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成立海棠詩社《詠白海棠》

  探春說:「這次活動是我提議的,所以我應該先做東道主,這才算我沒白費心。」李紈說:「既然這樣,那你明天就先組織一次活動,怎麼樣?」探春說:「明天不如今天,現在就是個好時機。你來出題,菱洲負責定韻腳,藕榭監督。」

  迎春說:「我覺得,不必只讓一個人出題和定韻,咱們抽籤決定更公平。」李紈說:「我剛來時看到他們搬進來兩盆白海棠,我們不如就以它為題吟詩如何?」迎春說:「花兒還沒看見呢,就先作詩。」寶釵說:「不過是個白海棠,也不一定非要親眼看到才能寫詩。古人的詩賦,很多也是借物抒情而已。如果都要親眼看了才能寫,那現在流傳的詩可就少多了。」

  迎春說:「那我就來定規則吧。」說著,她走到書架旁,抽了一本詩集,隨便翻開一頁,發現是一首七言律詩,就告訴大家都要按這個格式來寫詩。迎春合上書,問旁邊的小丫頭:「你隨便說個字吧。」小丫頭正靠在門邊,就說了個「門」字。迎春笑著說:「那就用『門』字韻,『十三元』韻部。第一個韻必須是『門』字。」接著,她拿來了放韻腳牌子的盒子,抽出「十三元」的抽屜,讓小丫頭隨機選四個字。小丫頭選了「盆」、「魂」、「痕」、「昏」四個字。寶玉說:「『盆』和『門』這兩個字挺難的呢!」

  待書準備了四份紙和筆,然後大家開始靜靜地思考。只有黛玉不一樣,她一會兒摸摸梧桐樹,一會兒看看秋天的景色,一會兒又和丫鬟們嬉笑玩鬧。迎春叫丫鬟點了一支「夢甜香」。這香大概三寸(10厘米)長,像燈芯那麼細,因為它燒得快,所以就用它燃燒完的時間作為限制。如果香燒完了還沒想好,就要受罰。

  探春最先完成,她寫完後又修改了一下,然後把作品交給了迎春。接著,她問寶釵:「蘅蕪君,你有了嗎?」寶釵回答說:「有是有了,但我覺得不太好。」這時,寶玉背著手在走廊上來回走著,他對著黛玉說:「你聽,她們都有了。」黛玉說:「你別管我。」寶玉看到寶釵已經寫完了,便驚嘆道:「太厲害了!香只剩了一寸了,我才剛想出四句來。」他又轉頭對黛玉說:「香馬上就要完了,你還蹲在那潮濕的地上幹什麼呢?」黛玉也不理他。寶玉接著說:「我可管不了你了,好歹我先寫出來。」說完,他也走到桌前開始寫起來。

  李紈說:「我們要看詩了,要看完了還不交卷,可要受罰哦。」寶玉接著說:「稻香老農雖然不善作詩,但很會鑑賞,而且評判最公道,就由你來點評誰好誰差,我們都沒意見。」大家都同意,然後,他們先看了探春寫的詩:

  《詠白海棠》限門盆魂痕昏

  斜陽寒草帶重門,苔翠盈鋪雨後盆。

  玉是精神難比潔,雪為肌骨易銷魂。

  芳心一點嬌無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謂縞仙能羽化,多情伴我詠黃昏。

  (夕陽斜照著,帶著絲絲寒意,門邊生長著稀疏的秋草。那雨後的花盆裡,長滿了翠綠的青苔,滿滿地鋪在盆中。

  玉有高潔的品格,也難比她的純潔;雪一般的冰肌玉骨,讓人極易為之著迷。

  那一點點芳心,嬌柔得沒有什麼力量,她的身影在三更的月光下,留下了隱約的痕跡。

  別再說那白衣仙子能夠飛升成仙了,在這黃昏時分,是她多情地陪伴著我,一起吟詠這美好時光呢。)

  大家看了,稱賞一回。又看寶釵的是: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為了珍惜白海棠的美麗姿態,白天也關上院門。提著盛水的陶器親自澆灑長滿青苔的花盆。

  剛澆上水的海棠就像洗去胭脂的美人,在秋日的台階上映出了她美麗的身影;漸漸寒冷的日子,清晨的露珠造就了她的靈魂。

  清淡到極點,卻更加顯現出她的嬌艷,而她滿懷愁緒,怎能期待沒有絲毫瑕疵呢?

  為了報答西方秋神的化育之恩全憑自身純潔,默默無語地站立著,一天又這麼過去了。)

  李紈笑著說:「到底是蘅蕪君。」說著又看寶玉的,是:

  秋容淺淡映重門,七節攢成雪滿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為魂。

  曉風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

  獨倚畫欄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黃昏。

  (秋天的景色淡淡地映在深宅大院的門上,白海棠的七節枝幹攢聚起白雪堆滿花盆。

  它就像剛沐浴出來的楊貴妃,冰清玉潔。又像捧心蹙眉的西施,具有玉石般的靈魂。

  清晨的微風沒有吹散花瓣上那仿佛點點哀愁,而夜裡的雨水更為它添上了如淚水般的痕跡。

  她獨自倚靠在精美的欄杆邊,仿佛有情。清冷的搗衣聲和哀怨的笛聲伴著它送走黃昏。)

  大家都看過之後,寶玉稱讚探春寫得好。李紈打算推薦寶釵的詩,認為她的作品顯得有格調。隨後,李紈趕緊催促黛玉趕快寫。黛玉問:「你們都寫完了?」說著,提起筆一揮而就,然後把詩丟給大家看。李紈她們接過黛玉的詩,仔細閱讀起來: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半卷的門帘和半開的門,把冰塊碾碎來做花土,美玉做花盆。

  偷來梨花的白色,再借一絲梅花的精魂。

  像月亮里的仙女做了件白衣裳,又像秋天裡傷心的閨中女子擦去哭泣的眼淚。

  嬌羞怯怯默默無言,心裡話能對誰講?我疲憊的站在西風之中,等待黎明的到來。)

  大家看了,都說這首最好。李紈說:「如果按風流別致算,這首確實當之無愧;要說含蓄渾厚,還是抵不過蘅蕪君的那首。」探春說:「評價的有理,瀟湘妃子當居第二。」李紈說:「怡紅公子你是倒數第一,服不服?」寶玉說:「我的那首確實不好,評價的公平。」又笑著說:「只是蘅蕪君和瀟湘妃子的兩首還應該斟酌一下。」李紈說:「本來就說好了我來主持,你們不能參與評論,再多說就該罰了。」寶玉聽了,只能作罷。

  李紈宣布:「我規定,以後在每月的初二和十六這兩天組織聚會,由我來定主題和詩詞的韻律。其他時間,如果大家有興趣,可以自己另選日期安排聚會,哪怕每天一次也沒問題。只是初二和十六必須去我那裡。」寶玉說:「我們應該先起個社名。」探春說:「名字既要避免俗氣,又不能過於標新立異。正好剛才我們以海棠詩做開端,不如就叫「海棠社」吧。雖然有點普通,但因為真有此事,所以也比較合適。」說完,大家討論了一會兒,簡單吃了點東西後,就各自散了。有的回家,有的去賈母或王夫人那裡。其他人沒有什麼特別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