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仁哈沁離開景仁宮後,失魂落魄地朝乾清宮走去。
從當年元妃病後,塔石哈就只是初一十五來坤寧宮盡一盡帝王夫婦的職責了。如今,也是當年在乾清宮等塔石哈下朝以來,烏仁哈沁第一回主動去乾清宮。
到乾清宮時,孫吉祥正準備去傳午膳,見烏仁哈沁來了,連他也恍惚了很久。
「皇后主子來得正好,萬歲爺準備用午膳呢。」理了理衣袖領巾,烏仁哈沁邁步進了乾清宮,金絲繡祥雲紋的正紅旗裝衣擺,擦過了朱紅漆色的門檻。
博爾濟吉特烏仁哈沁,大清的皇后,蒙古的仰仗,終於扛起了她肩上的責任。
京城之中,先帝的子嗣,除去咱們風頭極盛的議政王代善和登基的塔石哈,還有瓜爾佳氏舒太妃的兩位阿哥。
一位就是先前提到過的,陪著議政王一塊兒打下朝地的怡親王阿克頓。還有一位呢,就是一直閒雲散鶴不顯山不露水的恭郡王慕靈。
如今朝堂上的局勢已經窺得見分歧,蒙古那邊,除了搖擺不定的科爾沁部,其餘各部,除察哈爾旗下,都在塔石哈囊中。
而這邊關內朝堂之上,鎮國公佟佳氏一族是毫不意外的保皇派,而當初先帝爺入關的大功臣,內閣大學士蘇闞,卻毫無動靜。
天家父子,手足相殘乃是常事。苦的,還是在他們手底下謀生活的這些。
瓜爾佳氏舒太妃習慣住在怡親王府中,安穩,還有小輩承歡膝下伺候著。
不過現在這樣子,瞧著也不太安穩了。幸好她一向是個不會籌謀的,也不願意去與虎謀皮,舒太妃啊,也算是先帝後宮裡最快活的女人了。
舒太妃年紀大了,喜歡上了關內那些故弄玄虛的道教,就連旗裝,都要人給她做成道袍式樣。
「阿克頓,你弟弟幾日沒寄家書了?」
怡親王正在撥弄新得的長槍,讓舒太妃問得一愣,「額娘怎麼記起慕靈了?」
舒太妃狠狠剜了一眼自己的傻大兒,「宮裡都爭成這樣了,你長沒長腦子!」
怡親王可不想在意外面那些閒言蜚語,在他看來,代善就是他們的好哥哥,定然不會做出這種倒反天罡的事。
他們兄弟間怎麼樣舒太妃不想管,她現在想的,就是自己的兩個兒子能不能全須全尾地活著。
「你聽額娘的,叫你弟弟從蒙古繞道,跟著榮昌榮憲兩個長公主回來。這次的事你大哥不占理,你別跟著瞎鬧。」
怡親王緊抿著唇,默不作聲,繼續練槍。
塔石哈從登基開始,就已經在思考議政王代善的位置了。先帝阿思哈給他留了蘇闞和佟佳格日樂圖,還有兩位固倫公主的夫家。這些,已經足夠推倒代善。
不過先帝阿思哈的意思不是讓塔石哈拿著這些勢力去殺了自己兄長,塔石哈也不想用手中的棋子與代善拼個你死我活,所以他要皇后,要科爾沁看到他的價值,站在他這邊。
南征之後,科爾沁已經看到了新帝的能力,代善也因此亂了陣腳,這才有了現在的局面。
如今已是元澤七年,離南征歸來,議政王在富察氏府中議事,已經過了兩年。
不光朝中局勢分明,宮中陣營,也逐漸清晰。
塔石哈忙著在朝中布局落子時,東西六宮的位分,也悄然變化。
蘇佳和玉過繼了二格格後,從妃位晉了貴妃,更是得了協理六宮之權。
董鄂氏聰古倫去歲生下了三格格綽奇,這個孩子白白胖胖的,很是招人疼。連著先前早夭的雙生阿哥,還有剛剛滿月的五格格琪琪格,聰古倫誕下四個孩子了,這樣多子多福,也值當嘉妃這個位子了。
瓜爾佳氏烏那希兩次小產後,太后做主,把大阿哥達爾巴抱去給她養了。從那以後,她和雅沁梧,玉錄玳姐妹三個,每日領著這個傻孩子,逗他取樂打發時間。
這兩年間,宮中子嗣也漸漸多了起來,寧楚格的六阿哥,娜木鐘的七阿哥,雅爾檀的八阿哥,太后抱都抱不過來。
格格這邊,還有和卓烏林珠的四格格和六格格,娜木鐘的七格格和雅爾檀的八格格,只是四格格烏爾格什和八格格愛蘭珠先天不足,今年春上一塊兒走了。
寧楚格生了六阿哥阿楚琿後,不知怎的,就病倒了。不過也不是什麼大病,估摸著,養養就好了。
烏希哈是她父親安國侯特意送到她身邊的姑娘,在她身邊學了兩年規矩了,是時候送到萬歲爺身邊,做個主子了。
已經到了,馬上就是中秋,天氣轉涼,冷風一吹,寧楚格的咳疾就起來了。
塔石哈滿眼擔心,她反而安慰似的,衝著他笑,「奴才打小就這樣,不妨事的。」
說著,寧楚格又咳了兩聲,烏希哈也心疼她身子,趕緊灌了個湯婆子進來。
塔石哈將烏希哈仔細打量一圈,「你是順天府烏雅氏的女兒?」
「回皇上,正是奴才。」
等著萬歲爺離開景仁宮時,宮裡就多了一位烏雅氏的常在。各宮都耳聰目明的,消息不用通傳,全知道了。
別人都沒什麼在意的,烏希哈在小佟妃那學了兩年規矩了,也該送上去了。只是常在烏雅妙善聽了這消息後,不知怎的,那繡花針就扎破了指頭。
萬歲爺離了景仁宮後,原本說好是去瑚塔氏常在雅爾檀宮裡用晚膳的。小廚房的菜都上桌了,萬歲爺卻說換了晚上來,要去慈寧宮用膳。
去慈寧宮塔石哈不為別的,只想找自己額娘訴一訴心裡的苦與怕:「寧楚格身子太弱了,額娘,兒臣都害怕,害怕她像烏雲珠,就那麼病了一場……」
太后心疼地望著兒子,「烏雲珠那是命,皇帝若是真疼寧楚格,把她額娘叫進宮裡來陪陪她也好。」
「皇帝,這回提起了,哪怕你不認我這個額娘,這話我也得說。皇后當年做下蠢事,可是事情過去這麼久,布赫都四歲上了,該過去,就讓它過去吧。」
塔石哈沒有應聲,沉默地喝著那碗雪菜大湯黃魚,這回,他把蔥花也喝了進去。
太后深知他的脾氣秉性,也不強求他與皇后伉儷情深,「不是我心疼博爾濟吉特氏姑侄,她們倆個,可是關係了你的半邊江山,南方還待休整,你瞧瞧你現在,做的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