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上吉日,百船競渡來

  第567章 上吉日,百船競渡來

  朝堂上的紛紛擾擾,對於老百姓來說沒多大的影響。

  官老爺們的權力之爭,也不敢遷怒到百姓身上去,畢竟御史大人最近脾氣不大好,正瞪大了眼珠子四處瞅著,就等著哪個倒霉蛋往前湊呢。

  林老爺官拜太傅,距離登臨百官之首高位只差周老爺子致仕榮養了,這就導致堵在林府外的馬車,直接排到了黃華坊的坊門處。

  謹慎了半輩子的林如海連家都懶得回了,悄無聲息的住進了榮國府梨香院,每日裡坐著閨女的公主鑾駕,避開了不少麻煩。

  強化中樞,分割地方權力的一系列措施,最先打在了各布政使司、都護府,反對此事的奏疏,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從四面八方湧向京城。

  皇帝老爺擺爛,這就苦了太子殿下。

  劉弘已經數日沒有好好休息了,桌案擺了一桌子奏章不說,案前更是摞了好幾堆。

  林太傅剛一進殿都忍不住晃了晃神,朝臣這麼搞,該不會把儲君累趴下吧。

  「殿下該去好好歇一歇,這摺子,就交給臣……交給內閣處置就好。」

  內閣六位大學士,一人分一部分,熬上幾日大概也能處理完。這一堆堆的,一個人真扛不住。

  劉弘將腦瓜子從案牘中抬起,那血絲滿布的雙眼,把林如海給嚇了一大跳。

  林如海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冷冰冰的看向了一旁伺候的內侍:「你們是幹什麼吃的?殿下的身子要是出了半點閃失,本閣定會拿掉你們的腦袋!」

  可千萬別認為林如海是在拿內侍出氣,太子乃國本,大夏好不容易有個賢明的儲君,內閣一直拿這位太子爺當寶貝供著,生怕他磕了碰了,簡直比皇帝還要上心。

  林如海不好直接訓斥太子,只能用申飭內侍來提醒劉弘。

  好在劉弘這會也從昏昏沉沉的狀態醒悟過來,知道自己犯了跟他老子一樣的毛病,一時間訕訕而笑。

  「林師傅也莫要怪罪他們,是孤著相了。這些摺子大差不差都是一個意思,孤該明白的……」

  說白了這一堆堆的奏章從頭到尾就是一個意思,要跟中樞、跟君上奪權。

  這樣的奏章,又有什麼回復的價值呢?

  林如海沖內侍揮手道:「去讓御膳房給殿下煮碗湯飯來,給太子妃殿下說一聲,殿下用完飯就回去休息。」

  作為太傅,有教導儲君之責。

  林如海直接接手了東宮正殿的指揮大權,毫不客氣的吩咐內侍去安排膳食,決定了太子今日的行程。

  「雖說朝政繁忙,可還沒忙到殿下不眠不休的程度。些許小事,臣與內閣幾位老大人處置便好。殿下不能學陛下那一套,每日必須睡夠四個時辰……」

  按照他那女婿的說法,一個人每日睡眠不夠四個時辰,消耗的就是人的生命。

  好不容易有個賢明的儲君,做臣子的不好好珍惜,那就是天大的罪孽。

  林如海自己當初透支了生命跟江南的那幫人鬥法,可太清楚這裡面的兇險了。

  劉弘見太傅是真生氣,言辭間滿是對自己的關心,不由起了愧疚與感激之心,陪笑一聲說道:「是孤不對,孤今後必會睡足四個時辰,咱們君臣還得把這場硬仗打贏哩。」

  兩人的對話讓殿中的氣氛有所緩和,在劉弘喝粥用膳時,林如海已經批閱了好幾份地方上送來的奏章。

  五份是反對國朝革新地方官職的,三份是抱怨朝廷新政的,還有一份竟然直接說中樞有奸佞蠱惑君上,就差喊一聲清君側了。

  林如海毫不客氣的在那份快要喊清君側的奏章上批了一句話:誰為奸佞?大可明言,不必遮遮掩掩。天子詔若心有不從之意,自可掛印而去。百姓之民脂民膏,不養貪權戀位之徒!

  「發都察院,讓他們去查一查這位成都知府。」

  林如海也不說具體怎麼查,都察院那幫人自會體察上意。

  皇帝這回頒行的一道聖旨中,將都察院的權力直接強化到了極致。而且將御史的品階提升了整整四級,從原先的正七品提升到了正五品。

  這位成都知府竟然要朝廷恢復舊制,那不是砸御史老爺的飯碗嗎?

  彈他!必須彈他!

  又一封奏章上說道,皇帝給內閣如此大權,相權過重,若出現權臣奸佞,則君上危矣,社稷有傾覆之險,要皇帝警惕伊霍之徒……

  「本閣若為伊霍,憑爾今日之言,可死矣!」

  就這一句,林如海還在最後附上了自己的名字,並蓋上了自己的私印。

  然後交給書吏說道:「這個不用送內閣了,直接快馬發往河間府,看看這位河間府的朱知府還有什麼話說。」

  捧著一碗粥一勺一勺往嘴裡送的劉弘,好奇的湊過來瞅了一眼,差點笑噴。

  不過他還是鄭重提醒了一句:「林師傅回復的這一句是不是過了些?萬一有人藉此彈劾林師傅擅權,威脅朝廷命官,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林如海搖了搖頭:「若是別人,臣也不會這麼批覆。不過這朱彬臣還是很了解的,他與臣是同科進士,為人迂腐不說,最好賣直求名。若是心有正義的言官倒也罷了,可這人為官二十載,每一任都是拿著聖賢書唱高調,硬是半點政績都無。如今國朝正值新政關鍵時期,需要的是能做事、能扛事的人。屍餐素位者,該棄之。」

  這一點林如海與當今皇帝比較像,那些只會唱高調,喊口號的官員,實在不堪為親民官。

  朱彬與他年紀相仿,又是同科進士。

  自己歷中樞、任地方,當過御史,幹過州府親民官,至少作出了不小的成績。

  不說每一任都能讓地方百姓安居樂業,至少是勸課農桑、興修水利、教化地方無一不是上上之評。

  如今他都官至正一品了,這位同年,還是個五品的知府……

  按照朝廷的規矩,三年一任,只要中中評價,不說官升一級,那也能有半級的升遷機會。

  這人二十年才做到五品……庸吏也!

  林如海不覺得這種人能給百姓帶來什麼實惠,更別提朝廷要大刀闊斧的改革了。

  「若朱彬敢再上一道摺子彈劾臣,那臣還能高看他一眼,調他來京城當個御史言官。若他至此偃旗息鼓……殿下,朝廷真不需要耗費國財養這樣的官。」

  劉弘聽懂了林如海的意思,放下手中碗筷,正冠拜下:「謝過林師傅教導,謹受教!」

  「當不得殿下如此大禮……」

  林如海退避一旁,扶起了劉弘,欣慰應道:「事實上臣也是從陛下那學來的,陛下還是皇子時曾主管戶部。臣記得很清楚,陛下多次上書聖人,想要裁撤冗官,說朝中吃閒飯的人太多,屍餐素位之人太多,誇誇其談者太多……臣之前還嗤之以鼻,直到去了江南任上十餘年,才真正明白了陛下的高瞻遠矚。」

  相比老聖人,當今皇帝被官宦扣上刻薄寡恩的帽子那是一點都不冤枉。

  誰叫這位爺還是皇子時就時不時拿著刀把子,在官員腦瓜上晃悠呢?

  不過林如海如今是真對其佩服的五體投地了,這位倔強的皇帝,真是敢作敢為的君王,甚至都擔心史書上會怎麼記載。

  「陛下曾言,貪官污吏可恨,屍餐素位者更可恨。臣深以為然,殿下不妨多去向陛下請教請教,何為官?為何官?官為何?」

  ……

  周炯老爺子雖說沒有正式致仕,但內閣的大權基本上已經在往林如海的手中轉移。

  地方上湧向中樞的奏章越來越多,每日都有彈劾林如海等閣臣的摺子。

  不過皆被內閣直接截留,林如海等人更是毫不客氣,要麼留中不發,要麼直接懟回去。

  反正如今的內閣有任免五品以下官員的權力,惹惱了內閣大佬,直接讓都察院或是龍禁衛出手查他。

  這群當官的,又有幾個屁股是乾淨的呢?

  劉弘被內閣的幾位師傅限制了工作時長,生怕這位小爺給累病了。

  便是皇帝親自讓人帶話說小孩要勤快些,多跟著內閣的師傅學習學習,卻被六位閣臣聯手懟了回去。

  陛下都說了太子還是個孩子,孩子要好好愛護,好好養身體,徒弟怎麼教,那是我們這些師傅的事。再說了,我們內閣能處理好這些瑣事,陛下還是莫摻和的好。

  大夏的文臣可比武將難纏多了,當內閣的意志統一的時候,皇帝都得靠邊站。

  就這樣,劉弘每日的工作就是睡覺、吃飯、打……跟著閣臣師傅學習,非軍國大事,那些瑣事基本上都不需要他去關心。

  四月初,太子妃張六姑娘被御醫診出了喜脈。

  這一下,內閣的師傅們幹勁更足了……

  當遠在倭島的賈琮收到這個消息時,王師已經完全將京都所在的丹波藩圍了個水泄不通。

  三月三上巳節那天,天朝大軍四面出擊,南北兩支大軍開始東征,一路勢如破竹,不但消滅了大量倭國的有生力量,更是攪亂了倭國的春種。

  本就糧食短缺的倭國,耽誤了一季的春種,那對於京都附近數十萬大軍以及數百萬百姓簡直就是毀滅性的災難。

  進入炎炎夏日,丹波藩、大和藩、伊勢藩已經出現了易子而食的慘事。

  王子騰早就被劉怡與賈琮聯手玩的沒了脾氣,這會別說拿命給王家換前程了,他就是想死,那都是個奢望。

  「王大侯爺,你看看,伱要是不在了,就王仁那廝的混帳樣,你覺得王家還能撐幾天?」

  京里送來的書信,令王子騰很是頭疼。

  雖說自己跟賈家商量好了,王仁當個富貴「種馬」,給王家生孩子就好。

  不想他一離開京城,這廝又恢復了無法無天的混帳模樣。

  在妻子的孕期,竟然要把青樓女子接回家去。

  要不是府里請了侄女王熙鳳回了趟娘家,老王家的臉都要給王仁丟盡了。

  王熙鳳阻止了其兄的荒唐行為,你猜怎麼著?王仁竟大言不慚的說他才是王家的少主,整個寧遠侯府將來都是他的,王熙鳳這個妹妹豈能鳩占鵲巢,以下犯上阻攔他王大少做事!

  氣的王熙鳳祭出了賈家終極大招,請了赦大老爺親自出手,將王仁掛在了寧遠侯府的大門上整整曬了三日。

  就這一件事,也讓王子騰明白是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賈家能出手一次兩次,可王仁終究是王家的唯一男嗣,大義會逼得賈家不能一直出手的。

  得知侄媳婦給王家誕下嫡長孫後,王大侯爺的眼中總算有了一絲生機。

  他便是硬撐,也要多撐上幾年。

  最好在死之前,把王仁這混帳也帶下去!

  李時遷再次給王子騰診了脈,養了半年多,效果不能說得上有多少,但也算是將這傢伙的命暫時保住了。

  「寧遠侯,老夫話或許說的難聽,但我還是要再說一次,耗費精血不是幾支人參首烏能補回來的。如今雖沒了性命之憂,但之前的損耗已經折了你的命。今後心放平和,好好靜養,最少也能撐個七八年。」

  王子騰聽到神醫斷命,不但沒有失望之色,反而是長舒一口氣。

  七八年,夠用了!

  他起身朝著李時遷拱手拜下,鄭重說道:「多謝李老救命之恩,有這七八年時間,足夠我安頓好一切了。」

  賈琮明顯感覺到了王子騰的心態變化,這位軍中最狠的悍將,這會竟給了他一種和善之感。

  真是離了大譜!

  劉怡沖他擠了擠眼睛,小聲道:「琮小子,本王怎麼感覺這傢伙跟變了個人似的,該不會是孤魂野鬼上了他的身?」

  「靖王,我聽得到!」

  王子騰無語的瞥了劉怡一眼,送走了李時遷後,轉身跟劉怡說道:「若你家唯一的繼承人是我侄兒那樣子,你也會變成我這樣。」

  「那還是別了,本王還想多活幾年。」

  好傢夥,就王仁那樣,誰攤上這種繼承人都得瘋。

  劉怡敬謝不敏,連忙轉移了話題,將兩人請到了輿圖前,指著其中一處說道:「這是倭人與西夷的戰艦所在港口,本王打算先打掉他們的船,絕了他們逃跑的唯一途徑。王大侯爺,琮哥兒,你們覺得怎麼樣?」

  倭人如今只剩三藩之地,陸上所有的逃跑路線都被王師切斷,只剩靠海的伊勢藩的港口是唯一的逃跑途徑了。

  他們與西夷勾結,將倭人僅存的三十餘艘大船、數十艘小船與西夷十餘艘海船聯合起來,在伊勢藩的安濃津布下一道道海防防線,想要地勢之便,阻擋天朝水師的進攻,也算是給那些王公貴族留下一條生路。

  劉怡的想法,賈琮是同意的。

  但如今天朝的幾大水師主力暫時不能北上,得防著遠道趕來的西夷援兵。

  在倭島附近就只有登州水師二十艘戰艦,很難攻破倭人的防線。

  「咱們水師的兵力不夠啊,強攻的話,不一定能這塊硬骨頭啃下來。」

  賈琮頗為頭疼的揉著眉心,他可不想在這場戰爭中傷亡太多天朝的勇士。

  跟這群矮矬子打仗,犧牲一個他都覺得不值。

  不想這時王子騰撫須微笑,沖賈琮笑說:「誰說咱們的兵力不足了?薛家的牌子是時候用一用了……」

  ……

  大夏元祐十二年六月十六,上吉。

  賈琮站在阿波藩最大的港口上,在他的旁邊,是薛家在倭島的大管事,薛勛。

  這位年輕的大管事,只一道賈琮的手令就急匆匆從薩摩藩趕到了此處。

  「侯爺,遵照您的指令,小人已經與宋、汪、陳、岳四家聯手召集了一百二十七艘大小船隻,皆是能架炮衝撞的武裝商船。雖說不及朝廷水師戰艦,但打倭國那些破舢板,足夠用了。」

  大夏的這群海商,就沒有什麼善茬子。

  平日裡看起來文縐縐,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狠起來的時候,海里的鯊魚都得躲著走。

  明明是出海走商用的,愣是在船上裝備了一門門火炮,艦首還專門加裝了撞角。

  朝廷甚至專門給這些人開設了專屬港口,只要他們不去禍禍天朝百姓,就是把海外那個國家給滅了,朝廷都不會問上一句。

  當然了,滅人國度屠人族裔的時候,不許他們掛大夏的龍旗,不許說自己是天朝人。

  賈琮也不會聖母到關心海外異族的生死,只關心這些船什麼時候到。

  正要開口詢問時,海平面出現了一根根沖天的桅杆。

  當一艘艘海船逐漸靠近後,賈琮第一次對天朝的這群出海走商的豪商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這群人單論還好,他娘的組成聯軍,西夷那些小國有幾個扛得住禍禍?

  「薛勛,你跟本侯說句老實話,平日裡你們是不是經常聯手干滅國屠殺族劫掠錢財的勾當?」

  薛勛倒是老實,訕笑後小聲回道:「侯爺,您是自己人,小人也就直說了。相比西夷在海上乾的,那可比咱們狠多了。咱們幾家出海時,只要對方願意老老實實跟咱們做生意,小人也不會真喪了天良屠族滅國……」

  嘶!

  這傢伙的話中之意,對方不願做生意,就拿大炮說話。

  薛勛最後又補充了一句:「其實在侯爺傳令前,小人剛剛收到消息,咱們各家的船隊在海上遇到了西夷的船,跟他們對上了幾次,或有勝負,不過也算是將這些人攔在了倭島外海,沒讓他們壞了朝廷大事。」

  以商船對戰戰艦,硬是把西夷的艦隊攔在了外海。

  這群人真是他娘的狠人吶!

  不過賈琮覺得心中甚喜,不由贊道:「幹得好,此戰之後,本侯給你們請功。想要什麼,你們跟本侯說,只要是本侯能辦的,一定給你們辦妥!」

  這可不是戲言,就憑這群人敢硬懟西夷戰艦,阻止了西夷援兵,就該大賞。

  卻見薛勛大喜,躬拜道:「那小人就斗膽求侯爺,請侯爺上奏朝廷,我等願為朝廷前驅,去那西洋闖一闖,請朝廷賜予我等一塊海外飛地,建海港,修塢堡……」

  月票推薦票

  昨天的更新被封了,說是涉政。

  改了也放不出來,只好重新修改了一部分,又添了一部分,兩章合一大章放今天更新。

  今晚就先更到這裡,明天我再把後續的劇情寫一寫,多更一部分吧。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