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寶釵撲蝶

  林黛玉正在傷心落淚,突然聽到院子大門有動靜,抬頭一看,原來是寶釵出來了,寶玉和襲人等一大群人都出來送她。林黛玉本想上前去問問寶玉,但又擔心在這麼多人面前會讓寶玉尷尬,所以就悄悄躲到一旁,等寶釵走遠了,寶玉他們進屋關上門後,她才走過來,對著緊閉的門又流下淚珠。覺得心裡不是滋味,便無精打采地回到屋裡,漫不經心地卸掉了臉上的妝容。

  紫鵑和雪雁了解林黛玉的性格:她經常無故感到憂鬱,不是皺眉就是嘆氣,有時甚至會無緣無故地流淚。起初,大家見她這樣,還以為她是想念父母家鄉或受到了委屈,總會去安慰她。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情形越來越頻繁,大家都習以為常了,也就不再特別去勸解,由著她自己一人,大家各自去休息。這天,林黛玉靠著床上的欄杆,雙手環抱著膝蓋,眼裡含著淚水,好像木雕泥塑一樣,一動不動,一直坐到晚上10點多才睡下。

  第二天是四月二十六日,正好趕上這天下午2點左右交接芒種節。按照古老的傳統,芒種這一天,大家會準備各式各樣的禮物,來祭祀並送別花神,意味著芒種過後夏天就來臨了,花朵會逐漸凋謝,花神也將完成它的使命離開。這個習俗在年輕的女子中尤為盛行,因此大觀園裡的人們一大早就忙碌起來。

  女孩們有的用花瓣和柳枝編成小轎和馬匹的模樣,有的則用絲織品製作成旗幟和裝飾物,所有這些都用彩色絲線串連起來。她們將這些手工品掛在每棵樹上、每朵花上。整個園林里,彩帶隨風飄揚,花枝因裝飾而更顯眼,加之園中人個個打扮得美麗動人,讓桃花柳葉都自愧不如,燕子和黃鶯見了也會嫉妒,這番景象真是難以一一描述盡。

  寶釵、迎春、探春、惜春、李紈、鳳姐,還有巧姐、大姐和香菱,加上許多丫鬟們都在花園裡玩,唯獨沒看見林黛玉。迎春問:「怎麼沒看到林妹妹?好個懶丫頭!該不會還在睡覺吧?」寶釵說:「你們先玩著,我去找她來。」然後她就離開大家,往林黛玉住的瀟湘館走去。

  路上,寶釵遇到了文官等十二個女孩,她們打了招呼,聊了一會兒。寶釵指了指來時的方向,告訴她們:「她們都在那裡呢,你們過去找她們吧,我去叫林姑娘,一會兒就來。」說完,寶釵繼續往瀟湘館走去。

  寶釵忽然抬頭,看見寶玉進去了,寶釵便站住低頭想了想:寶玉和林黛玉是從小一塊長大的,他們兄妹之間經常舉止親密,不顧及別人的看法,而且他們在一起嬉笑怒罵喜怒無常。林黛玉本來就愛猜疑,容易鬧脾氣。我要是跟著進去,一方面會讓寶玉不方便,另一方面黛玉可能會誤會。想來想去,還是決定不進去為好。於是,轉身往回走。

  寶釵正想找其他姐妹玩,突然看到一對特別漂亮的蝴蝶,有團扇那麼大,在風中飛舞,十分有趣。她想捉住蝴蝶玩,就拿出扇子去草地上撲。可是那對蝴蝶飛來飛去,穿過花朵和柳樹,好像要飛過小河。寶釵跟著蝴蝶,悄悄地走到了滴翠亭,這時候她已經大汗淋漓,呼吸也有點急促。她也不想捉蝴蝶了,正準備回去,卻聽到滴翠亭里有人在小聲說話。這個亭子建在池塘的水面上,四面都有彎彎曲曲的遊廊,亭子四面都有雕花的窗格,上面還糊著紙。

  寶釵在外面聽到有人講話,就停下來仔細聽。有個人說:「你看看這塊手帕,如果是你丟的那塊,你就收下;如果不是,就還給芸二爺。」另一個人說:「這真是我的!給我吧。」第一個人又說:「你拿什麼感謝我?難道白幫你找回來?」第二個人回答:「我說了會謝你,就不會騙你。」第一個人接著說:「我找到了給你,你當然要謝我;但是那個撿到手帕的人,你就不謝謝他嗎?」第二個人回道:「別亂講,他是男的,撿到我的東西理應歸還。我為什麼要謝他?」第一個人又說:「你不謝他,我怎麼跟他交代?他一再跟我說,沒有謝禮就不讓我把東西給你。」過了會兒,第二個人答道:「好吧,把這個給他當作謝禮好了。——你不會告訴別人吧?你得發個誓。」第一個人說:「我要是告訴別人,就讓我長疔瘡,以後不得好死!」第二個人又說:「哎呀!我們光顧著說話,要是有人偷聽怎麼辦。這樣吧,把這些窗戶都推開,就算有人看見我們在裡面,也會以為我們是在開玩笑。如果有人走近,我們也能看到,那時候就別說了。」

  寶釵在外面聽到這話,心裡一驚,暗想:「難怪歷來那些行為不端的人心思都挺狡猾。要是門一開,她們看到我在這兒,肯定會覺得尷尬。而且剛才那說話的聲音,很像寶玉房間裡紅兒的。她平時就眼高手低,非常狡猾機靈。現在我無意中知道了她的秘密,她要是急了,可能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不僅會鬧出亂子,我更是難堪。要是我現在躲,恐怕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想個金蟬脫殼的辦法。」她正想著,突然聽到開門聲,於是寶釵故意放大腳步聲,笑著喊:「顰兒,我看你往那裡藏!」邊說邊故意往前走,假裝是來找黛玉的。

  紅玉和墜兒剛打開亭子的窗戶,就聽到寶釵邊說邊往這邊來,兩人都嚇了一跳。寶釵反而笑著問她們:「你們把林姑娘藏哪兒了?」墜兒回答:「我們沒看見林姑娘啊。」寶釵說:「我剛才在河邊看到林姑娘在這裡蹲著玩水呢。我想悄悄嚇她一跳,還沒走近,她就看到我了,往東邊一閃就不見了。說不定藏在這亭子裡了。」說著,她裝模作樣地找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邊走邊說:「肯定又是躲到山洞裡去了。萬一遇到蛇,被咬一口就算了。」她邊走邊心裡覺得好笑:這下算是糊弄過去了,不知道她們倆會怎麼想。

  誰知紅玉聽了寶釵的話,便信以為真,等寶釵走遠了,拉著墜兒悄悄地說:「大事不好了!林姑娘剛才蹲在這裡,肯定聽到我們說話了!」墜兒聽了,半天沒說話。紅玉接著說:「這下怎麼辦呢?」墜兒無所謂地說:「就算被聽見了,又能怎樣,我們各自做好自己的事就行。」紅玉擔心地說:「如果是寶姑娘聽到,還好說。但林姑娘喜歡刻薄人,心思又細,萬一她傳出去,那可怎麼辦?」正說著,文官、香菱、司棋、待書她們過來了。紅玉和墜兒趕緊換個話題,和她們一起玩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