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額爾敦塔娜剛進了西配殿,烏日娜的火氣就消了大半了。
確實也算不上什麼大事,不過是烏日娜離開蒙古時只得了一把佩劍,而哈季蘭離開蒙古時,足足帶走了十幾箱的珍奇珠寶。
雖然算不上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可也足夠讓烏日娜氣一陣子了。
今天累了一天,額爾敦塔娜腰酸得很,所以走路時,難免用手撐著些。
一件尋常小事,到了烏日娜的眼裡,就不一樣了。她大病之前,也是乾清宮的紅人,可是寵了大半年了,也沒懷上個一兒半女的。
額爾敦塔娜不過是一月勉強見得上兩回塔石哈,竟就這麼有了身孕。
或許嫉妒就是女人的天性,而烏日娜又是個耐不住自己性子的人。
就在烏日娜尋找時機的時候,前朝倒是傳來了個大消息。
當初議政王代善攛掇朝地謀亂,乾清門之變失敗後,塔石哈就派出自己親舅舅,安國侯佟佳格日樂圖前往鎮壓朝地。
今兒才來的消息,說是安國侯已經動身返京,預計臘月底回來,正好趕上除夕宴。
要說今年這個除夕宴吶,其實不過也罷。
宮變那日的京城郊外,原本是三位長公主的對峙,就在榮寧即將衝破阻攔,闖進城內時,慕靈帶著伊太妃出現了。
誰也猜不到伊太妃當時在想什麼,只知道,榮寧回蒙古後,她帶著福晉扎哈里,現在該稱為貴太妃,跟著舒太妃去了東邊的道觀,她們怕是準備青燈古佛就此一生了。
為此事,太后還病了一場,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里總是說些胡話。
今年是元澤七年,真真兒是個多事之秋。
小佟妃寧楚格,滿打滿算,病了一年了。先只是咳嗽,眾人以為是風寒,都沒當什麼大事。
就連塔石哈去瞧她,她也說沒什麼,還能坐起來同他說幾句話。
可是今年一入冬,不知怎麼,這病摧枯拉朽似的,一下子把她的身子拖垮了。
整日整日地咳,面上黃黃的,瘦的只剩下一層皮。來侍疾的佟佳夫人哭著對太后說,小佟妃啊,抱著比大格格哲哲還要輕。
寧楚格是萬萬沒想到,在她彌留之際,來得最多的,是蘇貴妃和玉。
和玉的手很白,手指纖長,皮膚細膩,每回和玉握著寧楚格的手,鼓勵她時,她都覺得是一種享受。
那時候她就會想,她不能死,死了,和玉姐姐該多傷心啊。
冬月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她要死了,每天輪番來瞧她,塔石哈也天天往這跑,佟佳夫人的眼淚都沒幹過。偏偏最後她熬過了冬月。
到了臘月,寧楚格熬得實在是太久了,額爾敦塔娜封妃大典和其餘幾位的封嬪典禮都辦完了,她還在景仁宮的榻上,一聲聲地咳著。
寧楚格又咳出一口血痰,佟佳夫人的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掉。
「額娘,別哭,是病血,咳出來,我就好了。」佟佳夫人哄小孩一樣哄她,「好,額娘給寧楚格把病氣都趕跑,春天到了,咱們的寧楚格就健健康康的。」
額娘的聲音真溫柔,只是,額娘的聲音,怎麼越來越輕,飄啊飄,飄走了。
元澤七年臘月二十九,除夕當日,小佟妃佟佳寧楚格薨。
那天景仁宮的小太監,來跪著稟報佟妃的死訊時,塔石哈正在宴上嘉獎他的舅舅,也就是寧楚格的阿瑪安國侯佟佳格日樂圖。
塔石哈已經忘了那天的具體情形了,他也忘了他是怎麼到景仁宮的,只記得三個孩子都抱著他的腿哭,喊著要額娘。
最後的最後,塔石哈精心照料多年,幾乎是跟老天爺搶來的兒子,四阿哥布赫,哭著死在了他姨娘娘的葬禮上。
正月初五,塔石哈已經在乾清宮坐了兩天了,他把寧楚格追封為惠敏貴妃,四阿哥布赫追封為瑞親王,把葬儀辦得很是風光。
不過他還不敢去,他不敢看那一大一小兩副棺材,他的心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人也空空的,沒了靈魂。
安國侯格日樂圖來乾清宮時,塔石哈還發呆一樣枯坐著。
「萬歲爺。」格日樂圖喚他,塔石哈抬起空洞的眼,喃喃:「舅舅。」
安國侯格日樂圖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一顆清亮的淚珠,從他混濁的眼中流出,順著面上的溝壑,緩緩滴下。
「皇上,奴才跟著先帝爺,統一了滿族,聯合了蒙古,最後打下大清的江山。先帝爺叫奴才做什麼,奴才都不說一個不字,奴才也從不奢求什麼東西。」
似乎是極難開口,格日樂圖聲音中藏著壓抑的哽咽,「如今,奴才就向您求一件事。奴才想著能不能,把貴妃娘娘棺桲葬到盛京……」
塔石哈回過神來,才聽懂格日樂圖在求什麼。喉嚨發澀,他不知道怎麼拒絕這個為愛新覺羅氏王朝奉獻了一生的功臣。
「寧楚格上了玉碟,是阿楚琿的生母……她於社稷有功,該入皇陵……」
格日樂圖早就預料到了結果,沒有再強求,只說是佟佳夫人在宮裡住久了,現在該回府上了。
他轉身離開時,塔石哈盯著他的背影看了許久,塔石哈覺得,那身獅子補服快要把格日樂圖的背壓塌了。
元澤八年正月初六,安國侯佟佳格日樂圖於府中離世,曾經盛極一時的佟佳氏,如今只剩下老鎮國公佟佳東瀚和太后兩位垂暮之年的老人。
惠敏貴妃和瑞親王的喪儀結束後,緊接著又是妃額爾敦塔娜小產,陰霾籠罩了整個紫禁城。
直到元澤八年秀女入京,這座皇宮才重新熱鬧起來。
和玉這次作為貴妃幫忙皇后操持選秀,愉妃瓜爾佳氏烏那希也在一塊兒幫忙,原因無他,大阿哥到了議親的年紀了。
大阿哥達爾巴作為萬歲爺的長子,今年上就有八歲了,烏那希有孕兩次都沒生下來,現在乾脆把整顆心都放在大阿哥身上了。
和玉翻看著秀女冊子還笑她,「原先還嫌大阿哥愚笨,現在又操起一顆額娘心了。」說著,和玉翻見了富察氏的女兒,正準備拿起來仔細看看。
還沒展開畫像,烏那希就趕緊攔住,「貴妃主子還看這家的?萬歲爺是寬宥,可到底是做出那等掉腦袋事的,哪能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