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惠敏貴妃生前舉薦給萬歲爺的烏雅氏頗為受寵,原先是常在烏雅氏烏希哈,現在已經封了嬪,住在鴛鴦宮裡。
她的嬪位,來得太輕易。
惠敏貴妃原先膝下有三個孩子,元妃留下的大格格哲哲和瑞親王布赫,還有她自己的六阿哥阿楚琿。惠敏貴妃走後,瑞親王跟著去了,留下了虛歲兩歲的六阿哥整日哭鬧。
那段時間佟佳氏接連舉喪,太后也跟著病倒了,照顧六阿哥的擔子便落到了還是常在的烏希哈身上。
她從惠敏貴妃宮裡出來前就時常陪著六阿哥,如今自然更是得心應手。塔石哈瞧著她是真憐惜這個孩子,乾脆就把她晉了嬪位,讓她養著六阿哥。
塔石哈極為疼愛元妃留下的一雙兒女,如今瑞親王去了,大格格被他親養在身邊,餘下的孩子裡,最受寵愛的便是六阿哥了。
照顧六阿哥可是紫禁城難得一見的美差,萬歲爺一月里,至少要去瞧三回,更別說慈寧宮頻頻傳召,還有那些庫房裡都堆不下的賞賜。
這不,今天萬歲爺又召了烏希哈來陪著用膳,還把大格格哲哲從慈寧宮接了過來。
哲哲今年有八歲了,正跟著大學士蘇闞學漢話,前兒還背了《資治通鑑》裡邊的一篇,纏著塔石哈要賞賜呢。
烏希哈和阿楚琿用過膳就回去了,哲哲留在乾清宮做功課。
正巧,先前乾清門之變擒拿逆賊富察安達的剛安大人,如今新上任的九門提督,來找塔石哈商議政事。
哲哲不方便繼續待在乾清宮,塔石哈只能讓圖雅嬤嬤送她回慈寧宮,從剛安身旁經過時,哲哲匆匆瞥了一眼,心臟竟不受控制漏了一拍。
圖雅嬤嬤看見了她面上的緋紅,笑著介紹:「萬歲爺說,剛安大人不光是滿清第一巴圖魯,還是滿清第一美男子呢,不知道以後哪家的格格有這麼好福氣。」
哲哲抿嘴微笑,不作回答,她在想,她未來的夫婿會是什麼樣呢?
翊坤宮裡,蘇貴妃和玉倚在美人榻上,手裡還抱個暖爐,佛爾果春和貞貴人烏雅氏妙善則坐在下首。
和玉正和佛爾果春聊起蘇東坡的詞,佛爾果春還是頭一回聽人把蘇東坡講得這麼好,被貶失意也能寫出這麼豁達的詞。
「貴人讀過《定風波》沒有?」
佛爾果春有些不好意思,「奴才無知,還未讀過。」
和玉倒也沒深講下去,只說要佛爾果春好好讀讀,說是這詞最適合她不過。
已經是深秋里,外邊的風大得很,吹得人骨頭都是涼的。翊坤宮炭火足,坐在裡面不覺著有什麼,宮女進出稍稍開了個門縫,那冷氣就呼呼灌了進來。
一絲冷氣,就能惹得和玉咳嗽不止,妙善停下手上正抄著的佛經,勸她:「再這麼咳下去身子怎麼受得了,你呀,就別琢磨著那點兒名頭,把事情丟給手底下的人做算了。」
喝了一大口梨湯,和玉才覺得嗓子沒那般干癢,「前幾日夜裡受涼,染上了點兒風寒,不打緊。」
她這般,妙善也不好勸下去。佛爾果春瞧著和玉像是累了,就行了個禮打算回去,妙善也只能跟著告辭。
出了翊坤宮,兩人沒什麼交談。且不說妙善是個少言的人,佛爾果春一向也是個沉悶的性子,不願過多言語。
遠遠瞧見了圖雅姑姑領著大格格哲哲往慈寧宮去,佛爾果春問妙善:「我記得姐姐是烏雅氏的,鴛鴦宮那位嬪主兒也是烏雅氏的,姐姐與她可是同宗。」
提及烏希哈,妙善神色未變,「我哪敢跟嬪主兒攀親,我原先是太后宮裡奉經的宮女,後來才到了萬歲爺身邊伺候。」
佛爾果春方知這話有些冒犯,連連跟妙善告罪,後者卻始終波瀾不驚,看了眼佛爾果春身後的兩個宮女,說:「你既稱我一聲姐姐,我便拿出姐姐樣子勸你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不如以德報怨。」
永和宮,趙全,也就是當日那個收拾書案的小太監,正在門口等著佛爾果春。
「主兒,奴才估摸著您要回來,屋裡炭火已經燒上了。」
站在佛爾果春身後那個宮女撇撇嘴,先上前罵道:「咱們宮裡統共才幾斤炭,要你這麼點,怕是整個內務府的炭拿過來都不夠你點的。」
趙全低著頭默默忍受著責罵,佛爾果春想從他深深彎下的腰中找出什麼破綻,比如,他這個時候,會不會像那個人一樣,站起來跟這個咄咄逼人的宮女理論。
可惜並沒有。
趙全像他又不像他,幸好,不像他的時候更多些。
「貴人位份每月五斤紅羅炭,每日點也夠用。你說不夠,莫不是你偷偷昧下了?」
佛爾果春平日裡從不曾過問份例這些,這也是她頭一回沉了臉色跟她們說話,那個宮女嚇得直接跪了下來,忙不迭表著忠心。
對底下人,要張弛有度。這點,佛爾果春還是明白的,「罷了,我不過是怕你捨不得用炭把這一屋子人都凍著了,既然知道夠用下回就別畏手畏腳不敢用。行了,今兒你伺候一天,也累著了,下去歇著吧。」
那宮女趕緊應下,怕是今日之後,別宮裡的人,再難請動她們了。有蘇貴妃罩著,佛爾果春的日子,就不會太差。
打發走了那幾個宮女,趙全倒是跟著佛爾果春進了內室。
這回她懶得趕他走了,正好她寫詩還缺個研墨的人。
「你去把蘇貴妃賞的瓷青紙取來,還有我收在箱子裡的那塊墨。」
趙全做事麻利,研磨也頗有手法,倒是讓佛爾果春刮目相看。
突然想起來在翊坤宮聽蘇貴妃講的詞,她總覺得趙全像是讀過書的樣子,「你聽過《定風波》沒?」
磨墨的手一頓,不過片刻,硯台里又出現了整齊的墨印,「回主兒,聽過。」
「奴才雖愚鈍,唯獨對東坡居士略知一二,主兒若是喜歡,奴才可以謄下來,給主兒看看打發時光。」
佛爾果春看著自己剛剛寫下的詩,娟秀小字印在藏青色的紙張上格外賞心悅目。也不知聽沒聽清趙全的話,她便隨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