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永夜眠嬌娘

  金陵,裕民坊。

  賈琮的正屋中燭光通亮,大理石鑲面圓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蔬佳肴。

  賈琮身邊坐了秦可卿和曲泓秀,三人對杯小酌,又相互說些日常閒話,其樂融融。

  這些日子,賈琮在金陵大事已了,日子過得閒適輕鬆。

  日常的時間,不是在裕民芳陪伴兩人,就是去明澤巷探望鄒敏兒的傷勢。

  一直到前日,嘉昭帝的回旨便到了金陵,明天賈琮便要起程返回神京復旨。

  今天正屋裡這一頓小宴,便是曲泓秀和秦可卿給賈琮餞行。

  兩人心中各自有百般不舍,但是三人在一起,彼此又不好顯在臉上。

  世間別離,唯有杜康,更不用說三人而坐,那種異樣的甜蜜和曖昧,似乎會讓美酒更加醇香。

  一壺酒很快就被喝光,席間的氣氛變得更加香軟甜馨。

  曲泓秀和賈琮都是自小習武,身子健旺,酒量都很不錯。

  但是秦可卿是閨閣弱女,本來滴酒不沾,只是賈琮臨行,她也放下矜持,酒過三巡,五六盞下腹,便已俏臉跎紅,星眸欲睡。

  到了最後連坐都不穩,軟軟靠在賈琮身上,人事不省。

  曲泓秀興致不減,臨別在即,漫語輕聲,和賈琮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她過去扶了可卿去榻上休息,便接著和賈琮小酌說話。

  窗外夜色漸漸深沉,萬籟俱寂,只有院子裡秋蟲呢喃不停。

  曲泓秀突然說道:「琮弟,過了年你歲數也到了,或許這次回京,你家裡說不得就要給你說親了。」

  「秀姐,幹嘛要提這個?」

  「上回迎春姑娘的信里,不是都提到賜婚的事情,可見在你府上,你到了這個時候了。」

  「你如今還想著陪我說話解悶,等你訂了親,只怕眼裡就沒有我了,你這次一走,下次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賈琮聽出她話音顫抖,語氣滿是落寞心酸,突然有些酒氣上涌,口齒含糊的說起豪言。

  「這是什麼話,這些年沒有秀姐在身邊,我可沒有今天,我就這麼沒良心。」

  曲泓秀將杯中酒喝掉,哼了一聲,說道:「你這人就愛招惹姑娘家,今日秦姑娘,明日鄒姑娘,將來必定是個沒良心的……。」

  曲泓秀之所以有這些話,是因她聽賈琮說了鄒敏兒的遭遇,也知道他通過鑫春姑蘇分號,幫鄒敏兒做了身份,甚至在姑蘇找了安身宅院。

  賈琮對她說過,杏花巷姚家酒鋪的許七娘,以及麾下許多金陵中車司幹員,都曾見過鄒敏兒。

  鄒敏兒假死脫身,要想以後過上安穩日子,就不能再在金陵安身,不然稍有不慎,便會被許七娘發現端倪,只有擇地安置才最妥當。

  曲泓秀還知道鄒敏兒兩天前,就出發去了姑蘇安置,還是這小混蛋親自送了出城。

  她雖心中有醋意,不喜賈琮對別的女子上心,但鄒敏兒境況悽慘,也讓她很是同情,便對這事裝作睜一眼閉一眼,只是想起心中總是有氣。

  賈琮見她在燭光映照之下,醉態慵懶,輕愁薄怒,星眸如絲,嬌美無限,心中不禁怦然亂跳。

  曲泓秀見賈琮呆呆的看著自己,此時她已有七八分醉意,有些兇巴巴的說道:「你幹嘛這麼瞧著我,小混蛋,又不想好事。」

  賈琮醉眼迷濛,看著曲泓秀的嬌美玉顏,說道:「秀姐,你今天擦的是不是玫瑰香浸胭脂?」

  曲泓秀咬著嘴唇,有些心虛的嗔道:「你……又想幹嘛?」

  桌子半壺殘酒突然被碰倒,酒液流滿了桌面,屋內溢滿美酒的醇香。

  搖曳的燭光下,兩個人影漸漸摟在一起,夾雜著心慌陶醉的呼吸聲,懷抱柔潤如詩,脂紅頸畔含香。

  曲泓秀微微羞惱的聲音:「琮弟你不許這樣,又是這般作怪,下回……你休想我再搽胭脂。」

  ……

  清晨,東方微微發白。

  秦可卿甦醒過來,剛想起身,便感到宿醉後欲裂的頭痛,她秀眉緊蹙,又無力的軟倒在床上。

  覺得睡的床有些陌生,床帳的顏色是松煙綠色,而不是自己房間裡象牙白的軟煙羅紗帳。

  她突然醒悟過來,這是賈琮的床榻,昨天自己醉倒了,竟睡在他的房間,芳心擂鼓般跳動,身子都軟了一半。

  聽到身邊均勻的呼吸,發現賈琮竟睡在自己身邊,正在呼呼酣睡,她心中震顫,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臉龐。

  突然覺得懷中有些異樣,等到看清楚時,俏臉頓時通紅,賈琮的右手一直探在自己衣襟中,甚至輕輕把握。

  可卿羞怯難耐,渾身酥軟,正在情思飄蕩之際,發現賈琮唇上紅艷的胭痕脂香,心中微微奇怪,還湊過去聞了一下,好像不是自己的。

  這時發現床榻上另一番異樣,差點嚇得叫出聲來。

  她看到賈琮身邊竟然睡著曲泓秀,滿頭秀髮散亂,俏臉紅暈未消,嬌俏宛如玫瑰,一隻手還摟在賈琮的腰上,甚是親昵。

  曲泓秀身上小襖排扣,不知被誰解開大半,露出一截雪綾繡花肚兜,瑩白光暈,峰潤崢嶸,妙相隱現。

  昨晚她們給賈琮踐行,三個人都喝醉了酒,居然糊裡糊塗睡了一床,也不知有沒有做出事情……。

  她咬著紅唇,看著酣睡的賈琮,還有自己懷中溫熱的手掌,反正早晚是他的,他愛怎樣便怎樣吧。

  可卿紅著臉,將賈琮的手從自己衣襟中輕輕拔出,只是這樣一動作,睡在賈琮身邊的曲泓秀便被驚醒。

  她察覺到身邊異狀,嚇得一下坐了起來,見同榻的可卿一雙美眸驚懼的看著自己。

  曲泓秀滿臉通紅,恨不得找條地縫來裝,她慌忙系好衣扣,掩住窈窕春光,卻見賈琮還在那裡睡得愜意。

  心中不禁有些害怕,還好這小混蛋酒量不濟,昨夜喝的實在不少,抱著自己一通廝纏胡鬧,最後可能是昏醉過去了。

  不然三個人一起做出事來,以後再也沒臉見人,

  想到這裡,曲泓秀心中羞怒,便想要去揪賈琮的耳朵,卻被可卿一把護住。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覺得心搖神曳,渾身酥軟,紅著臉逃出了房間。

  ……

  金陵,太平門。

  清風拂面,楊柳依依。

  今日是賈琮離開金陵的日子,因為他要路過姑蘇,去接芷芍和妙玉師徒一起返京,所以沒有和郭霖同路。

  他出了太平門,送行曲泓秀和秦可卿依依不捨,軟語溫言,終須一別。

  等到賈琮策馬遠去,那輛馬車停滯在路邊,久久不肯離去,車簾輕輕掀開,露出兩張燦若玫蕊的俏臉。

  望著遠處奔馳消失的十多匹駿馬,可卿忍不住流下眼淚。

  「秀姐,你說他這一去,什麼時候會再來?」

  曲泓秀安慰道:「放心好了,琮弟看重情義,又一直把你放心上,他得了機會,必會就回金陵看我們。」

  她想到昨晚一場宿醉,同榻荒唐,相擁而眠,俏臉一陣緋紅。

  賈琮俊俏奪目的容顏,在她眼前浮現,更是讓她芳心搖盪。

  突然這熟悉的容顏,鬼使神差一般,讓她想起自己密藏的那副畫像,長久以來的疑團,不經意間又瀰漫心頭。

  那次賈琮告訴她,本為隱門世傳子弟的許七娘,居然成了金陵中車司的骨幹。

  還有當年勾結隱門、意圖在江南起事的金陵杜家……。

  金陵、杜家、隱門、還有她的琮弟,這一切的背後,似乎隱約有迷濛難明的聯繫。

  但是不管賈琮是誰,對曲泓秀來說都是一樣,多年以來相濡以沫,他早就是她最重要最親密的人。

  當年在那個幽暗的山洞中,當耀眼的火光將他們照亮,在兩兩相對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緣法就已經註定。

  ……

  賈琮和曲泓秀、秦可卿分別後,一路飛奔,心思沉鬱,難言空曠。

  策馬奔馳不到半里,就見甄家二房管事劉顯,早已駐馬等候在路邊。

  他見賈琮出現,便策馬上前,說道:「威遠伯,我家三姑娘知道伯爺今日回返神京,因家中白事未盡,姑娘不便親來。讓我來代為相送。

  姑娘說伯爺此次在金陵建功,返回神京之後,必定會得聖上器重封賞。

  眼下甄家是存疑之身,城內相送引人注目,擔心會給伯爺帶來誹謗之言,所以讓我在城外半路等候。」

  賈琮微笑道:「你家姑娘當真有心了。」

  劉顯拿出身邊一個錦盒,說道:「這是三姑娘臨別之禮,姑娘說伯爺相助之情,不敢相忘,祝伯爺一路順風。」

  賈琮見錦盒中一件無梁束髮雪脂玉冠,雕工精美絕倫,用整塊上好的羊脂玉製成。

  錦盒中還有一領月白暗花團錦長袍,一條銀緞鑲寶錦帶,都是日常衣著之物,精緻清貴,睹物貼心。

  他心中微微一動,大周傳承前唐舊宋,文華情俗一脈相承,女子贈男子發冠,可是有不尋常的意思。

  前朝流傳舊詩:妾梳香芸鬟,君亦理青絲。千里無人語,冠作相許意。

  甄芳青特地贈發冠衣袍,怎麼看也不像尋常臨別敬禮。

  賈琮想到迎春在心中提到賜婚之事,他未收到書信之前,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但是賜婚之事,起自甄家,甄芳青卻必定是知道的……。

  ……

  金陵,太平門西側,覆舟山。

  面南的山坡上修建了很多墳丘,這個地方山清水秀,是金陵城中不少殷實人家,青睞的埋骨之地。

  芳草萋萋的山坡上,一個美艷窈窕的少婦,手中提著香燭紙錢,身後跟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在成片的墳丘中穿行。

  兩人在墳群中找了一段路,那年輕姑娘突然叫道:「許掌柜,我找到鄒姑娘的墓了,在這裡。」

  自從周正陽之事了結,金陵水監司大案收尾,賈琮今天也離開了金陵。

  原先派到沿江各各州,包括張五、吳麥蕎等中車司幹員,也都返回金陵。

  許七娘和鄒敏兒共事一場,從賈琮口中得知,她葬在覆舟山,今天帶了吳麥蕎一起來拜祭。

  兩人到了鄒敏兒的墳前,發現旁邊還有另外一座墳丘,看那墓碑的文字,是鄒敏兒母親的墳墓。

  兩座墳塋都清掃得十分乾淨,墳頭邊角不見一根雜草,必定是最近幾天,有人過來掃墓祭奠過。

  鄒夫人的墓碑前,甚至還放著一把色澤紅艷、形似乎百合的鮮花,雖然花葉已枯萎大半,但必定最近幾天才擺在墓前。

  吳麥蕎看著兩座乾淨整潔的墳墓,嘆道:「威遠伯還真是個痴情種子,離開金陵之前,還不忘給鄒姑娘掃墓祭奠。」

  鄒敏兒在清音閣遇刺身亡,消息早就已傳遍金陵,而關於她和威遠伯賈琮的相好韻事,也作為香艷的談資在市井流傳。

  吳麥蕎這樣的年輕姑娘,對這種郎才女貌,一雙兩好,悲劇收場的故事,最是關注新奇,津津樂道,更何況還是兩個自己都熟悉的人。

  所以,她見這兩座墳墓清掃如新,墳前還有鮮花,便遐想出賈琮遠行在即,不忘給心愛的亡故女伴掃墓,諸如此類的纏綿情節。

  許七娘似乎沒有吳麥蕎那樣的少女情懷。

  她對鄒敏兒母女的墳墓清掃一新,倒是不太在意,唯獨對鄒夫人墳前的鮮花,目不轉睛的仔細打量。

  她指著鄒夫人墓碑前的鮮花,說道:「麥蕎,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吳麥蕎歪著頭打量了一眼,說道:「這花紅艷艷的,倒是很好看,是什麼花我就不知道,不過威遠伯算有心了,掃墓還會在墳前祭花。」

  許七娘目光閃動,說道:「這叫宜男草,在江南之地,婦人期盼生男,便會在臥房中擺放此花,可求祥兆。

  宜男草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萱草花。」

  吳麥蕎聽得一臉稀罕,笑道:「這明明是花,卻叫了草的名字,而且還不止一個名字,真是有趣,許掌柜竟然還精通花草的學問。」

  許七娘說道:「我倒不是特別精通花草,只是熟知這種萱草,我是湖州武康人,在我們老家便是三歲孩童,都知道這種萱草。」

  吳麥蕎聽得好奇,問道:「這是為何?」

  許七娘看著鄒夫人墳前枯萎的萱草,說道:「那是因為武康在前唐出了一位大詩人,留下首遊子行的古詩。

  萱草生堂階,遊子行天涯。慈親倚門望,不見萱草花。

  這首古詩在武康街知巷聞,幾乎人人會背誦。」

  吳麥蕎聽得一頭霧水,她出身貧苦之家,些許認得一些字,已算難得,什麼詩詞之類,卻是一竅不通。

  許七娘突然給她念起詩來,她更是聽得莫名其妙,根本聽不懂對方說的是什麼。

  許七娘似乎只是閒談,並沒有和吳麥蕎繼續說下去,只是在給鄒敏兒焚燒紙錢時,看著她的墓碑微微出神。

  她心中還有話並沒和吳麥蕎講,在江南之地,萱草花有慈母親恩之意,都是子女用來進奉慈母高堂。

  賈琮就算和鄒敏兒痴愛情重,他在給鄒敏兒上墳時,順便給鄒夫人的墳墓清掃,這些都可以理解。

  但他絕對不可能在鄒夫人墳前擺放萱草花。

  這世上會這樣做的人,只有鄒夫人唯一的子女鄒敏兒,但是鄒敏兒早就清音閣遇刺身亡,墳墓就在眼前。

  許七娘望著鄒敏兒的墓碑,心中升起一絲寒意……。

  ……

  姑蘇,和光坊。

  這是姑蘇城內一個普通坊市,緊挨著核心坊區,環境安穩,鬧中取靜。

  賈琮在坊中古香古色的街巷中穿行。

  他今天上午剛到了姑蘇,就讓江流帶著九個火槍親衛,先在城內客棧安頓。

  自己一個人去鄒敏兒的居所探望。

  鄒敏兒在姑蘇的住所,是賈琮讓鑫春號姑蘇分店在城內特別安置的。

  考慮到鄒敏兒特殊的身份,她的住所不能過於車馬喧鬧,還要便於日常便利,也要便於鑫春號分店就近關照。

  宅院內一應用度物品,他都囑咐主理姑蘇分號的王德全,在姑蘇城內選最好的採購設置。

  幾天前賈琮見鄒敏兒傷勢基本痊癒,車馬勞頓已無大礙。

  便派了總店得力的人手,將鄒敏兒和齡官先送到姑蘇安置。

  張友朋見鄒敏兒傷勢已痊,也正想返回神京,賈琮便請他路過揚州,給身體有恙的林如海診治。

  張友朋不僅一口應承,而且醫者仁術,即日啟程前往揚州。

  賈琮心中大喜,也算了結一樁心事,回京之後告知黛玉,也好讓她安心。

  ……

  賈琮穿街過巷走了許久,進了一條小巷,在巷底一所別致的小院門口停下,輕輕扣動門環。

  不一會兒便聽到院子有腳步聲響起,還有人趴在門縫中往外瞧。

  緊接著院門打開,賈琮便看到齡官一臉欣喜,明眸流波,俏美動人。

  「三爺,我們就等著你來呢!」

  齡官拉著他的手就進了院子。

  賈琮過了院門,轉過影壁,看到鄒敏兒穿了一身布衣裙褂,滿頭秀髮用塊印染花布包了,正在清掃院中的落葉。

  素手瑩潤,身姿裊娜,髮絲撩動,像是個布衣裙釵的小婦人,摸樣甚是清新動人。

  一個和齡官差不多年紀的小丫頭,正在往鄒敏兒掃過的地方,拋灑清水,遮蔽去微微揚起的輕塵。

  往日的金陵城的官宦千金,或是清音閣技藝超群的曲樂娘子,似乎都不見了,留下的只是眼前洗盡紅塵的婉約女子。

  眼前這一幕讓賈琮看得微微出神。

  鄒敏兒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去,正好和賈琮的目光撞在一起,似乎有一種綿密的思戀,將彼此目光粘連在一起。

  初秋的陽光,耀眼光明,充滿溫和寧靜的韻味,照在他們的身上,拉扯出兩道重迭在一起的身影。

  賈琮問道:「你離開金陵時,不是腰身還有些不靈便,如今都好結實了,就做這些活計?」

  鄒敏兒微笑著,在他面前纖腰款擺,靈巧的轉了一周,裙倨隨風綻開,宛如睡蓮瞬間迎光開合,俏美奪目。

  「我出京之時,張大夫說我已痊癒,只是臥床將養太久,身子未免會有些僵直,平時多做一些輕鬆的活計,活動開腰身就好了。」

  賈琮看到那個灑水的小丫頭,站在鄒敏兒身邊,好奇的看著賈琮,相貌清秀靦腆,一團孩氣。

  「這小丫頭是那裡的?」

  鄒敏兒笑道:「這是姑蘇分店剛買的丫鬟,名叫雙荷,是金陵的曲掌柜特意交代,安排過來服侍我,你見了曲掌柜幫我謝謝人家。」

  賈琮想到那晚和曲泓秀對飲,自己對鄒敏兒上心,她還抱怨自己愛招惹姑娘,但終究還是心軟,自己沒想到的,她都幫自己想到了。

  當晚賈琮便住在鄒敏兒院中,吃過晚飯,已是夜色低沉。

  齡官帶著雙荷收拾過碗筷,看了賈琮和鄒敏兒一眼,便拉著雙荷出了正屋。

  她知道自己和三爺走後,就剩下敏兒姐姐一人在姑蘇,以後見面怕是不容易,他們一定有體己的話想說的。

  正屋裡鄒敏兒看了賈琮一眼,臉色微微紅暈,從床頭拿了件做了一半的長袍,在賈琮肩頭比對。

  「你這一走,不知什麼時候能再見著,我想幫你做件衣裳,以前我也沒做這些,手工必定不講究,你可不許嫌棄我。」

  賈琮笑道:「怎麼會不講究,我看著就很好。

  我雖不知什麼時候再來江南,不過鑫春號在姑蘇有飛羽信站,你多去走動,有話想說就給我傳信,二三天我就能收到。」

  賈琮見她臉上帶著笑,拿著那件沒做完的長袍,圍著自己前後比對,倩影圍繞,綿軟醉人的芬芳,緩緩包圍著他。

  瑩黃的燭火下,她嬌美的臉兒異常動人,彎曲翹起的睫毛,在眼帘處投下靜謐的陰影。

  她笑道:「好像袖子還長了一點。」

  賈琮見她拿了剪刀和針線,便在燭火下操持起來,賈琮便坐在一邊看著她忙碌,如同凡間尋常普通的小夫妻。

  夜色深沉,軒室靜謐,

  他們都清楚,相處的時間,屈指可數,明日就會各自東西,從此遠隔千里。

  賈琮見多了晴雯給自己操持針線,他看出鄒敏兒縫製衣裳的動作,相比要生澀許多。

  「哎呦!」

  鄒敏兒低聲嬌呼,左手食指不小心被扎破,沁出一顆晶瑩的血珠。

  賈琮想到她微有些笨拙的針線動作,心中微微有些心酸,抓過她的手掌,將戳破的食指放在口中。

  當初鄒敏兒重傷欲死,連解衣換藥這等親密之事,都是賈琮親手做的,兩人之間早就沒了矜持和隔閡。

  在旁人看來過於曖昧的動作,他在鄒敏兒面前做得順乎自然。

  縴手如玉,指尖柔潤,似乎蘊含著難言的情愫。

  他抬頭看到鄒敏兒眼中淚光閃動,滿臉羞紅的看著他。

  那一晚,她在燈火下忙到月上中天,把那件手工並不頂尖的長袍改到合身,賈琮也在正屋中陪了她一整夜。

  半夜時齡官起身,發現給賈琮準備的廂房,一片黑暗,主屋燈光卻還亮著,窗格上有兩個依稀相依的人影。

  她突然有些臉紅心亂,又跑回自己房間蒙頭睡覺。

  第二天清晨起身後,鄒敏兒服侍賈琮梳發穿衣,又把那條當年紫雲閣選來的虎紋玉版革帶,系在他的腰上。

  和煦明亮的晨光照進臥室,她髮髻上那支梅花點翠金簪,反射璀璨晶瑩的光華,似乎時間也將要停止。

  世間緣法萬千,譬如朝花晨露,雖有剎那芳華,但終究時光稍縱,來不及孕育生長,該走的終究留不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