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化腐朽為神奇
蘇州府衙,
孫逸才無力的靠坐在大堂上,內心始終無法安定。
他如同一隻提線木偶一般,來實現各路人馬的目的。
望著身旁陪侍的媚娘,孫逸才自感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大人,洪水過境,莊田淹了六成。大戶們好似預先得知的消息一般,今年的溝渠挖的很深,護田的堤壩也壘的很高,損失微乎其微。」
一個年輕的衙役向上稟報著。
孫逸才嘆出口氣,「好,我知道了。」
應下之後,良久,衙役在下方行著禮,沒有要走的意思,孫逸才不禁皺眉問道:「怎麼?還有其他的事?」
衙役一忍再忍,還是不禁拱手行禮道:「大人,城中受災嚴重。如今您還沒下令如何賑災呢。」
「在城外,成群結隊的百姓正逃往玄墓山,百姓都在自救。可沒有朝廷的賑災糧,怕是都支撐不了幾日。」
孫逸才一怔,道:「對,是該賑災。如今府庫的糧,夠賑多久?」
「據小人了解,或許只夠十餘日。」
孫逸才的腦袋恢復了些清醒,釀成了如今這個局面,不是他該繼續沉淪的時候了。
「十餘日也好,先分發下去。本官會與城中大戶溝通,讓他們資助一些,度過災情。」
孫逸才口中賑濟災民的手段,便是一早和徐耀祖等人商定的買田手段,低價收購百姓的田地,只留一年過冬的口糧。
如今正值七月,直到來年冰雪消融,開春之後,一戶人家所需的糧食在十石左右,若是再苦一苦百姓,需要挖野菜,下河撈魚蝦充飢,田地的價格可以壓到十石一下。
而且,等到第二年,百姓們沒了田,成了流民,又只能低價給大戶們做短工。
實在是將成本壓到了最低,利潤無限大。
底層的衙役不知孫逸才等人所圖,連連點頭,又道:「城外義社,有代官府賑濟百姓的一伙人,至於他們……」
對於民間的組織,孫逸才向來不看重,擺擺手道:「百姓自救,無需多理會。」
衙役拱手,「是。」
衙役退出門去,心中是疑惑不已。
如今已是火燒眉頭了,代任知府的孫大人竟然還這麼淡定,不知是該說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還是說太沒手段了。
反而是民間義社的賑災手段,聽起來比富戶救民,更貼近現實些。
……
玄墓山腳下,上山百姓的隊伍連綿不絕。
而在百姓的隊伍之外,竟是搭起了一個小棚子,上面撰寫了漕幫兩個大字,在分發米糧。
不多,只有三日糧。
但三日糧,也是百姓們生存的希望,由此就吸引了大批的百姓前去領糧。
而在領糧的時候,卻又聽聞了一個更奇葩的消息。
漕幫要開全鴨宴,但漕幫人數眾多,所需鴨子非是少量,卻苦於無處寄養。
而百姓們的稻田如今已經被洪水淹沒,等到洪水褪去,疏通積水,稻田依舊恢復不了原狀,無法再種糧食了,更是時刻面臨著蟲害的侵襲。
這樣的田地,卻適合養鴨子。
無論是被沖壞的稻種,還是田裡滋生的蟲卵,害蟲都是鴨子的食物,食物根本不缺。
而且在洪水過後,稻田土壤容易板結,鴨子來回划水又可以使土壤變得疏鬆,增加土壤的通氣性,改善結構。
再者還有鴨子的糞便是天然的肥料,散養在田中,似是稻田天然的衛道士。
如今,在漕幫這裡領牌子,一戶人家按人口,田地畝數,可領的鴨子或達數百隻。
領了鴨子之後,還能領到十石糧食,只待鴨子出欄之後,將鴨子歸還,其間鴨子產下的鴨蛋,或孵出了小鴨子漕幫一概不要,皆由百姓自留。
這可謂無本萬利的買賣,一經宣布就在災民之間引爆了。
一傳十,十傳百,玄墓山比之前更加熱鬧。
至於官府推出的大戶買田政策,也在同一時間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只是人氣遠不如玄墓山了。
……
玄墓山上,
眾多百姓在此地跪拜佛像祈福。
人們在缺乏安全感的時候,便希望能找到心靈的慰藉和寄託。
今世的磨難,是種下來世的善因,來世將有福報。
如此佛寺才是受人推崇。
聖恩寺內,已經無法收容更多的災民,大殿內外皆是跪滿了人。
無處可走的百姓們,便只好順著羊腸小徑,摸著石頭上山,去蟠香寺尋找慰藉。
而今日,情況特殊,久不開山門的蟠香寺,也開了山門。
當下,大多數的蘇州人,才是第一次見了蟠香寺的模樣。
比起山下聖恩寺的香火不絕,這裡卻是素淨的厲害,似能洗滌人心,讓人莫名心安。
直到大殿前,處處打掃的乾淨,也沒有原先料想的破敗景象。
房梁縱橫,未見塵埃,居中的金身佛像,也未有缺失金漆,似是距離上一次粉刷修繕還沒過多久。
由著山上的小尼姑引領,一眾信徒於蒲團上跪坐,敲起木魚,輕輕叨念起來。
一片靜謐安好的景象。
倏忽之間,佛像金光大盛,放出耀眼的光芒,直刺的人不敢抬頭相望,皆府邸不起。
小尼姑也被這景象嚇得不輕,跪伏在地,身子顫抖不止。
「小師父,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從未見過有這般的事。」
金光繞體,良久不絕,直至光芒暗淡下去之後,卻見從佛像身上,緩緩落下一書了金字的絹帛來。
百姓誠惶誠恐,以為佛祖顯靈,是為神跡。
將絹帛取來,尋識字之人辨認,得梵文意譯四個詞,「毀堤淹田,尸位素餐,人神共憤,萬劫不復。」
百姓們看得大驚,不禁議論紛紛。
「什麼?堤壩是有人毀掉的,不是水衝垮的?」
「尸位素餐說的是官府吧,這是官府做的?」
「這都觸怒了佛祖了,還能有假?他們必然萬劫不復,永世不得輪迴!」
「小師父,你給我們一個解釋,這到底怎麼回事?」
小尼姑看得更是恐懼,眸中淚珠打轉,連連搖頭。
「舊時沒有這樣的事。」
眾人更是震怒了,蟠香寺久不開山門,這遭開了,佛祖第一次顯靈,為的便是點撥苦難的災民,其中情誼天地可鑑,怎會有假?
「難怪官府賑災賑的這麼慢,還不如外面的漕幫,原來就是想毀了我們的田,要我們低價賣田給大戶呢!」
「媽的,掀了他個鳥衙門!」
眾人自以為得了佛祖的旨意,如今是無限強大,當即下山傳訊,聚集起人手來,往衙門處討說法。
而處於殿外,樹幹上的妙玉和邢岫煙兩個,收起了方才用的幾面大鏡子,看著下方暴動的人群,不禁心底犯怵。
「姐姐,你說這樣下去,百姓們豈不是要犯了衙門?若是將人都逼上絕路了,暴動起來如何是好?」
妙玉應道:「侯爺赴任的消息,多半不久就該傳到蘇州了。大家既然有了上訴的地方,輕易也不會謀反作亂,只是給官府施加了壓力,大戶買田那邊,估計更難了。」
「說來,改稻為桑的確是國策,是為了彌補國庫虧空的。安京侯如今是兩難的境地,既要保下稻民的田,以防大戶兼併土地,剝削百姓,又要為國庫虧空想辦法。」
「這真的很難了。」
邢岫煙頗為意外的打量著妙玉,道:「你什麼時候還擔憂起安京侯的事了?你不該擔心你父親平冤昭雪的事?」
「還是你覺得有安京侯在,你父親一定會昭雪,所以開始考慮如何報答侯爺了?」
「你還是我認識的姐姐嗎?當真要為了安京侯還俗啊?」
妙玉只是脫口而出,未有思索,此刻聽了邢岫煙挑理,好似卻也有幾分道理,不覺面頰發燙,清冷的容顏上,都惹了一抹粉紅。
「休……休要胡說。安京侯事事為民,我等為安京侯考慮又有何不可?你好似個管家婆,整日只會嚼人舌根,若是再胡說,我可不輕饒你了。」
妙玉麻利的從梯子爬了下來,作勢就要將梯子取走了。
邢岫煙忙道惱,「不了不了,我再不說了,好姐姐,就饒了我這一回。」
沒了梯子,邢岫煙可真就要自掛東南枝了。
「今早聽消息說你爹娘也上山來了,多半也要找你來了。就先不胡鬧了,你回家中瞧瞧吧。」
一提起家中爹娘,邢岫煙神色一暗,完全沒了和妙玉在一塊時的靈氣。
見她的模樣,妙玉忍不住問候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邢岫煙搖頭,「不了,我家中的事,要姐姐去只能看了笑話。」
妙玉無奈的抿了抿嘴,「咱倆的處境論不清誰比誰好,又怎能笑得出來。」
邢岫煙眉眼低垂,抖了抖裙擺上沾染的灰塵,便拐到寺廟外的屋捨去了。
果然如妙玉所說,當邢岫煙來到小院子的時候,院門已是打開著的了,裡面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邢岫煙的身世也並不算太差,只因家道中落,父母還似從前一般的鋪張。
二人只育下一女,卻又不喜女兒,便在長大後就安排到寺廟來住了。
父母依舊在城中討生活,少有過來探視過,親情可謂單薄。
而每次來,總不會是有什麼好事。
邢岫煙捏了捏裙角,緊閉雙眼,深吸了口氣,才邁步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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