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魯莽

  雪落無聲,轉眼又是新的一年。

  因著打仗的緣故,今年宮中的除夕夜宴照舊只是簡單地辦了一下,除卻和宗親近臣一同吃了飯之外,阮皇后還讓人準備了臘八粥挨家挨戶地送到朝臣家中。

  雖是一碗小小的粥,可卻不是人人都有。

  被賞賜的人家自然覺得這是聖上和皇后的鼓勵看重,不過也有人心裡嘀咕皇后小氣,一年到頭地忙活就賞碗粥,當然,嘴上還是依舊感沐天恩。

  高琛欣慰無比,果然娶妻要娶士族貴女,阿鏡就是他的賢內助,如果她一直這樣懂事就好了。

  阮皇后的風寒斷斷續續沒有好全,但因為林貴妃「辦事不力」,她也只能強撐著身體操辦這些瑣事。除夕宮宴,林貴妃一改往日高調的姿態,不僅自己抱病沒有出席,兒子兒媳也不見半個人影。

  紀王是因為關了禁閉,至於安王,自從妻子在驚鴻殿外連著跪了小半個月,險些膝蓋壞死,他便自覺沒臉見人,開始藉口身子不適閉門謝客。

  甚至看見安王妃一瘸一瘸被人攙扶著回來,安王也沒有半點憐惜,反而心生厭惡之情。

  他原本以為邵光身為阿耶的心腹,是知道怎麼調教兒女的,誰知道安王妃竟也是個沒腦子的蠢貨。

  安王是個大孝子,他可不管紀王妃是因為聽從林貴妃的吩咐才犯的錯,讓人抓住了把柄。自古以來只有父母教訓子女的份,哪有兒女說父母的不是?

  在他看來,但凡安王妃是個有腦子的,就該好好勸說阿娘,而不是只知道一味聽吩咐。如果不是因為想早早生出嫡子,安王都懶得理會她。

  不同於備受冷待一肚子苦水卻只能往肚子裡咽的安王妃,紀王妃雖然跟著紀王一同被在紀王府,但因為有高琛的警告,日子反而比從前好過許多。

  紀王妃站在院子裡,遠遠看著紀王借酒澆愁,狼狽落拓的模樣讓人見了就噁心。她不禁暗暗慶幸,還好她對阮皇后一直恭恭敬敬,要不然神光公主也不會替她說話了。

  日子一天接一天的過去,邊境的消息也每隔半個月傳到平京。

  所有人都在等,等勝仗的消息。

  就算高琛心裡日夜惦記親叔叔手裡頭的兵權,也得承認,在帶兵打仗上高隱實在是無人能及。

  他目光微閃,年後剛送來的消息,衛平侯世女在高隱被蠻夷的騎兵包圍時,竟毫不猶豫對準蠻夷的將領持弓拉弦,數箭齊發。

  據御前內侍吳庸所說,別看衛瑾一個女郎,射起箭來卻極有準頭,百丈開外,都讓她精準無誤地射穿了蠻夷將領的脖子。

  不過,就算衛瑾立了功,高隱在砍下幾十個人頭後回來的第一件事,還是把她狠狠痛斥一番!

  「誰准你擅離職守跑出來?」高隱譏誚道,「自作聰明!」

  換了別的女郎,只怕早就掩面而泣,羞慚離去,但衛瑾卻只是低下頭,不卑不亢道:「將軍,我是聖上親封的衛平侯世女,此次出來歷練,亦是有正經官職在身,並非只是給您磨墨的隨侍。」

  頓了頓,她溫和語氣中甚至流露出一絲挑釁。

  「晚輩大母多年前也曾和將軍您一同上陣殺敵,如今您年事已高,險些落入人手,晚輩便是看在大母與您的同僚之情,也不能坐視不管啊。」

  說得好像沒有衛瑾那一箭,高隱就要死在蠻夷手中一樣!

  吳庸身為監軍,主要的任務就是替聖上監督高隱,還有兩個副將。必要時候還得暗害衛瑾,把她的死栽在魏王頭上。

  他是萬萬沒想到,衛瑾這樣一個平時看著和和氣氣的女郎,竟然敢當面挑釁魏王!

  吳庸沒少在密報中添油加醋。他自然巴不得高隱和衛瑾一老一少鬧的越凶越好,他若是出手暗害衛瑾,保不齊被衛平侯府抓到蛛絲馬跡,到時候暴露,高琛也只會犧牲他來平息衛平侯府的怒火。

  但要是衛瑾自己惹怒了魏王,自尋死路,那可就怪不得旁人了。

  吳庸是個閹人,閹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心理扭曲。他也沒少在高隱面前說衛瑾的壞話,就是希望他出手弄死衛瑾。

  只可惜,任憑吳庸嘴皮子說破,高隱也不可能對衛瑾下手。

  他要是敢對衛瑾下手,阮箏就能捅死他。

  不過……

  高琛千算萬算,都沒想到衛瑾竟然敢大半夜自己帶著一小隊人馬,去燒對面的糧食!

  阮箏留給衛瑾的人手實在太過可靠,以至於當高隱知道衛瑾大半夜跑出去時,她已經回來了。

  「你是瘋了嗎?!」營帳掀開,火把的光映照在男人滿是鬍渣的臉上,隱隱有些猙獰。

  高隱瞪著衛瑾,目光落在她剛纏好的手臂,白布已經有血跡滲透出來,她卻毫不在意。

  她不在意,高隱在意!

  要是讓阮箏知道,衛瑾在自己的看護下還受了傷……高隱咬牙切齒,阮箏從小到大就不是個講理的人!說不定還要對他冷嘲熱諷,一把年紀的人竟然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給糊弄過去。

  衛瑾面不改色把窄袖拉下來,她已經處理好了傷口,確認箭上無毒後便用提煉過的酒殺菌消毒,止血的藥也是從家裡帶的,就是傷口有點深,一時半會止不住。

  不過不要緊,過兩日就好了。

  衛瑾溫聲提醒道:「將軍,大晚上的你闖進我的休息之所,是不是不大好?」

  高隱冷笑一聲,「你既然這麼能耐,怎麼還會受傷?」

  衛瑾道:「我是來立功的,負傷很正常,更何況,一道箭傷換蠻族半數糧草也算是值了。」

  衛瑾帶的一小隊人馬,給箭矢包裹上浸過油的麻繩,隨著火苗燃起,嗖嗖地穿過長河,落在蠻夷的營帳上。

  自打來到邊境,衛瑾已經在心裡無數次地感激祖母。祖母給她準備好了所有的一切,不管是明里暗裡幫襯她的人手,還是一直默默跟隨的暗衛,亦或者行軍打仗的吃穿用度,都讓衛瑾便利許多。

  衛瑾不否認自己今夜的魯莽,可為了這一次行動,她已經和底下人商量了近一個月。蠻族這會兒怕不是都想要把她千刀萬剮,剝皮餵狼了。

  這樣一想,衛瑾不禁笑出了聲。

  「將軍,我這樣擅自行動,不是也給了您機會呵斥我嗎?」或許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她沒有旁人那樣敬畏高隱,反而戲謔道,「吳監軍可是一直都等著您發落我呢。」

  高隱咬牙道:「你——真是好樣的!」

  衛瑾低下頭,溫順道:「將軍息怒,我知道是我莽撞了,受傷也是自作自受,絕不會牽連到您身上。」

  有這麼一句話,高隱心頭堵著的一口氣才算是消散乾淨。

  他也不想表現得自己很害怕阮箏的樣子,但衛瑾哪裡知道阮箏的脾氣有多可怕?阮箏疼她都來不及,這幾年來,便是說重話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只有高隱心裡清楚,阮皇后那驕縱的脾氣完全就是隨了她那阿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