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金榮下跪不服,璜大奶奶討說法,尤氏暗示別找茬

  話說金榮因人多勢眾,又有賈瑞逼迫,沒辦法才給秦鐘下跪道歉,這才平息了寶玉的火氣。放學後,金榮回到家中,越想越生氣,說:「秦鍾只不過是賈蓉的小舅子,又不是正經賈家的子孫,也不過和我一樣是個陪讀。他就仗著寶玉和他好,目中無人。他要是正經人,幹些正經事也算。天天地見他和寶玉鬼鬼祟祟的,都當別人是瞎子。今天他又去勾搭人,偏偏讓我看見了。明明是他不對,就算鬧出事來,我還怕他不成?」

  他母親胡氏聽見他在那自言自語,就問道:「你又爭什麼閒氣?我好不容易盼著你姑媽去求的人,千方百計地才找了西府里璉二奶奶跟前說情,給你找了這麼個念書的地方。要不是仗著人家,咱們家哪有能力請得起先生?況且人家學校里茶飯都是免費的。你念了這兩年書,家裡省了不少錢。省出來的,還能給你買幾件上檔次的好衣服。還有,要不是你在那裡念書,能認識什麼薛大爺嗎?那薛大爺一年不給不給,這兩年也幫了咱們七八十輛銀子。你要是在學校給我鬧出事來,再找別的地方,我告訴你吧,比登天還難呢!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地玩一會兒睡覺去,給我省點事吧。」金榮聽了想想只能忍氣吞聲,只好去睡覺了。第二天又去上學了。

  金榮的姑媽,嫁的是賈家的玉字輩兒嫡親子孫賈璜。雖說是嫡親,族中人也不可能個個都能有寧榮二府這麼富貴權勢。賈璜夫妻只是守著些小產業,又時常到寧榮二府里去請請安,又會奉承鳳姐兒和尤氏,所以鳳姐和尤氏也經常資助他們,這才能勉強度日。今天正好天氣晴朗,家裡也沒什麼事,璜大奶奶就帶了一個婆子,坐上車,來家裡看看寡婦嫂子和侄子。

  兩人聊天之際,金榮母親突然提起昨天學校里發生的事,從頭到尾,一五一十地都和她小姑子說了。這璜大奶奶聽了,一時就氣不打一處來,說道:「秦鍾這小崽子是賈家的親戚,我們榮兒不也是賈家的親戚嗎?做人不能太勢力,況且乾的又不是什麼有臉的事!就算是寶玉,也犯不上這麼向著他。等我去東府看看我們珍大奶奶,再和秦鍾他姐姐說說,叫她評評這個理。」

  金榮的母親一聽這話,心急如焚,連忙說:「都怪我多嘴,把這事告訴了姑奶奶。求您千萬別插手,甭管他們誰對誰錯。萬一事情鬧大了,在那兒我們可吃不消。到那時,家裡不僅請不起先生,反而可能因他惹出更多麻煩。」

  璜大奶奶卻不以為然,回應道:「哪裡管得了那麼多,讓我先去說了,看她們怎麼辦。」她完全不顧嫂子的勸阻,立刻吩咐婆子備好車,徑直前往寧府。

  到了寧府,直接穿過車門,來到東側的小角門處下車。進入府內,見了賈珍的妻子尤氏。她也不敢氣高,而是十分謙恭地噓寒問暖,說了一會閒話,才問:「今天怎麼沒見到蓉大奶奶呢?」

  尤氏說道:「她這段時間不知道怎麼了。經期有兩個多月沒來了。叫大夫瞧了,又說不是喜。有幾天到了下午就懶得動,話也懶得說,頭暈目眩。我說她:『你也不用拘禮,以後早晚都不用上來請安了,你就在家好好休養吧。要是有親戚來,有我呢。就算有長輩們怪你,有我跟她們說。』連蓉哥兒我都囑咐了,我說:『你不許強迫她,不要惹她生氣,叫她靜靜的養養就好了。她要想吃什麼,儘管來我這裡拿。要是我這沒有,就找你璉二嬸子那裡要去。要是她有個什麼好歹,你再想娶個這樣模樣、性格又好的人,真是打著燈籠也沒地兒找去。家裡的親戚,長輩們哪個不喜歡她的為人和辦事能力?所以我這幾天心裡好煩,焦慮的我不得了。今天早晨她兄弟來瞧她,誰知那小子不知好歹,看見他姐姐身體不舒服,也不當回事。你說就學校里那點小事算什麼,就是你真有一萬個委屈,也不能跟病人說。誰知他們昨天在學校打架,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一個陪讀欺負了他。還說了些不乾淨的話。都告訴了他姐姐。嬸子,你是知道那媳婦的,她雖然見了人有說有笑,也會辦事兒,但是心重又細,平常聽見和什麼話兒,都要在心裡揣摩個三五天的。這病就是因為這個性格思慮過多鬧得。今天聽見有人欺負了她弟弟,又惱又氣。惱的是他那群學校里的混帳狐朋狗友的搬弄是非;氣的是她弟弟不學好,不上心念書,才在學校里鬧出這些事來。她聽了,今天索性連早飯也沒吃。我聽見了,才去她那邊安慰了半天,又勸她兄弟,叫他去西邊府里找寶玉玩去了,看著她吃了小半碗燕窩湯,我才回來。嬸子,你說我心焦不心焦?況且又沒個好大夫,我一想到她這個病,我心裡就和針扎似的。你們知道有什麼好大夫沒有?」

  金氏聽了這半天,早把剛才在她嫂子家的那一團盛氣凌人,要找秦氏理論的話嚇沒了。這會兒,聽見尤氏問她有沒有認識的好大夫,連忙回答:「確實也沒聽說有什麼好大夫。聽大奶奶這個意思,不會是懷上了吧。嫂子可別找人瞎治。萬一看錯了,這可不得了。」

  尤氏說:「可不是呢。」

  正說著話,賈珍從外面走進來,看見金氏,便和尤氏說:「這不是璜大奶奶麼?」

  金氏起身給賈珍請了安。賈政又向尤氏說道:「讓這大妹妹吃了飯再走。」說著,就去了另一個屋子。

  金氏過來,本來是要找秦氏評理,說秦鍾欺負金榮的事,這會聽見秦氏有病,連提都不敢提了。況且賈珍夫婦又對她這麼好,她就轉怒為喜,又聊了一會兒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