她讓神光也給她生個孫女。一定比阿嬋還要好看!
阮閒拭去臉上淚痕,重新更衣梳妝,與阮箏共同進食後,才把人送出宮去。
神光似乎聽說了後宮的事情,但她沒有多問,只貼心地替母親準備好了出宮的由頭。
就說為國祈福去了吧。
母親被困在宮中多年,也該好好放鬆放鬆。
至於高琛。
神光想,大臣們不是在為皇夫的人選吵得不可開交嗎?
阿耶若是「病故」,她身為兒女,自當守孝三年。
也省的那幫老頭子們爭得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