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千里之外的察哈爾盟榮寧長公主帳中，一個皮膚黝黑，衣著奇特卻華貴萬分的男子手捧一個顱碗，另一隻手捻著蜜蠟佛珠，斜靠在榮寧榻上。
榮寧則盤腿坐在地上，難得的，她今日頭髮梳成了滿人式樣，頭上戴著這位藏部喇嘛送的海藍寶頭飾，別具一番風情。
藏部喇嘛頗具侵略性地掃視著榮寧，停下轉動佛珠的手，試探問：「長公主想要藏部出力，不如讓我先看看長公主的誠意。」
榮寧扭頭瞥了他一眼，收起眼底的厭惡，勾起唇角，「喇嘛雙修若是還缺明妃，大可多帶幾個奴僕走，藏部出力可不完全是為了我們察哈爾部，喇嘛也有得賺不是麼？」
藏部喇嘛仰著頭放聲大笑，緩緩從榻上起身，朝著榮寧走去。此時榮寧的眼底早已充滿警惕，死死盯著喇嘛，生怕他作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
等到藏部喇嘛接近榮寧，他猛然抬手撥弄榮寧頭上垂下的海藍寶珠串，深吸一口氣，樣貌猥瑣之至，讓榮寧忍不住作嘔。
「喇嘛這是做什麼？」榮寧故作鎮定，迎上喇嘛的眼神。
「長公主有所不知，雙修，最好還是和長公主這樣聰慧又有膽識的女子才最有效果。」
儲秀宮中，因著上回一塊兒曬過太陽的緣分，伊爾木和額爾敦塔娜走得越發近了，連額爾敦塔娜自己都覺得奇妙，怎麼就和這麼個皮猴兒搭上了。
大軍出征藏部有半月了，前幾日太后又讓圖雅姑姑跟著大格格哲哲出了紫禁城，說是葉赫那拉氏府上陪老夫人說說話。其實明眼人心裡都清楚，說是去看老夫人的，實際上啊，是去和剛安相會的。
剛安還在京城，大清的軍隊尚未對察哈爾部動兵，光這些，就夠額爾敦塔娜高興的了，就連著咳症都好多了。對著塔石哈也有了笑臉，也引得塔石哈沒少來她宮裡。
今兒天氣好，額爾敦塔娜和伊爾木兩人約著在院子裡放風箏，懷了孕的伊爾木實在是太懶，本來是想著去御花園裡的，她倒好，一步也不願意走，就在這小院子裡坐住了。
偏殿的額林珠瞧著兩人歡聲笑語的樣子默默合上窗戶，她身旁的宮女一臉擔憂地看著她，「主兒，妃主兒和貴人主兒都是好性子的，您服個軟說說好話，她們不會計較的。」
額林珠往榻邊走去，「你以為這事這麼好揭過？富察氏的兩個孩子都是我做下的，我想跑容易，皇后能輕易讓我離了她？」
「前幾天我看到趙全在景仁宮附近晃悠，我就知道佛爾果春早就起了疑心，她那麼聰明，還有嘉妃愉妃護著，我若沒有皇后庇護，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額林珠胳膊撐在床榻上，她這偏殿位置不好，哪怕是這樣好的春天，都照不進來多少光，床上冰涼涼的，還散發著淡淡的霉氣。
她緩緩躺下，抱住硬得硌人的枕頭，「一步錯步步錯，我已經回不了頭了。」
永和宮偏殿
佛爾果春小產後身子虧空了許久，大半年才養過來，如今勉強能開些窗戶了。
上回什赫珠深夜特意來警告她別往景仁宮查，她更加堅定了方向，也讓趙全對景仁宮那邊盯得更緊，做得更隱蔽了。
佛爾果春一手撐著頭，看著外面那隻斑鳩，線索斷的太突然了。原來她以為大巴林氏烏日娜憎恨小巴林氏哈季蘭，一定會對她的孩子下手。可是今年正月上，哈季蘭生下十三阿哥哈齊顯晉封嬪位顯得格外順利，景仁宮什麼消息都沒傳出來。
佛爾果春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查的到底對不對，那天什赫珠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什赫珠是想要提醒她，往景仁宮查是查不出什麼來？
萬般糾結下，佛爾果春又想到了儲秀宮那位神秘的察哈爾氏妃，她與自己同樣出身於逆黨，又是同樣恩寵不濃，子嗣艱難……
正想著，趙全拿了一沓紙進來。
他先是合上了窗扇，緊接著握住她的手腕撩開袖口，果不其然，手肘在桌上硌了一圈紅印，連臉上都紅了一小塊。
趙全略帶責備地說：「明知自己嬌貴，還不好好養著。」
佛爾果春從自己的思緒里跳出來，完完全全忽視了趙全的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手裡那一沓紙，伸手要拿。
「讓我瞧瞧你又寫了什麼好東西？」
趙全滿臉無奈，由著她拿去了，那是用內務府最粗糙的草紙和最爛的墨寫出來的，上邊都是蘇軾的詞。從前趙全也給佛爾果春寫過一本，那時候她因為趙全酷似代善，對他脾氣不好，連帶著把他寫的詩都燒了。
現在佛爾果春早忘了代善，只記得性格迥異的趙秋安，自然不會再排斥他寫的詩集。
「你瞧，『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多好的句子，」說著佛爾果春一臉讚嘆地望向趙全，「虧你有本事，這紙上也寫的那麼好。」
佛爾果春把這小書抱在懷中，嘴角是止不住的笑容。
「嬪主兒說了，往後逢初三，十三，二十三，我都能把更甘接來永和宮，到時候咱說好了，你要教她這些詩。」
趙全斂了斂眉，「奴才是奴才……」
佛爾果春著急打斷他，「什麼奴才不奴才的，關起門來誰知道是奴才在教還是主子在教？你讓我別被規矩束住了，你倒好，成了最規矩的人。」
她的話讓趙全心暖暖的，像有什麼東西馬上要跳出來。
不過大概是這段時間太過安逸，趙全竟然連最基本的都忘了，烏倫珠先前派出去的那個宮女轉悠這麼久，怕是早就把二人的底兒給摸了個一清二楚。
不光如此，佛爾果春宮裡那些宮女們，也不是什麼好貨色，這麼久以來只有趙全得到佛爾果春偏袒便罷了，若是二人之間真有什麼不乾不淨的，她們光靠這件事就能在有心之人手底謀得不少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