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605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賜宴在即,宮門前已然聚集了諸多文武及親屬官眷。

  能將馬車趕到宮門前的,就沒一家是三品以下的,每一輛馬車上都用的是精美的貢緞,配上各類繡品配飾,在華燈下流光溢彩,盡顯華貴。

  唯有剛剛抵達的馬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素色粗布,只為遮蔽寒風。

  趕車的馬夫一身粗布短打,雙鬢白斑,平平無奇的長相任誰都不會想到,這位的身上也領著五品千戶銜,一手環刀能排到禁軍前二十。

  白髮蒼蒼的老人,今日只著儒服,身上的威嚴卻比往昔坐鎮中樞時更盛。

  他掀起車帘子時,顧書寧的眼眸猛的一縮,下意識的就想低頭。

  太師、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前內閣首輔,文正公魏慶賀之後世人公認的文壇領袖,儒門新學先行者,國朝新法總設計師之一,顧書寧來京後最不想見到的人,周炯、周老爺子。

  老爺子頭銜現在是越來越多,國子監里的那些學子,現在是視他為偶像,一個個都轉頭去研究新學了。

  無人號召,無人組織,少年郎們是自動抱成了團,開始從周炯老爺子的文集中總結出了他們心中新學的主要思想。

  尋根溯源、去偽存真、兼容並行、格物致知。

  「吾心之良知,即所謂天理也。聖人之意到底是什麼,老夫不敢說一定就對,你顧書寧說的就一定對?賈珏是個秉性純良的好孩子,他用最樸素的想法去理解聖人之道,怎麼到了你顧書寧的嘴裡就成了十惡不赦呢?」

  老爺子的話音未落,一旁作揖行禮的賈政眼睛都亮了。

  「太師說了,我兒秉性純良……秉性純良……純良……」

  從此以後,這就是寶玉的護身符!

  賈璉悄悄推了一把寶玉,兄弟倆一同攙扶周炯下了馬車。

  老爺子拍了拍寶玉的肩膀,態度極其溫和:「你寫的新戲不錯,不妨多寫幾本。」

  「太師謬讚了,晚輩不過是拾人牙慧,很多地方都是琮……」

  「不,這是伱的天賦,是你的才能,何必自謙!」

  周炯打斷了寶玉的話,再次重重拍了拍其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大部分的戲不過是圖一樂,但你寫的戲不同,你的戲在導人向善,批判不公,宣揚大道。好好做下去,勿要忘了你的初衷。」

  這番叮囑落在賈政耳中,眼圈都紅了。

  天爺爺,吾兒「不務正業」之舉,竟被太師說是大道之法……

  贊完了寶玉,老爺子沖賈璉點了點頭,獨自一人慢悠悠走到了顧書寧的跟前。

  白髮蒼蒼的老人,硬是給人一種不屈青松的傲世之感。

  啪!

  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原本所有人都以為會是一場唇槍舌劍,最後竟是響亮的巴掌聲。

  顧書寧捂著左臉,連連後退,直到足以避開周炯的再次出手。

  「你……你……你……老匹夫,爾敢!」

  「老夫有何不敢?」

  在眾人震驚納罕的目光中,周炯眼露譏諷,甚是不屑的朝著顧書寧唾了一聲。

  「皓首匹夫,蒼髯老賊,也敢妄稱天數。」

  「你顧家理學,上無報國之法,下無撫民之策,空負盛名。無半句治世之道,獨獨以曲解聖道為己任,黨同伐異,排除異己,壟斷聖學。」

  「四十年前你顧書寧求學文正公,竊師法而足私慾,盜詩文而肥爾望。文正公憐你出身寒門,只逐爾出師門,並未揭穿爾你真容……」

  「歷三十年費心經營,爾顧書寧竟也人模狗樣,沐猴而冠稱大儒,立顧氏理學誤人子弟……」

  「今我儒子倡新學之道,爾便如那被人撅了祖墳,在此嚶嚶狂吠,真當魏文正不在,無人治得了你?」

  ……

  宮門前瞬間一片死寂,就連上元夜的寒風都好像停滯了。

  「天吶,太師方才說什麼?」

  「顧儒……顧書寧竊師學、盜詩文……」

  『好像……大概……依稀有人說過,顧書寧早年的確求學於文正公……』

  「這有什麼可奇怪的,文正公前半生醉心教學,桃李滿天下,當下諸多大家,差不多有一半是出自魏文正門下。不過顧書寧曾被文正公逐出師門,這件事我從未聽說過……」

  「是有這麼一回事,早年間福建有人與顧書寧論戰,其曾言顧書寧所持之論,他曾在文正公那裡聽到過,乃魏公法……」

  「還有這事?」

  「三四十年前的事了,那人在鄉試後就消失了,再未出現過。加之顧書寧連戰連捷,拿下解元功名,迎娶了時任福建左布政使蔡輝之女,福建誰又敢說布政使女婿的事?」

  年節的最後一天,宮門前竟然爆出這麼大的一個瓜,給上元宮宴獨添了一份別樣的意味。

  顧書寧被周炯的鄙夷訓斥罵了個懵,又被老爺子的氣勢所壓,等到回神時,四周的文武官員甚至是官眷貴女,都是用鄙夷的目光望著他。

  說老實話,這無憑無據的,放別人身上真沒幾個人會信。

  但這話是周炯說的,那可是周炯啊,國朝僅次於文正公魏慶賀的文壇領袖。

  顧書寧的文名不弱,又是福建理學一派的領頭人。

  可面對周炯,他先天就輸了一半。

  等到老爺子掀開了當年魏文正留給他的遮羞布之後,宮門前的人基本上已經信了七八分。

  「你……你……你……」

  顧書寧很想辯駁一二,可周炯不可能給他機會。

  有時候,落水狗必須打死。

  被反咬一口,那真就虧大了。

  「怎麼?你想反駁老夫?要不要老夫擺個擂台,咱倆當著天下人的面,辯一辯事情的真偽虛實?」

  周炯老爺子前行一步,抬手前指,呵呵一笑:「吾素知爾之過往秉性,狼心狗肺,奴顏婢膝。不過陰險狡詐之徒,畏強凌弱之輩。爾半生之罪孽,罄竹難書。天下之人,願食汝肉!」

  「污我聖門,欺我稚兒,也敢妄行誅少之事?」

  「竊師法盜詩文,蠅營狗苟之文賊,若吾是你,必自掛東南枝,一死以謝天下,何苦敗八輩祖宗之望,壞九族族人之名……」

  噗……

  顧書寧的臉是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突然變為青灰之色,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猛地噴出一口血污,直衝周炯老爺子當面襲來。

  嘩啦~

  一件錦衣擋在了周老樣子身前,在空中轉了一圈,捲走了那支血污之箭,隨即被甩落地上。

  嘭的一聲,顧書寧直挺挺朝後倒了下去。

  周炯看向這人的目光中,除了譏諷就是冷漠。

  只是瞥了一眼,沖那跟隨顧書寧而來的人冷哼道:「抬回去,別死在宮門前,污了我天朝聖地。」

  老爺子雖是離任的前首輔,可人家身上依舊有著正一品的官銜,宮中可坐輦轎的大佬。

  更何況這個退休老頭眼中的厲芒,好像比那禁軍的刀鋒更加嚇人。

  在那幾人抬著生死不知的顧書寧離開時,周炯老爺子總算是恢復了以往溫文爾雅的模樣。

  他甚至跟沒了外袍的賈璉開起了玩笑,他沖賈璉拱了拱手:「璉小子,好身手。就是老夫家貧,不一定配得起你那金絲銀線繡織的外袍。」

  賈璉拱手回了一禮,笑道:「老大人方才那番話,可抵萬金。莫說一件袍子,便是千件萬件,只要能替老大人擋下污穢之物,晚輩也覺得值。」

  ……

  「啊?你是說,周老倌罵死了顧書寧?泉州書院那個顧書寧?」

  老太太對文壇的事知道的不多,但賈琮知道啊。

  顧書寧在北地聲名一般,但在南派文壇,那也是有數的大儒。

  此次北上,他是受人舉薦,入朝為官。

  雖說太子爺滿心的不情願,也得捏著鼻子打算扔一個可有可無的官位,好穩住南派文壇。

  可沒想到這老小子竟然在打新聞司的主意,還策劃了一系列針對寶玉的陰謀。

  周炯老爺子本已經甚少入宮參加勞什子的賜宴了,今日突然的出現,就是摸清了這些人的陰謀詭計。

  他原本是打算在宮宴上一步步揭穿顧書寧等人陰謀的,可沒想到孔聖人顯靈,讓他逮到了機會……

  「賜宴時,太師專門讓我陪他坐,給我講了顧書寧等人的陰謀。太師的意思是,他會給我送來那些欺世盜名之輩的罪證,讓我不必有什麼顧慮,把這些人犯下的事,編成戲本子,傳唱天下。」

  這……也太他娘的過癮啊!

  賈琮都已經在搓手了,看來周老爺子已經準備好了,有了文壇領袖作保,他都敢將大夏文壇儒道來一個翻天覆地的革新。

  這時一直處於神遊天外狀態的政老爺終於回神了,既羨慕又欣慰的望著兒子,撫須而嘆:「我那有一些當年從浙江帶回來的東西,一會寶玉……還有琮哥兒,你們倆跟我去書房……」

  ……

  元祐十六年的上元宮宴那叫一個精彩,哪怕宮宴上照舊出現了全武行大亂鬥,也比不上周炯老爺子在宮門前罵死顧書寧的壯舉。

  當世文壇領袖揭穿了欺世盜名之輩的真容,這件事直接帶動了儒道文壇的變革。

  以前還只是以論戰為主,如今卻已是全方位的大決戰。

  周炯手中有關南北理學各家的黑料,那可是龍禁衛暗探悄悄打聽清楚的,每一個黑料的背後,都有足夠詳盡的證據來支撐。

  當然了,理學中也有存真去偽的大儒學者,這些人或許是迂腐了些,但學問與品性是真沒的說。

  在編寫戲本時,賈琮與寶玉對此進行了辯證解釋,並在報紙上先行做了預熱……

  二月十二花朝節,黛玉生辰。

  先帝孝期已過,京城又恢復了繁華熱鬧。

  老太太借來了忠順王府的戲班子,在家中唱了三天大戲,那叫一個熱鬧。

  與榮國府的戲一同開唱的,還有京畿大大小小的戲班戲園子。

  整個京畿,都在傳唱寶玉最新編寫的戲本子。

  這一回,刑部尚書都說是以真實案例改編,唱的好一出懲惡揚善的大戲。

  要不是賈琮與寶玉早就商量過,對理學中的人進行了辯證性的區分,並在報紙上連篇累牘的解釋過理學前世今生,解釋過如何辯證區分理學門人好壞。

  就憑這段日子的連台大戲,理學在京畿百姓的心中,那就真成了一窩黑,臭狗屎了。

  「……故而,理學也應去偽存真,回溯立學時的初心!」

  三月三日天氣新,國子監中多儒人。

  周炯老爺子已經在台上講了一個多時辰,台下諸學子孺人無不聽得如痴如醉。

  「見道於紙,談道於口,考道於筆,此當今理學之弊法之源。我等孺道門徒,當以先聖之法,格物致知,知行合一。」

  「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理學也好,新學也罷,皆是先聖學說之繼承衍生。或道不同,然殊途同歸,皆為天下蒼生之念,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魏文正公曾有一眼,知我之道,明我本心,立我之志,行我之法,此為大丈夫。」

  「諸生是我天朝之未來,當明本心,立志高遠,為天下計,為聖道計,為未來計,天行健,自強不息!」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養吾浩然之氣,揚君子之風……」

  老大人起身,朝著四面圍坐的眾儒人學子作揖長拜:「煩勞諸君聽我這小老頭嘮叨許久,吾謝過了。」

  「謝夫子講學!」

  「謝太師賜法!」

  「聖道永存,君子不息!」

  國子監的高呼聲震雲霄,將今日的講學推向了最高潮。

  站在人群中的賈琮,亦是心情激盪。

  革新弊政,行諸法施萬策,終不過是形式上外在上的一時向好。

  唯有從思想上革除整個社會的弊政,才能從根本上讓整個社會自下而上的進行全方位的革新。

  今日,歷經魏慶賀、周炯兩代文壇領袖的努力,以及像徐晉、賈琮自己、寶玉等一位位變法派小將的拼搏,在京畿點燃了一簇足以燎原的火種。

  賈琮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國子監點燃的這簇小火團,將如聖火一般,飛快的燒向四處,將整個大夏的天都映成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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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就先更到這裡,明日繼續。

  這本書寫到這裡,基本上已經將賈琮的人生、政治理念講出來了。

  他要依靠當世中的大佬,將自己前世有限的所學,立足實際,逐步完善推行天下。

  賈琮不是龍傲天,他也沒有金手指,不可能獨立完成改換天地的煌煌大業。

  歷經兩代帝王,兩代文宗的教導幫助,在今日終於點燃了最為重要的一把火……

  PS:之前還琢磨了好幾個不同方向的紅樓同人文,有一個我覺得挺有寫頭的故事,今天已經發了,感興趣的老爺可以點傳送門看一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