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裳薄胭脂香

  金陵,裕民坊。

  內院正屋之中,賈琮正在書案上仔細查看一張圖輿,他已經收到張五和蔣小六的書信。

  搜尋周正陽之事,已經有了眉目,他決定這兩日就下姑蘇。

  身旁的可卿幫他在茶盅里蓄滿熱茶,見他對著圖輿全神貫注,也不去打擾他。

  她正要走開,幫他收拾床上的衣物,突然纖腰一熱,已被賈琮伸手輕輕摟住。

  可卿心中一跳,紅著臉說道:「不許做怪,秀姐在家呢,小心讓你晚上加練一個時辰刀法。」

  賈琮笑道:「我又沒做什麼,我剛收到消息,很快就要下姑蘇了,要去一段時間。

  到了金陵後,一直忙個不停,也沒時間和你多說說話,姑蘇的事情完結,估計很快就要回神京繳旨。」

  可卿有些無奈的一笑,輕輕靠在他身上,說道:「如今已經很好了,當年在寧國府,我本以為這一輩子都完了。

  我可沒想過,還能有這樣自在的日子,在金陵我有秀姐作伴,有自己能做的事,我能做自己的主,誰也不能轄制我。

  以前做夢都想不到,我還能有這樣的活法,這些都是你幫我爭來的,我很高興,也很知足。

  你是個有本事的,有很多事要做,總不能時時圈你在身邊,人不能太貪心,你說是不是。」

  賈琮聽了心中一片柔軟,一個女人會惜福知足,是因心中已有了炙熱深邃的寄託,不敢羈絆太重,是因為想長久擁有和保留它。

  他知道她這份心意的份量。

  他伸手抱著她柔軟的身體,輕薄的夏裳下,感受到凝滑的肌膚,聞著她頭髮上的幽香,心中說不出的安和喜樂。

  直到他微微低頭,可卿難掩心中愛欲,紅著臉微微踮腳,輕輕在他唇上一吻。

  緊接著她察覺摟在腰上的手一緊,那動作便再也停不下來,被賈琮肆意繼續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門外傳來腳步聲。

  可卿一下子推開賈琮,踩著碎步,跑到床邊繼續收拾衣物,雖心兒狂跳,俏臉通紅,有床帳陰影遮蔽,大概也掩飾過去。

  ……

  正屋的門被推開,曲泓秀走了進來。

  只是她剛跨進房間,看到坐在床上收拾衣物的可卿,便微微頓了一下腳步。

  一雙明眸在兩人之間轉了來回,便當做不知一樣進了房間。

  賈琮見了曲泓秀,說道:「上回還說不需要秀姐幫忙呢,不過姑蘇那邊來了消息,要想把這趟差事儘快辦妥,光靠我一人還不行。

  我在金陵沒有其他可信可靠的人,還是要秀姐幫我一回,也只有秀姐才有能耐幫我。」

  曲泓秀聽了臉上一喜,說道:「到底什麼棘手的事,才需要我幫你。」

  可卿聽到他們說正事,便說道:「秀姐,瑞珠在廚房忙活呢,我怕她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去瞧瞧。」

  曲泓秀順口答應了一聲,看著可卿走出房間,又回頭看了一眼賈琮。

  不知道是不是賈琮錯覺,總覺得曲泓秀的眸光流傳,在自己的臉上不住打轉。

  臉上的表情似嗔似笑,欲惱還羞,讓人覺得十分古怪。

  賈琮有些心虛的問道:「秀姐,你怎麼了?」

  他一邊問,一邊還下意識摸了一下臉,擔心臉上是不是蹭上了東西。

  曲泓秀見了他的動作,忍不住噗嗤一笑,一雙俏麗明眸中水光瑩潤。

  見到賈琮一臉迷惑,她收斂笑意,板著臉說道:「別說這些沒用的,說你的正事。」

  賈琮將張五和蔣小六的書信遞給她,又從身上拿出另一份書信。

  說道:「這是許七娘剛送來的,上面是中車司對金陵衛軍主要官員,相關秘事的調查結果。」

  曲泓秀將兩份東西看了一遍,臉色也為之一變,問道:「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賈琮說道:「這次你和我一起下姑蘇,讓所有人知道,我是護送新式火炮去姑蘇和松江……。」

  兩人在房中商議了許久,直到瑞珠過來叫他們出來吃飯。

  賈琮正準備出門,卻被曲泓秀攔住,讓他心中微微奇怪。

  曲泓秀問道:「剛才你和可卿在房裡做什麼了?」

  賈琮心中有些發虛,說道:「沒……沒做什麼,我們只是說說話。」

  曲泓秀一步步走近他身前,賈琮只覺得那俏顏明眸,一點點在他眼前放大,鬢角青絲飛揚,幽恍暗香浮動,美不勝收。

  賈琮突然看到她從身上取出手帕,然後做了一個讓他愕然的動作。

  她用手帕在他嘴唇上輕輕擦拭,就像那天在東城外大雨之中,她為他細心擦去頭髮和鬢角的雨水。

  耳中聽到她不緊不慢,羞惱中帶著調侃的聲音:「你下回對我撒謊,先把嘴上的胭脂吃乾淨!」

  賈琮一聽這話,心中噗通一跳,接著一陣發窘,自己怎麼沒想這點。

  怪不得剛才曲泓秀盯著自己的臉看,表情還如此古怪。

  她故意不告訴自己,只等自己一頓事情全部講完,才和自己說明,那是她心中有氣,故意讓自己出醜。

  賈琮想到自己剛才一嘴胭脂,當真風流蕭灑,在那裡侃侃而談,運籌帷幄,那場景真是……。

  雖然他心理素質一向不錯,也忍不住臉上發燒。

  下意識的伸手去握著曲泓秀的手,這個似乎自己擦比較合適……。

  手中握到對方修長柔滑的手肌,便被曲泓秀微微喝了一句:「鬆手!」

  賈琮便非常明智的鬆開手,甚至還微微低頭,任對方折騰。

  窗格子射下明晃晃的陽光,在兩人身上投下重迭的影子,竟有一種古怪的和諧,乍看過去,像是女子為幼弟整理儀容。

  只是兩個人靠近了,賈琮注意到曲泓秀線條完美的唇瓣,上面擦著玫瑰香浸胭脂,那氣味芬芳沁人。

  他也不知是怎麼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小混蛋,瞎瞧什麼,又不老實了,今晚加練一個時辰……。」

  曲泓秀俏臉通紅,執著的拿著手帕,仔細擦拭賈琮嘴上的胭脂。

  一遍又一遍,賈琮覺得唇上的皮膚仿佛要被擦破……。

  等到完事了,曲泓秀才哼了一聲,一句話不說,轉頭就出了房間。

  ……

  金陵,都指揮使司衙門。

  這裡是金陵最重要的衛軍統領衙門,節制長江南岸五衛一司,地處江南腹地,掌控萬餘精銳衛軍,兵事權柄極重。

  但在江南平靖無戰情形下,都指揮使司衙門遠不如陪都六部繁忙喧囂。

  這裡除與各衛所日常公務往來處置,平常都是風平浪靜。

  在陪都六部之中,除了兵部和它有些公務交接,其他五部甚至極少和它發生公務聯繫。

  但今天都指揮使衙門卻人氣興旺。

  清晨一大早,作為主事的金陵都指揮使杜衡鑫、都指揮僉事孫仲興都早早到場

  工部和兵部都有官員紛紛露面,兵部右侍郎張康年都親至。

  之所以出現這麼大的陣勢,是因工部火器司在九天前,完成了蘇州衛、松江衛的炮兵選拔和整訓。

  金陵都指揮使司麾下,終於有了訓練齊備的炮兵建制,並將在抵禦沿海海盜倭寇襲擾,發揮關鍵性威能。

  今天是火器司護送新式火炮至蘇州衛、松江衛的日子。

  這批改進型紅衣大炮,是大周火器營造的頂尖產物,威力驚人有目共睹。

  如不是聖上重視江南六州一府安定,也不會將如此軍國重器,率先配備給金陵都指揮使司。

  只要在蘇州衛和松江衛裝備到位,沿江倭寇海盜之患,靖平之期指日可待。

  如此皇恩浩蕩,火炮沿江下衛所之日,各相關部衙官員,自然都要到場露臉,以彰視聽,以酬皇恩。

  朝廷配送火炮下沿江衛所,此事和兵部大有關聯,兵部實際主官右侍郎張康年,自然也要露面。

  而這次負責護送火炮下姑蘇松江,正是工部火器司監正賈琮,所以陪都工部的主官也隨著到場。

  三百名火槍手整裝待發,在都指揮司武庫前校場列隊。

  這些火槍兵雖未經過遼東實戰換防,但都經過賈琮的火槍整訓方略嚴訓,氣度精悍,軍容整肅,令人矚目。

  在神京火器營已蔚然大興,但是在江南之地,火器兵還是個很新奇的事物。

  所以,在場很多官員,都對這支裝備奇怪的火槍兵,抱以好奇欣賞的態度。

  他們也都知道,大周的火槍兵所用火槍整訓之術,都是起源於那位年輕的威遠伯。

  人群之中杜衡鑫和張康年,都是衛軍中資深之人,這支三百人精悍火槍兵,不約而同引起他們的關注。

  他們各自以審視的目光打量這支隊伍,再望向正和到場官員招呼寒暄的賈琮,目光中都流露出慎重的神情。

  這次隨同賈琮同來的,還有火器司招募的五十個民夫,他們負責駕駛騾馬,沿途拖曳火炮。

  等到五尊改進型紅衣大炮,被分別從武庫中推出,掛上早就準備好的騾車,跟隨著三百火器兵,緩緩離開都指揮使司衙門。

  賈琮和在場的官員拱手道別之後,上了隊伍中一輛結實寬敞的馬車,由十名從神京帶來的火槍親衛拱衛,向金陵城東的宣和門進發。

  張康年看了眼那輛馬車,問身邊的兵部主事劉永富:「怎麼賈監正還專門帶了一輛馬車,不是自己騎馬。」

  劉永富笑道:「這事我倒是聽工部同僚說起,據說火炮過於沉重,沿途運送速度不會太快。

  一路騎馬無法急馳,只能跟隨緩行,威遠伯嫌棄騎馬太過繁瑣辛苦,讓親兵從工部選了輛寬敞的馬車,用來沿途乘用。」

  張康年臉露譏諷之色,說道:「榮國貴勛之子,養尊處優慣了,護送火炮下衛所,倒給自己配了馬車,未免太過悠遊了些。」

  不遠處的杜衡鑫看了眼和屬下交談的張康年,又望著那裡遠去的寬敞馬車,目光帶著一絲疑惑。

  對在場很多人來說,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官場應酬和迎來送往,很少人會意識到,在不久將來,金陵將會引來山呼海嘯般的震盪。

  ……

  金陵,豐樂坊。

  粉牆朱門的三進宅院,一改往日幽深寂靜的氣氛。

  宅院中多了不少黑衣黑帽的奴僕,在宅院中抬出許多箱籠,整齊擺放在外院偏廳,一副搬遷家當的架勢。

  一個氣度精幹的年輕人,步履穩健的走入前院,看著搬運箱籠的奴僕,目光變得幽深閃爍。

  午後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在卵石的甬道上,拉扯出漆黑扭曲的影子,左手殘缺半截的小指,愈發顯得有些陰森詭異。

  當他走入書房,看到氣度儼然的中年人,正在書案上看一份圖輿。

  說道:「大人,按你的吩咐,我已安排了人手,沿途跟蹤賈琮的車隊,如察覺他們有所異動,馬上會回報信息。

  水羅剎前日離開金陵,眼下應該已到了姑蘇。

  姑蘇那邊有羅雄坐鎮,目前並沒有發生異常,大人是覺得賈琮這次借運送火炮,會有所圖謀?」

  那中年人說道:「鄒懷義的女兒被貶入教坊司,卻偽裝身份返回金陵,還和賈琮的關係如今緊密。

  足以說明賈琮下金陵的目的,絕不會只是協理陪都教坊司,很可能是受了皇帝密派,下金陵查辦周正陽之事。

  他借著劉敖手下海匪入城之事,將那三百火槍手滯留在金陵,表面上看理由合情合理。

  如今這三百火槍兵又順理成章,被他調配護送火炮下姑蘇,看起來似乎早有謀算,這足夠讓人懷疑,他另有所圖!

  不管是當年偵破水監司大案,還是在遼東掃平女真,賈琮這人心思縝密,機變古怪,擅長用奇不用正。

  而且他是火器大家,在遼東時擅長火槍列陣禦敵,這三百火槍手到了他手中,便是極具威勢的武力。

  即便面對過千的衛軍,他都有自保轉圜之地。

  這等情形,讓他入了姑蘇城,萬一我推測沒錯,只怕任何難以預料的情形,都有可能發生。

  所以不得不防,我已派人傳信給羅雄,讓他嚴加戒備。」

  那年輕人說道:「大人,本來火炮沿江水運更加快捷,賈琮因水路容易讓火炮子藥受潮,才提出要用陸路運送。

  但是火炮十分沉重,陸路運送難以快捷,他此去姑蘇,路上要耗費四五天時間,大人如想萬無一失,不如在途中……。」

  中年人看了他一樣,自己這位下屬這是動了殺機,不過未免把事情想的太過簡單。

  按眼下的情形,還遠不到如此鋌而走險,斬盡後路。

  沉聲回道:「賈琮身為貴勛,聖上心腹之臣,奉旨欽辦之身,一旦出了意外,必定會引起偌大風波。

  金陵官場只怕都要天翻地覆,連我可能都要受到牽連,所以,眼下因果未明,不能輕舉妄動。

  當日賈琮的親隨返回神京,我已派人火速趕回神京。

  如果賈琮的親隨回京,是為了傳遞信息或上奏,我們在神京的關係,必定都探查到消息。

  如果宮中真有聖旨令諭下達,內廷從神京傳訊到金陵,需要耗費六七天時間,但我派出的人手,五天之內就能把消息帶回金陵。

  只要提前一兩天時間,足夠應付一切了,當初不就是這樣,才讓周正陽安然脫身的……。

  眼下還是穩住陣腳,我們最需要做的就是等,只需要四五天時間,必定都能收到神京的消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