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慧心臨澀筆

  金陵,興隆坊,賈家老宅西角門。

  金彩看到賈琮帶了兩個姑娘回府,似曾相識一幕,仿佛再次出現眼前。

  兩年前琮三爺第一次回金陵,也經常帶生面孔姑娘回家。

  先是不知哪裡買了個俏丫鬟,那丫頭眉心生了顆胭脂痣,嬌潤俏美,生得少見的周正好看,讓金彩兩口子大開眼界。

  這還不算完,後來琮三爺下一趟姑蘇,又帶回個俏美絕倫的尼姑,還手牽手進了府。

  卻沒想到這次再來金陵,三爺還是改不了這古怪嗜好,又帶漂亮姑娘回府。

  那個八九歲的丫頭生得眉清目秀,虎頭虎腦的,倒也是罷了。

  另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卻讓人見了平生驚艷,雖有些單薄稚嫩,但身姿窈窕,肌膚玉淨,眉眼如畫,生得一等一得意。

  一雙美眸清徹瑩潤,深幽黑亮,宛如一泓秋潭,眼波婉轉流動,像是會說話一般。

  金彩兩口子見她亦步亦趨,緊跟在賈琮身後,舉手投足,皆有韻致,靈巧嬌俏,光彩照人。

  即便是金陵城這樣物富人豐的大城,也極少能看到長得這麼標準的姑娘。

  金彩只打量了一眼,便不敢多看。

  金彩家的雖是個女人,見了齡官殊麗的容光,也看得有些發呆。

  她只是覺得這位琮三爺桃花太盛,也不知從哪裡找來這樣的人物,這小姑娘如今還小,要是再長大幾歲,這模樣得禍害多少人。

  賈琮吩咐道:「金管家,你把我院子裡東廂房收拾乾淨,預備新的床帳被褥,兩位姑娘要在府里住段時間,到時我會帶她們一起回神京。」

  金彩連忙應了,金彩家的卻聽了呆一呆,這俏的不像話的小姑娘,果然是三爺新得的,將來還要帶回神京府上。

  自己當家沒的真是說錯,讓自己少做白日夢,三爺見多了這樣的女子,哪裡有空閒把自己女兒放心上。

  ……

  金彩又說道:「三爺讓我打聽薛二老爺的消息,昨天我派了小廝去薛家老宅問過,他家二老爺五月去了南粵做生意。

  估計要到九月初才能回來。」

  賈琮又問道:「薛二老爺家的少爺小姐在府上嗎?」

  他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離開神京之前,寶釵曾讓他帶些體己的禮物,帶給自己的堂弟堂妹。

  金彩說道:「薛家二老爺喜歡經商遊歷,他家的少爺小姐受父親薰陶,也喜歡四處走動,眼下都跟著二老爺去了南粵。

  他家太太這月因娘家有事,早幾日也去了惠州,如今府上並沒有主家,只有管家看守門戶。」

  賈琮本想早日了了寶釵的託付,既然薛二老爺家中沒人,只好暫緩一下。

  ……

  金彩取出一份書信,遞給賈琮說道:「昨日,神京二老爺寄了一份信過來,是寫給三爺的。」

  賈琮拆開書信,大致看了一下內容,這份信雖然是賈政執筆,其實是給賈母代筆寫的。

  信中說上次甄家大太太和甄三姑娘,進京都朝拜老太妃,曾到榮國府拜見賈母,禮數十分周全。

  本月八月二十五日,是金陵甄家老太太的六十八歲大壽,如今賈琮人在金陵,讓他代表賈家上門拜壽,也算還了老親之間來往禮數。

  賈琮想到出京之前,賈母並沒有和自己提起此事,倒是他來了金陵之後,怎麼又想到讓賈政寄信過來交待。

  再略微想了一下,也便品出其中的原因。

  自從自己封爵立府,雖然有迎春和家中姊妹作為紐帶,但是自己和榮國府還是已生分了許多。

  這樣的局面,有他有意為之,更因宮中那位至尊有意割裂分化……。

  或許是自己如今身份不同,這幾年崛起勢頭不俗,賈母也不像以前那樣,事事在自己面前擺祖母的架子。

  但是不管是同意迎春入籍伯爵府,還是平時善待芷芍和英蓮,都是因為賈母不想自己這個孫子,從此成了斷線的風箏。

  她也知道自己一向對老親來往不太熱衷。

  當場在金陵,史家兩個子弟,牽扯進水監司大案,曾上門求助,被自己拒之門外,曾鬧出不小風波。

  估計是怕這事說出口,又自己當面推脫,失了祖母的臉面,所以在離京之前,才會沒有及時明說。

  等自己離京之後,才讓賈政親筆書信,追到金陵交待自己此事,讓自己避無可避。

  都知道自己對於賈政一貫和睦尊重,賈政親手執筆,自己更加不好拒絕此事。

  說白了還是老太太好面子,讓自己這個名頭響亮,少年封爵的孫子,替她上甄府拜壽,光彩的也是榮國府的面子。

  賈琮將書信交給金彩,對方略看了一下內容,笑道:「往年甄家老太太做壽,我們這邊都會備份壽禮,隨個人情。

  如今三爺是這麼大體面的人物,到時上甄府拜壽,那甄家老太太必定稀罕的緊。

  這邊一應壽禮,老奴一定早早辦妥,不用三爺操一點心。」

  賈琮對所謂老親應酬,雖一貫不太熱衷,不過賈政的書信追到金陵,該要的應酬怎麼都免不了,到時候只過去露個臉,也就罷了。

  ……

  賈琮和金彩交待幾句八月二十五拜壽的事情,便帶著齡官和豆官進了角門,一路過二門去自己的院子。

  齡官和豆官都出身貧苦之家,不然也不會被父母賣給戲班唱戲做工。

  自小練功練唱,洗衣做飯,隨著戲班四處遊走,雖然能得溫飽,不過過得也是辛苦日子。

  賈家老宅雖沒有神京敕造榮國府的豪富,卻也是氣度儼然的深宅大院。

  齡官和豆官跟著賈琮走過重重門戶,所經之處花木扶疏,翠麗新綠,亭台房屋,宏美莊麗。

  兩個小姑娘自小在戲班過活,她們見過最壯觀的房舍,便是姑蘇的金碧園。

  可是那金碧園和這裡相比,就如同不起眼的茅檐草舍,這會也算開了眼界。

  兩雙眼睛不停打量路過的景致。

  不管是齡官,還是豆官,覺得這地方就像戲文里唱的那樣好看,至於好在哪裡,她們也說不出來。

  一路走來,賈琮會和她們說經過的地方,這裡有水井,那邊有鞦韆架子,轉彎那條路到住的院子最近……。

  而且,她們不用自己做飯了,到了時候廚房的婆子會送到院子裡。

  不過這些對齡官來說,都不怎麼打緊,對她來說,這裡是賈琮的家,那這裡便是最好最安全的地方。

  原先離開戲班,離開師傅和姊妹們,讓齡官生出的那些彷徨和擔憂,在賈琮溫和的話語中,很快就煙消雲散。

  ……

  金彩家的出於婦道人家的私心,在她眼裡賈琮如此行徑,無異於攬美獵色,有些看不過眼,不過也就是心裡犯嘀咕。

  賈琮交待的事,她可半點都不敢怠慢,親自去府庫里取了嶄新的床帳被褥,又指揮賈琮院裡的丫鬟布置東廂房。

  賈琮趁著金彩家的布置房間,就將齡官和豆官領到書房稍作歇息。

  上次賈琮搬到裕民坊曲泓秀的宅院,曾讓寶珠回來搬走行李和日常之物。

  如今正屋中有些空蕩蕩的,但是書房中筆墨紙硯等東西,還是很齊整的。

  甚至書架上還放著不少書籍,這些是金彩知道他再來金陵,從以前老太爺的書房搬了些過來,供賈琮閒暇時翻閱解悶。

  齡官打量書房中陳設,一雙清靈靈妙目充滿好奇和羨慕,她自小出生微末,小小年紀就要生計忙碌,哪裡見過書房的樣子。

  賈琮看到齡官眼中的嚮往,想起上次她幫他研墨時,曾經說過小時候家裡窮困,沒錢讓女孩子識字讀書,話語中頗有些遺憾。

  這話讓賈琮記在心裡,齡官這樣天資靈透的女孩,心志堅韌自矜,為了不唱青樓小曲受辱,甚至摔了花冠逃遁。

  這樣的人心中所想所望,與尋常同齡同處境的女孩,必定有所不同,比如像是官宦女子那樣讀書認字。

  賈琮說道:「齡官,我要在金陵待一段時間,等辦完了事情,才會和鄒姑娘一起帶你們去神京,這其中還有一大段時間呢。

  這裡安靜又沒人打擾,不然我教你認字,只要識得幾百字,以後就能自己讀懂曲本了。」

  齡官聽了雙眸一亮,歡聲說道:「好啊,我一直想認字,就是沒人教我,連師傅都認不得幾個字,她小時候學曲子,都是一點點背下來的。

  我要是學了字,就可以自己讀曲本了,可以學很多新曲子,到時都唱給公子聽。」

  一旁的豆官聽得眼熱,蹦起來說道:「也教我,我也要學識字!」

  賈琮想起在原來的軌跡中,齡官多少是識字的,不過那個時候她已十五六歲了。

  如今未過豆蔻,拜師學戲的時間不久,應該是還沒來得及認字。

  他從書架上抽出一迭宣紙,選了兩百個常用的字,用正楷細心寫好。

  兩個小姑娘都很聰明,等到金彩家的讓丫鬟清掃完東廂房,換好嶄新的床帳被褥,賈琮已經教了她們十個字。

  又糾正了一下發音,便每人給了紙筆,讓她們學著寫新認的十個字。

  ……

  因為,齡官和豆官初來乍到,身邊沒有熟悉的人,接下去幾天,賈琮白天上火器司辦理公務,晚上便回老宅留宿。

  準備花幾天時間,教完這些常用字,也讓她們熟悉一下環境,再回裕民坊去。

  豆官生性好動,讓她識字記得挺快,但是她專心寫字,她卻耐不住性子,坐不穩屁股,常常寫了幾筆,就跑到院子裡撲蝴蝶玩。

  齡官卻學得很是用心,她住進了賈琮的院子,不用像在戲班那樣,每日都被罰洗衣服,更不用自己做飯。

  每到了飯點就有丫鬟送吃食到書房來,每日除了識字寫字,其它雜事都不用做,齡官何曾有過這樣舒心的日子。

  她覺得遇到賈琮以後,身邊的事都變得愈來愈好,每次看到賈琮寫得端端正正的字帖,便不由自主將所有心思都用進去。

  賈琮只教了幾天,齡官就認熟兩百多個常用字,還都能默寫出來,雖然字跡有些幼稚,但幾乎都沒寫錯,這份天資算非常不俗了。

  ……

  金陵,宮羽街,清音閣。

  賈琮進入三樓雅間時,鄒敏兒已烹好一壺清茶了,在他進來之時,還為他斟滿身前的茶杯。

  鄒敏兒穿了松煙綠單色對襟褙子,薄綢交領裡衣,白色繡梅馬面裙,烏黑光亮的髮髻上,插著那支陳舊的銅簪。

  玉容脂香,眉目清揚,清艷奪目,身邊放著那把很少離身的琵琶。

  兩人一段時間的磨合行事,存在彼此之間的心結,似乎暫時消褪隱遁,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

  如今,清音閣的曲娘子,以及常來往閣中的客人,都知道三樓乙號雅間,被火器司監正賈琮長期預定。

  就是為了和神京來的周娘子相會,關於兩人一起下姑蘇遊歷之事,早在各種渠道和圈子傳開。

  所以,賈琮時常獨自出入清音閣,旁人都已司空見慣。

  即便金陵城中,有人對賈琮格外關注,也不會對他和鄒敏兒的關係,生出不必要的疑慮。

  因為,在常人的眼目中,才子佳人,相見恨晚,如膠似漆,本就是最容易取信於人的風流韻事。

  賈琮端起鄒敏兒斟的茶,微微抿了一口,說道:「中車司在金陵的人手,能否抽調出三四個人,需要精通偵緝刺探之術。」

  鄒敏兒想了一下,說道:「金陵是江南樞紐之地,中車司在這裡經營多年,三四個這樣的人手,還是能抽調的,你有何用?」

  賈琮說道:「我會安排五十個人手,讓這些人分隊帶領,他們要教會我的人偵緝刺探法門,然後分別下常州、姑蘇、松江等地。

  搜尋周正陽的蹤跡,以及與之相關的所有信息。」

  鄒敏兒聽了一驚,問道:「五十人,你哪裡來的這麼多人手!」

  賈琮微笑道:「我奉秘旨下金陵辦差,總要有所準備,難道真要單槍匹馬去做事,就算渾身是鐵,也捻不了幾根釘。」

  鄒敏兒並沒有多問,賈琮這五十人的來歷,她入中車司時間已不短,更受到杜清娘悉心教導。

  知道不管在什麼時候,都講究事以秘成的道理,賈琮沒有明說,她也絕對不會細問。

  她問道:「五十人會不會太多了?」

  賈琮說道:「要不是擔心動靜太大,引起有心人注意,我甚至可以安排更多的人。

  根據鄭小海的描述,周正陽和他的心腹手下,在常州海山渚上岸,那裡離開姑蘇只有半天多的路程。

  讓你的人將這五十人分成幾波,在海山渚到松江府之間,各選這一條路線,化用身份,沿途搜索刺探探消息。

  一旦有所收穫,我們在金陵一天之內就可以收到消息。」

  鄒敏兒聽了這話,心中有些不信,就算離開金陵最近的常州,快馬飛馳一天時間,都不一定到達。

  賈琮卻說在金陵一天就能收到消息,未免有些脫離常理。

  不過她知道賈琮不是信口開河之人,既然他會怎麼說,一定有他自己的獨特辦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