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人心險惡
江南之地,水網稠密,興修的水渠錯綜複雜,將太湖,陽澄湖等水繫緊密相連。
因為蘇州處於下游地區,地勢差不大,每當有黃龍過境之時,汛情在中游等地已經被開閘泄洪了一輪,傳到到蘇州,汛情並不會太險急了。
由此蘇州的堤壩修的並不高大,並不會單單為了應對更險的汛情,而高築堤。
河道更多的功能,還是航運,堤壩過高也不便於船隻運轉。
由此,蘇州雖然每年都有興修水利,但是知府衙門和河道衙門,從中中飽私囊卻是極大可能會發生的事。
朱知府貪污的證據,在百姓眼裡,就更真了。
但岳凌可不是按照他們給出的證據來考慮案情的。
當日,妙玉和邢岫煙各穿了一身常服,雖不是粗布麻衣,但也不過是普通人家常見的衣物,比起香菱身上所穿的絹絲衣裳,還略遜一籌。
若說人靠衣裳馬靠鞍,這兩人將涓洗髮白的衣裳,穿得竟然格外的好看。
素淨清麗,皆宛若不惹塵埃的雪花一般。
褪去法袍的妙玉,的確沒有從前那般莊重了,但卻多了一抹鄰家清冷妹妹的感覺,也是十分討喜。
只是衣服她穿著似是短了一些,儼然是邢岫煙的衣裳,她穿著並不合身了。
「見過侯爺。」
兩人齊齊的與岳凌行禮,岳凌抬手道:「不必多禮,今日我們只是來探查一下堤壩的情況。」
「若是今年的堤壩修葺過了,那朱知府的冤案就不攻自破。若是堤壩未曾修葺,那事情還會更複雜一些。」
「總而言之,謀劃者將帳目做在河道水渠之上,我以為不是偶然,其中定是大有文章。」
「我們沿路小心排查,或許能發覺出些異常來。」
兩人皆是點了點頭,對岳凌的安排不置可否。
岳凌又道:「這裡人多眼雜,我們一行一男三女也有些顯眼,你們兩個往城內的方向尋著,我和香菱往外走走。待今日天黑之前,在城外碼頭處的漕運會館碰面。」
兩人看了岳凌身旁的香菱一眼,又都收回了目光,與岳凌辭別後離去了。
香菱注視著兩個面容如此姣好的女孩子,內心不禁酸楚了幾分,又垂下了頭。
她內心本就敏感且脆弱,見岳凌整日竟是與這般花容月貌的女子共事,哪會不吃味。
岳凌也察覺到她的小心思了,不禁摸了摸香菱的頭,調笑道:「你想什麼呢?以為我是什麼大漢魅魔嗎?能人見人愛啊?我和她們之間可是清清白白,沒半點牽扯。」
「她們就是我們曾見過的那兩位女尼,朱知府的冤情與她們有關,這才帶上了她們兩個,與你當然不同了。」
香菱呆呆的點了點頭,也沒吭聲。
岳凌皺了皺眉,又道:「喚聲相公聽聽?」
香菱環視周遭,已有不少的過路人了,羞澀道:「這是在外面呀,等到家裡的時候再……」
話還沒說完,岳凌就要抖開香菱的手了,香菱忙攥住,甜甜喊道:「相公,相公。」
岳凌露出了得逞了的笑臉,牽著香菱的手,往前走著。
香菱猶豫半晌,還是忍不住問道:「相公,你說的魅魔是什麼東西?」
岳凌一怔,停住了腳步,「額,就是種能蠱惑人心,讓人見了她就喜歡的惡魔。」
香菱回想著昨晚的雨疏風驟,感覺這個形容,當真和岳凌比較貼切了,不免又一臉擔憂的回身望向那兩個女孩子。
若是掰著手指頭算,如今岳凌房裡已經有六個小姑娘了,再算上薛寶釵身邊的就是九個,這又多來兩個相貌出眾的,不知香菱自己能輪到什麼位置上了。
岳凌沒理會心緒萬千的小丫頭,留心看著堤壩的情況。
倒不至於說失修,臨近城內的各處堤壩,水渠利用的還是不錯的。
蘇州城的建設,不是一代人之功。
江南之地,是數朝數代的錢袋子,水利這類的民生之計,實在比滄州高出太多了。
「老人家,這田種的真不錯呀。」
走出了一段距離,便來到了城外的田莊上,這裡阡陌交通,處處都是稻田,勞作之人眾多。
臨近水渠的,正有人老人歇腳,為田裡引水,岳凌與之搭著話。
老翁悠悠然的望過去,見是一少年搭話,也是新奇的很,「今年風調雨順,還算不錯,應當有個好收成。」
岳凌因又問道:「若是今年買田,得多少石一畝?」
老翁本是無事,也不介意與眼前的少年閒談,「往年豐收的年月,一畝地超五十石,公子若是真有意買田,不如等明年了。」
岳凌頷首,「那若是常年,或是災年,一畝地值多少?」
老翁搖頭嘆息,「常年要三十石左右,若有災年,那田也賣不上價。別說幾石了,便是能不餓死,就得賣田了。」
「今年這邊堤壩可修繕過了?汛期已至,怕是還得好下幾場雨呢。」
聽岳凌說起洪澇來,老翁都不禁皺起了眉頭,「今年是有人來巡查過,可是也沒修,不知是做了什麼事,往年都是要修一修的。」
岳凌隨之嘆出一口氣來,「既然如此,老人家可要注意防澇了。」
說罷,岳凌悠然離去,留老翁在原地深思。
香菱更是完全跟不上岳凌的思路,疑惑的抬頭望過去,問道:「相公,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岳凌又是慨嘆了好幾遍,「我從不吝以最壞的念頭揣度人心。我們這一輪看下來,堤壩水渠的確沒有修。便是朱知府死了,接任的人也該在短時間內應對汛期,修繕堤壩,可是並沒有。」
「要說這是不是他的責任,卻也不是。接任的人才接手沒多久,或許公務都處理不明呢。」
「但就是這個漏洞,若是被擴大,怕是要招致災禍了。改稻為桑難以推行,不單單是因為曾經有知府這個阻礙,更是因為風調雨順之下,田價有些過高了。」
「人都是守成的,農戶不會捨得將稻田改為桑田,桑葉又不能吃,便是有再大的利潤,也不會有太多人去冒險。」
「但是為了改稻為桑,就要有人進場來改。這個擔子就落在了蘇州當地的大戶身上。嗯,或許還有你的姨父。」
「但他們本身與商人無二,是要逐利的,官府需要給予足夠的支持,來保證他們的收益。這樣,改稻為桑才會有人執行下去。」
香菱聽得雲裡霧裡,更是不明白了。
岳凌見得香菱搖頭,不禁笑笑,自己是習慣性的將香菱當做林黛玉了。
若是此時林黛玉在身邊,或許還能接上兩句呢。
「簡單來說,恐怕會有人毀堤淹田,蓄意製造人禍,來壓低田地的價格,強硬的推行改稻為桑。」
這句話香菱聽懂,愕然問道:「太大膽了些,毀堤是殺頭的大罪過。」
岳凌嘆道:「有一位先賢曾說,如果有一成的利潤,資本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兩成的利潤,資本就活躍起來;有五成的利潤,資本就鋌而走險;為了十成的利潤,資本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三倍的利潤,資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
「這個資本,就是那些作奸犯科的人,用在這裡再合適不過了。」
香菱苦著臉色,若是她的姨父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豈不是還要連累她的娘親?
但如果真的如岳凌所說,那恐怕蘇州城數以十萬計的百姓,都要因此受災了。
香菱苦惱道:「既然相公猜到了,要不要派人手時刻去護著堤壩?防止真的有人作亂?」
岳凌無奈搖頭,「如何能算中有心作亂的人。蘇州各處堤壩連綿數十里,當不是人力能看護的過來的。」
「可,可若是真的將田毀了,那怎麼辦?」
岳凌嘆了口氣,「我的任命如今還沒到蘇州,便是我現在亮明身份,阻止事情發生,他們也會不顧一切將我殺了的,再隨意安排個倭寇死囚來脫身。因為在旨意之上,我並不在蘇州。」
「他們就是料定了我來不及做事,所以趕著汛期之間,一錘定音。」
香菱越聽越急,她歷經的苦難就不少了,也難以正眼去看別人遭受苦難,甚至是有她的親眷在其中作惡。
「那,相公,我們就沒辦法了嗎?」
岳凌搖搖頭,「雖是汛情,但蘇州畢竟是下遊了,洪澇不會過於嚴重的。不至於說,沖毀一片片房屋,釀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又有東西的太湖和陽澄湖兩大湖泊蓄水,疏導洪流。情況不會過於險急的。」
「對於蘇州的田地來說,不費耕,不歇田,水稻的漲勢其實已經有些不足了。我們如今要做的是,洪澇的善後,如何處置。」
「此事需得未雨綢繆,從長計議了。」
「走吧,我們先回漕運衙門,待妙玉姑娘和邢姑娘回來,看她們有沒有什麼別的發現。」
香菱垂著頭,跟在岳凌身後,完全沒了出門時的開心。
一路來到漕運會館,岳凌的大本營,當即便有人來傳信了。
「侯爺,運河上官船的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