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那一日,是難得的明媚天氣。
臨近冬日,許多鮮花都已經枯萎。丹桂落滿地,只留一院甜香,以迎女客。
衛瓊拉著臉,不情不願地剪著手中的菊花。
她的插花手藝是宋樾親傳,就算學習時偶有憊懶,可好歹也過了關的。要不然也不會被衛瑾抓壯丁,將這活交給她。
衛瑾讓人從莊子的暖棚里運來不少花,用來布置待客的園子。
寧靜小園離停月齋僅一刻鐘的路,既可以阻隔此處熱鬧,以免驚吵祖母,也能方便祖母來興致,走過來看看。
當然,更主要的是,這裡離袁氏的院子很近。
附近也有一處池子。
衛瑾可是處處替袁氏著想,給了他們母子二人下手的機會。
「好處沒有我的,活倒是一堆!」衛瓊鼓著腮幫子,恨不得把這些花材都甩到衛瑾臉上,「阿姐真討厭!」
她都幹了快一個時辰了!
那些人怎麼還不來?
莫不是睡過了頭?
亦或者,她們聯合起來,放了衛瑾的鴿子!
衛瓊霍然起身,要去告訴阿姐,她可能被耍了——
正巧宋樾路過,衛瓊連忙又坐了回去,溫順無比地完成手裡頭的插花任務。
宋樾撫了撫盛放極致的嬌花,道:「這幾株綠菊,是難得清雅自然,獨放即可,無需再用其他花材陪襯點綴。」
衛瓊柔順道:「是,多謝夫子指點。」
宋樾走後,不等衛瓊再次發脾氣,便有下人過來道:「三娘,奴奉大娘之命,來取花。」
「取什麼取?人來不來都還不一定呢!」衛瓊惱怒道。
下人面露疑惑,道:「三娘是在說范陽盧氏的那幾位娘子嗎?她們已經到了。」
衛瓊怒氣一滯,又很快調整好表情,若無其事道:「知道了,你先把其他搬過去吧。至於這點,我一會兒親自送來。」
「是。」
衛瓊連忙調整綠菊,聽說這幾株花可價值不菲!阿姐下了血本,她定然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去!
清心園此刻一片歡聲笑語。
提及當日衛瑾派人送來的花箋,王十二娘滿是讚嘆。
「好妙的巧思,好雅的花色,入手便是香甜至極的桂花香,還有那一袋子的珍珠,試問這京中,還有誰能比你更雅致了?」
「不敢。」衛瑾笑道,「不過是一些討趣兒的小心思罷了。」
崔六娘道:「阿希做的那花箋,別說是我了,就是我大母見了,都讚不絕口。她說,依稀記得,曾有一年,阮老夫人也給閨中好友贈了這樣相似的花箋,那人至今都還保存完好。」
「看來是家學淵源了!」
其他貴女紛紛笑起來。
正巧衛瓊捧著那幾株綠菊過來,小臉粉撲撲,揚著一抹明媚笑意。
「阿蘊見過諸位娘子。」
「三娘不必客氣,快坐。」王十二娘笑道,她性子寬和,待人熱情,比起盧九娘不知道要好多少。
話說回來,盧九娘絕色無雙,雖說性情冷淡一些,可旁人看見她這張臉,就是有天大的怒氣,也發泄不出。
「這綠菊倒是少見。」盧九娘詫異道,指尖輕輕拂過卷翹的菊瓣。之前在宮裡,也沒有見到這樣顏色的菊花。
崔六娘不禁道:「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1】。這插花的手藝,比我家先前請的女夫子還好好。」
衛瑾便介紹道:「阿蘊師從宋夫子,今日的花都是出自她之手。」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看衛瓊的眼神都多出幾分驚嘆。
衛瓊心中雀躍,宛如小鹿蹦躂,面上還是謙虛道:「雕蟲小技罷了,阿蘊學的還不到家,讓大家見笑了。」
王十二娘笑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衛家姊妹都是一脈相承的謙虛。」
相比起琴棋書畫,茶道、花藝在某些時刻更為重要。
尤其是待客時,鮮少會有主人家提議說讓人來撫琴一曲、亦或者即興作畫,但像貴女閒聊,卻少不了品茶看花。
崔六娘拉著衛瓊的手一同坐下,「我便說,阮老夫人的孫女,哪有不出色的。對了,怎麼不見你家二娘出來?」
果然有人問起衛珍。
衛瓊皺了皺鼻子,按照先前阿姐的吩咐,嬌聲抱怨道:「阿姊昨日剛從阮家舅公那借了一卷秦史,正看得如痴如醉,我方才叫她半天,也不肯理我。」
阮家的書?
還是秦史?
「誒呀——」崔六娘險些打翻了面前的茶盞,滿臉笑容道:「既如此,就不要打擾她了。」
又不動聲色問道:「二娘喜歡讀史?平日裡可還看其他的麼?」
王十二娘試探道:「我聽說,衛平侯府有一個書閣,裡頭有上千本書,如此之多,二娘都看完了不成?」
書閣,書閣,首先得有藏書。
一般人家能有個兩三本都視若珍寶,珍藏起來留給子孫後代。如琅琊王氏、清河崔氏這樣的清貴門第,也不過幾百本罷了。
由此也可想像,當年的陳留阮氏是何等輝煌!
衛瑾似乎並未察覺她們的意圖,笑道:「珠珠偏愛史書,歷朝歷代的史書她都能倒背如流,反倒是四書五經,也不過粗略看過幾遍。」
至於書閣……
衛瓊呀道:「王家阿姊也知道我家書閣麼?」
王十二娘等人心道:誰人不知衛平侯府的書閣?至今都還有人說衛家祖墳冒青煙,要不然怎麼能娶到陳留阮氏的貴女!
當年阮箏的陪嫁可以說是堪比皇后,其中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便是那上千本書籍!
衛瓊還在抱怨:「我家書多的根本看不完,夫子還要求我每月看十本……」
其他人:「……」
你不想看,讓我來啊!!
盧九娘微微直起身子,輕咳一聲道:「我這幾日一直好奇,阿希所贈花箋,是如何製作。阿希可否讓我們一同長長見識?」
衛瑾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我的東西都在書房,從這裡過去可不算近……」
書房啊!
崔六娘的眼睛都亮了。
去不了書閣,書房也好啊!
於是乎,一行人便往衛瑾的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