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此事須讓林大人知曉!
出了後堂,來到抄手遊廊之間,范鵬程一眼便見得負手而立的錢仕淵,遂上前問候:「參知大人。」
錢仕淵轉過身來,問道:「如何?安京侯對吾等的安排可還滿意?」
范鵬程猶豫了下,微微點頭,「應當是滿意的吧。安京侯身邊有林如海之女陪伴,之前坊間的傳言應當非虛,而且那些女孩子們已經留在堂上了。」
錢仕淵皺眉道:「本官也以為著實奇怪,林如海之女怎得陪在了安京侯身邊?」
范鵬程斟酌一番道:「下官也一直以為林如海是個行事循規蹈矩的古板人物,眼下看好似也並不是這回事。」
錢仕淵頷首,「在江浙官場,他也算是個特立獨行的存在了,我們誰也不敢去招惹,也不好攀交。這遭看來,是之前太過小心了,林如海應當也是個深諳官場之道的人,未必不能和光同塵。」
范鵬程應道:「林如海之女,是個小有名氣的才女,有傳言四歲能讀經文,五歲可吟詩詞。此次詩會,下官也邀請了她來作詩,若是真有真才實學,在詩會上揚些名氣,也算是我們對林如海示好了。」
錢仕淵頗為同意此言,點著頭道:「讓下面的人將一會兒詩會所生之事,所作之詞編輯成冊,不但要在蘇州城周邊販賣,還要裝訂幾本精美的,送到揚州巡鹽御史衙門。」
「有關林如海之女和安京侯的內容,定然要記錄詳細,不可有所缺漏。既然有他女兒展露才華的機會,若不讓他知曉,我等豈不是白做了?」
「當然若是有些事情不足為外人道,便就不記錄的好,幫著修繕一二。」
范鵬程擺手叫好,「我竟忘記了這回事。我看林如海之女和安京侯關係十分親昵,詩會向來是不許女子參加且吟詩的,既有林如海之女來吟詩,必然賺得滿堂之人的目光。」
「而且,這遭我們開了先河,不但是給林如海顏面,也是給了安京侯顏面,實在是一石二鳥之舉。」
「再將此事傳回揚州,更能讓林如海知悉,在安京侯身邊,他愛女是如何受到優待,也是在林如海面前,給安京侯掙了面子。」
「兩家都是秦王府的舊臣,想必最後是要結為姻親的,我們在此助推一把,豈不是成人之美?」
「安京侯日後亦會對我等投桃報李。」
錢仕淵沉吟片刻,頷首道:「說的不錯,速速安排人去做吧。」
……
臨近晌午,滄浪亭外的人聚集的越發多了。
正門之外,人頭攢動,其中有請柬者是在少數,大多數還是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解開門前的這三道題目,獲得進園的許可。
滄浪雅集,是整個江南最大的文人集會,若是在其中能與一些大人物攀交上,日後都是受益匪淺,如此時人趨之若鶩,門前人多如過江之鯽。
但從清早至今,還未有能解開第一道題目的,普通人進場談何容易。
一夥錦衣公子,各個衣著綾羅,光鮮亮麗,其中還簇擁著一人,似是他們之間身份最為尊貴者。
「徐公子,您父親大辦滄浪雅集數次,之前每次你都未曾參加過,這次你也來作詩,是不是也想在這次詩會上出一出風頭?」
眾人嬉笑笑鬧著,與徐浪打趣道。
徐浪一收摺扇,坦然告知,「之前修習不足,今學有所成,當然要來一展才情。」
科舉一途,江南學子登榜者十之五、六,占天下大半。而滄浪雅集,囊括了江南的名家才俊。若是能在此盛會中成為佼佼者,便是傲視年輕一輩的讀書人。
此地之人,莫有不想自己名動天下的。
而滄浪雅集的舉辦者徐耀祖,為了家族正對徐浪寄予厚望,想的便是憑此一朝得名。
若是能在雅集上被哪位名家看中,收為弟子,對往後仕途一道還多有助力。
家中有從政的跟腳,家業才不容易輕頹了去。
為此,徐耀祖已經暗中布置好了。
今日八月八,正當以秋為題來賦詩。
秋是非常常見的題目了,前人悲春傷秋有過太多絕唱,一時之間,定然難有什麼佳句出現。
而徐耀祖早就花了重金,為他兒子買了一首詩,讓其熟背於心,在雅集書寫下來,名動眾人。
所謂真才實學,一個商賈家的紈絝子弟,想想也很難沾邊,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不過這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平日裡,徐家也經常為徐浪造勢,編造些小故事來,將他烘托成一個才子,以至於如今蘇州城中傳揚的名聲中,徐浪還是個飽讀詩書,腹有才華的人。
徐浪對於父親的安排是頗有自信,此刻更是傲然昂首,與周圍人談論著,「今日前來赴會,恐怕有數萬人之多,竟然至今還未有人解開門前的第一題,看來我江南也是文風有失了。」
旁人笑道:「有才學者,大多已領了請柬。這三道題,只是為了測試下外面是否有遺珠,遺珠如滄海一粟,怎會好尋?」
「說來,今年來參加雅集的人真是遠超前幾次。聽聞請柬比過去每一屆分發的都要多,而趕來蘇州試題的,就多更多了。」
有人接口道:「無非是為了見一見那安京侯了,都是為了安京侯的名聲而來的。」
「聽聞安京侯手下還未有幕僚臣屬,若是能在詩會上被其看重,在其身邊做事,也是一朝得道的捷徑呀。徐公子是不是也有此番考慮?」
徐浪內心暗道:「我家當然是想討好安京侯,這麼一尊大佛立在這江南不知要多少光景,若不攀交好了,往後的生意如何做。更何況,安京侯是掌兵的,在沿海自然要打擊走私,那我徐家的商貨還要不要賣了?」
「父親已送了三萬兩白銀投其所好,我若是在場中拔得頭魁,更是能被安京侯另眼相待,徐家的日子才能安穩。」
面上,徐浪笑得淡然,輕拍著摺扇道:「在大昌,沒有人能比安京侯的名聲更盛了,誰人不想一睹安京侯的風采。若是能見得安京侯賦詩,更是不虛此行了。」
「至於你們說的被安京侯看重,成為手下幕僚臣屬,哈哈哈,不是我給諸位仁兄潑冷水,安京侯作為天下一頂一的人物,除了此間詩魁,恐怕未有能入侯爺眼者了。」
「一會入園比試,諸位還需努力呀。」
眾人笑道:「有徐公子這一座大山橫亘在前,看來侯爺若是選才,也是非徐公子莫屬了。」
恭維聲不絕於耳,適時又有身旁小廝來到徐浪近前,耳語道:「大少爺,沈家的那位來了。」
徐浪皺眉道:「爹爹也給了他們請柬來參加雅集?不是說,要隨著孫逸才一同下入大牢,充當了馬前卒?」
小廝應道:「應當是有的,孫逸才如今還沒能捉到,往後如何還不好說呢。為了安沈家的心,總不能不讓他們參加。」
徐浪頷首道:「也罷,將我那許久未見的沈兄弟引過來吧。我入園時也多擔待著他些,免得被看出了破綻。」
「是。」
少頃,一個衣著大紅毛氈斗篷,身上素白箭袖,面容不俗的少年走了過來。
「徐大哥,真是許久未見了,你還是這般英俊瀟灑。」
徐浪笑道:「你也不差呀。」
摟著沈家少年的肩頭,徐浪介紹道:「這位諸位可能見過,也有可能不相識,我介紹一下,他是吳縣沈家的大公子,沈瑛。」
沈瑛拱手道:「見過各位兄台。」
「見過沈公子,沈家在吳縣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呀。此次澇災,沈家可是救下了不少人,聽聞官府都又往家中送來匾額,不愧是『積善之家』。」
沈瑛訕訕笑著應對,就聽一旁徐浪問道:「上次我去你家拜訪時,只聽沈伯伯說,你患病在床了,不便我去探望,到底怎麼回事?」
「你向來能跑能跳的,怎得突然就染病了?這會兒可好得利落?」
沈瑛一面搖頭嘆息,一面揉著自己曾被岳凌卸下的肩膀,道:「多謝兄長關心,此事……不提也罷。」
見沈瑛似有難言之隱,徐浪卻又追問道:「怎麼回事?與兄長也說不得?」
沈瑛道:「也不是說不得,是說出來也丟了面子。前不久有個親戚來我家中借住,因我與那表妹攀談幾句,卻是被妹夫以為登徒子打了一頓。」
徐浪愕然,「家中那麼多護院也沒護住你?竟不是病了,而是遭了一番毒打?」
沈瑛更是嘆氣,「那妹夫是個厲害的,聽說是什麼四王八公家的旁支,護院哪裡敢動手,只是我被人卸了一條手臂,得虧老郎中醫術高明,否則我如今就只剩一條手臂了。」
徐浪聽得生了些火氣,雖然沈家只是他徐家的一條狗,但打狗也得看主人,這也完全沒將徐家放在眼裡。
四王八公的旁支,那多半還不如榮寧兩府留在金陵的賈家十房。
試問,那十房賈家子弟,也不少有來攀交徐家的想謀些個生路,徐浪都不以為意。
這所謂四王八公家的子弟,竟敢打著名頭,在主人家裡對主人行兇?
徐浪微微皺眉,問道:「那人呢,如今在何處?」
見得徐浪冒出了幾分真火,沈瑛感動不已,扯了扯徐浪的手臂道:「兄長莫急,他人已經出蘇州城了。早幾日的時候,我便聽娘親說,已經帶著妹妹走了,是往外尋……」
正在說話間,沈瑛望著不遠處一對打著幡的僧人愣了愣神。
「尋什麼?我們去哪裡尋?賢弟怎得不說清楚了?」
沈瑛吞咽了下口水,指著遠處道:「好似那個就是我妹夫。」
……
「這人這麼多,我們還是繞到一旁的小門去,送請柬進門吧。」
岳凌和妙玉下了山,卻也沒著急參加詩會,往驛站先走了一遭,尋賈芸安排了些事。
等來到滄浪亭的大門外,已經是人擠人,走路都有些困難了。
但如此盛會之下,岳凌倒也想看看,這門前的三道題到底是什麼,能難住這麼多的人。
第一道就掛在第一處門牌樓下,是一副對子,上聯:調琴調新調調調調來調調妙。
同字異音的對聯,的確難度十分之大。
調有兩個讀音,一為動詞,二為名詞,此聯一、三、八四個「調」字是動詞意,其餘為名詞。
若是想將這個工整對上,考慮的就頗多了。
岳凌盯著對聯沉思著,就聽妙玉在身邊問著,「您還真要在這闖關進門呀。我們的身份,不適合鬧得太招搖了吧?」
岳凌笑笑道:「沒,就閒著無事湊個熱鬧。這守門的規矩也忒小氣,就一道題露在外面,也不給看看後面是什麼,有些可惜。」
妙玉聽出岳凌的言外之意,讀了幾遍題目,才將這同字異音認清,皺了皺眉頭道:「侯爺已有了下聯?」
岳凌輕笑道:「當然,這對聯也沒那麼難。」
「大言不慚!」
一聲呼喝,就見岳凌近處已經空出了一片白地,一行公子幾人,三步並兩步來到了岳凌面前。
「你這廝,出家人不打妄語,竟還在這大言炎炎,說此對簡單?簡單能難住萬千江南學子,此舉當視你為藐視江南讀書人!」
岳凌皺了皺眉頭,不知這是哪來的蠢物。
就見一溫潤如玉,動若春風的公子將人推開,拱手行了一禮問道:「不知閣下可是理國公家子弟柳湘蓮?」
妙玉愕然當場,不知所謂的看著岳凌。
岳凌也是微微一怔,又見得那公子身邊的沈家兒郎,當知曉是怎麼回事了。
岳凌頷首回道:「正是,你是哪位?」
徐浪一展摺扇,輕輕搖了三下,笑道:「在下徐家徐浪。」
聽得此言,周圍一片轟然。
「這位就是蘇州城第一公子徐浪?徐家在蘇州可是第一富戶,是為織造局做事的。」
「對面也不俗呀,四王八公家子弟!這下有好戲看了。」
眾人圍了一圈,只等著場間的變化。
岳凌眉頭輕挑,內心暗道:「原來這就是徐家的人,這衣著綾羅,似是比陛下賜給我的錦緞還不遑多讓,真是富戶。」
「若是將徐家抄家了,應當能彌補上國庫的虧空吧?」
對面的目光照在身上,徐浪卻頗為不適。
徐浪作為蘇州城的第一公子,在城中是呼風喚雨,未有敢冒犯者,官府都得給他幾分顏面。
怎得這一個照面,對面似是打量獵物一樣打量著他?
「這人怎麼回事,難不成是想動武將我綁了,去父親那誆騙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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