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鳳姐接待劉姥姥,賈蓉借炕屏

  周瑞家的領著劉姥姥來到倒廳,讓她暫時在此等候。隨後,她穿過影壁,步入院門,得知鳳姐還未下樓,便徑直去找鳳姐的心腹大丫鬟平兒。她向平兒詳細解釋了劉姥姥的身份背景和此行目的:「今天大老遠的專門來請安。以前太太常見她,今天無論如何也得見一面,所以我就把他帶來了。等奶奶下來,我會仔細回稟,相信奶奶不會怪我莽撞的。」平兒聽後自作主張:「讓他們進來,先在坐這兒等著。」周瑞家的聽了,便領著兩人進了院子。

  劉姥姥走上正房台階,小丫鬟掀起大紅色毛氈門帘。剛進入堂屋,一股濃香撲面而來,也不知道是什麼香味,感覺如同置身雲霧之中。滿屋子裡的東西都光彩奪目,讓她眼花繚亂。劉姥姥只能頻頻點頭、咂嘴念佛。

  接著,又來到東側房間,這是賈璉女兒大姐兒的臥室。平兒站在炕邊,打量了劉姥姥兩眼,只問個好又讓坐。劉姥姥見平兒全身綾羅綢緞,佩戴金銀飾品,容貌秀麗,誤以為她是鳳姐兒。正準備稱呼其為「姑奶奶」,卻聽到周瑞家的叫她「平姑娘」,又看到平兒對周瑞家的尊稱為「周大娘」。才知並非主人,只是個地位較高的丫鬟。

  隨後,劉姥姥和板兒被安排到炕上落座,平兒和周瑞家的則相對坐在炕沿。小丫鬟端上茶水,大家開始飲茶。

  劉姥姥聽到一陣「咯噹咯噹」的響聲,像是在打穀篩面,她四處張望尋找聲音來源。這時,她注意到堂屋中柱子掛著個匣子,下面還吊著個秤砣形狀的東西,正在不停地晃動。劉姥姥心想:這是啥寶貝?有啥用呢?正琢磨著,突然「當」的一聲巨響,像敲金鐘銅磬一般,嚇得她猛一眨眼。緊接著,又是連續七八下的聲響。

  她正想開口詢問,就見一群小丫鬟亂鬨鬨地跑起來,喊著:「奶奶下來了!」周瑞家和平兒趕緊起身,告訴劉姥姥:「你就在這兒等著,到時我們來請你。」說完,兩人一起迎了出去。

  劉姥姥不敢出聲安靜等候,仔細聽著遠處傳來的笑聲。大約有一二十個女人,衣裙沙沙作響,逐漸走進堂屋,朝著另一邊房間去了。接著,又有兩三個女人端著大漆器捧盒進來,站在一旁等待。當那邊喊了一聲「擺飯」,人群才慢慢出去,只留下幾個伺候端菜的人。半天鴉雀無聲,忽然有兩個人抬來一張炕桌,放在劉姥姥這邊的炕上。桌上擺滿了碗盤,裡面裝滿了魚肉,只是稍微動了幾樣。板兒一看到肉,立刻嚷著要吃,劉姥姥立刻給了他一巴掌制止。這時,周瑞家的笑嘻嘻的走過來,招手叫她。劉姥姥心領神會,便帶著板兒下了炕,來到堂屋中。周瑞家的又和她私下交談了一會兒,隨後他們一起來到這邊的屋子。

  門外面,一隻大紅撒花軟簾掛在銅鉤上。屋內南側窗下有張炕,炕面鋪著鮮艷的大紅氈條。緊靠東邊牆上,立著一個金鎖圖案的錦緞靠背和一個配套的引枕。鋪著金心綠閃緞面料的大坐褥子,旁邊一個雕漆痰盒。

  鳳姐兒的家常服飾也十分講究,頭戴秋板貂皮的昭君套,繞著珍珠串成的帽箍,身穿桃紅底撒花棉襖,外罩石青色刻絲灰鼠披風,下配大紅洋縐面料、銀鼠皮鑲邊的裙子,整個人光彩照人,端坐於位。她手持小銅火箸,專心撥弄著手爐內的灰。

  此時,平兒站在炕沿邊,捧著小巧的填彩漆茶盤,盤中放著一隻小蓋鍾。鳳姐並未立即接茶,也不抬頭,只顧專注於手爐中的灰。她慢慢的問道:「怎麼還不請進來?」一邊說,一邊要茶吃,見周瑞家的已帶著兩人站在那裡。這才看上去好像要起又沒起來的擺了擺樣子笑著問好,同時略帶責怪地詢問周瑞家的為何沒早點通報。

  劉姥姥跪在地上連磕了好幾個頭,向姑奶奶問候安好。鳳姐見狀趕緊說:「周姐姐,快扶她起來,不用再拜了,請她坐下。我年紀小,不太認識她,也不清楚我們的親戚關係遠近,所以不知道怎麼稱呼合適。」周瑞家的馬上回應:「這位就是我剛才提過的劉姥姥。」鳳姐聽後點了點頭。這時,劉姥姥已經在炕邊坐下了。而板兒則躲到了她身後,無論怎麼勸都不肯出來向人行禮。

  鳳姐笑著對劉姥姥說:「親戚間來往的少,關係都變淡了。知道的,說你們不和我們來往;不明白的外人,還以為我們自視甚高,不把你們放在眼裡呢。」劉姥姥趕忙念了聲佛,解釋道:「我們家境不好,也不好意思來往,真來了又給姑奶奶丟臉,就是我家那管事的女婿來了也沒個親戚的樣子。」鳳姐笑答:「這話就叫人噁心了。我們不過是靠著祖上的名聲,做了個窮官,也不比別人多出些什麼,就是個空架子罷了。俗話說『朝廷還有三門子窮親戚』,更何況咱們都是普通人。」接著,她問周瑞家的是否已向太太匯報此事。周瑞家的回答:「現正等著您指示。」鳳姐道:「要是人多事忙就等等,有空了再回,看太太怎麼說。」周瑞家的答應了就出去了。

  這時鳳姐讓人給板兒拿些水果點心吃。剛才說話時,已經等了許多家裡的管事媳婦過來匯報情況。平兒過來請示,鳳姐說:「我這裡有客人,晚上再說。要是有要緊的,你現在帶過來現辦。」平兒出去,過一會兒進來說:「我已問過,沒什麼要緊的,我叫她們都走了。」鳳姐點頭。接著,周瑞家的走過來對鳳姐說:「太太今天抽不開身,您代為招待就成。多謝劉姥姥費心惦記,若只是單純探望姑太太、姑奶奶,那自然好;倘若有其他事情,儘管告訴二奶奶,都是一樣的。」劉姥姥道:「也沒什麼要說的,就是來看看親戚,盡份情誼。」周瑞家的再次強調:「沒事便好,如果有事要講,就跟二奶奶說,和告訴太太是一樣的。」一邊說,一邊給劉姥姥使個眼色。

  劉姥姥明白過來,臉瞬間紅了,本不想說了,但想到此行目的,只能忍著羞恥開口:「按理今天初次拜見您,本不應提這事,可我大老遠跑來,實在不得不講。」話音未落,就聽二門上的小廝通報:「東府的小大爺到了。」鳳姐立即打斷劉姥姥:「先別說了。」同時問道:「你蓉大爺在哪呢?」緊接著,一陣靴子踩地聲傳來,走進一位約摸十七八歲,面目清秀、身材俊俏、一身貂皮珠寶、華服美冠的少年。劉姥姥一時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該坐還是站,躲也沒處躲。鳳姐笑著寬慰她:「你就安心坐著吧,這是我侄子。」劉姥姥這才拘謹地在炕沿坐下。

  賈蓉笑著對鳳姐說:「我父親讓我來求嬸子,想借用一下之前老舅太太送給您的那架玻璃炕屏。明天家裡有個重要客人要來,借上擺擺,用完立刻還回來。」鳳姐回答:「抱歉,晚了一步,那屏風我已經借給別人了。」賈蓉聽後,仍舊笑嘻嘻地半跪在炕沿邊,懇求道:「如果您不肯借,回頭我肯定又得挨打,說我不懂說話辦事。嬸子只當可憐可憐侄兒吧。」

  鳳姐笑言:「怎麼王家的東西就都比別人的好呢?你們自己家裡不是也有不少好東西,怎麼都看不見,就看上我的了?」賈蓉賠笑道:「哪兒能啊,還是嬸子這兒的好。我只求您大發慈悲,借我用一次。」

  鳳姐道:「小心點,要是弄壞一點,我也要打你。」隨後,她讓平兒取了樓房的鑰匙,找幾個可靠的人把屏風抬過去。賈蓉眉開眼笑的說:「我親自帶人去搬,免的別人亂碰。」說完,他便起身離開了。

  鳳姐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朝窗外說:「叫蓉哥回來。」外面的人聽見說:「蓉大爺,快回來。」賈蓉急忙轉身返回,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鳳姐吩咐。鳳姐則不急不忙地繼續喝茶,沉思了片刻,隨後微笑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晚飯後再過來,現在人多,我沒精神了。」賈蓉答應一聲,便慢慢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