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著寶釵、湘雲迎春等人上了馬車,緩緩離去,賈琮與黛玉相互攙扶著站在大門口淚眼相望,一時心裡空空的。
與這些人日夜相伴十來年,如今一朝離別,自然是萬分的不舍。
黛玉更是早就哭得肝腸寸斷,特別是見到寵了她多年的老太太也離她而去,且老太太如許一大把年紀,雖說日後還能相見,可再聚首的時刻她老人家還能不能健在,這誰又說得請?
更何況,如今京城岌岌可危,誰又能保證二人一定能相見?
如此一想,二人更是心如刀絞。
冷風颳得更猛,捲起滿世界的殘雪直往人臉上撲,更添悲意。
賈琮忙站在黛玉身前替她擋了風雪,紫娟與雪雁兩個也忙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勸道:「姑娘,快回去吧,風大,看吹了臉。再則日後不是還能再見麼?」
黛玉此時又能如何,好在賈琮還在身旁,也算是最大的慰籍了。
當下幾人轉身進了院子,幾個婆子忙又接了進去,先就先端了飯菜出來。可此時眾人誰又有心思在飲食上,因此不過是隨意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碗筷。
一時紫娟在一旁便勸道:「好姑娘,昨夜也沒怎麼睡,不如今日早些個歇下吧?」
黛玉聞言扭頭瞧了一眼窗戶外頭,只見那天色卻不知什麼時候就變了,雖然還早,天地間卻是昏黃一片,風聲又起,日頭卻早就不知躲到何處去了。
賈琮在一旁也跟著勸道:「就是,今日也變天了,冷得狠呢,早早歇著吧……」
嘴裡如此說著,眼裡卻見黛玉瞧他的目光中滿是不舍,當下便又笑道:「不如你帶著紫娟姐姐和雪雁妹子睡在裡間,我就睡在外頭榻上,越發把我屋裡的炭盆也搬過來,把屋子燒得更暖和些,如此不是更親熱些,如何?」
黛玉聽了便點頭道:「也好,只是外頭怕冷。」
賈琮聽了便搖頭:「可不冷了,這麼點兒大個屋子,好幾個大炭盆烘著,哪裡還能冷?」
當下幾人果然就端了炭盆進來,把屋子裡烤得溫暖如春,幾人當下就洗漱了一把躺下了。
賈琮又特意吩咐幾個婆子早早也跟著洗漱罷了,把大門閂好了也歇下了。
誰知他們這裡將將躺下,只聽外頭的風越發大起來,不一陣竟然又下起鵝毛大雪來。
黛玉在裡間聽見了不免就擔憂道:「這時候還沒出了城吧,怎麼就下起雪來,也不知她們冷不冷,也不知道出了城路好不好走……不如再多歇一日明日再走吧。」
賈琮聽她這番話說得可憐,當下忙又勸了幾句。也是這兩日累狠了,嘴裡如此說著,幾人不知不覺就沉沉睡去。
卻說賈赦邢氏老兩口帶著一眾家人往南方去,半路上又和衛家匯合了,一行將近百輛馬車,排出去可有多遠,好不威風!
還好今日天氣寒冷,滿京城的人都窩在家裡不願意出來。再者滿京城的權貴不知這兩家為何一個被貶一個告老還鄉,又見皇上對這二人似乎是不大歡喜,因此也就沒人敢出來相送。
如此倒是甚好,這兩家人走得倒是順暢。
誰知眾人走出去還沒多遠就見後頭鋪天蓋地趕來了好多官兵,少說也有上百人,個個盔甲鮮明,兵刃閃亮。
這下可把眾人唬得半死。
賈琮與那禮部尚書忙就下車相見,一問才知道這一隊人馬竟然是皇上特意派出來互送兩家遠行的。
二人一聽之下登時大喜,忙謝過了眾人,這才紛紛上車上馬一路熙熙攘攘出了城。
這裡賈赦將上了車,邢氏便拉著他顫聲問緣故,賈赦忙就撫慰道:「好夫人,莫怕,沒有別的事情,是皇上特意派人過來一路護送咱們往南邊兒去的……」
邢氏聽了這才放心,未免又念佛道:「阿彌陀佛,真真是再想不到皇上對老爺如此看重!」
賈赦聞言便笑道:「嘿,你是真傻還是故意諷刺人?」
邢氏聽了不解,忙就笑道:「老爺,好端端地,我怎麼敢嘲諷老爺,這話又怎麼說?」
賈赦當下便笑道:「這恐怕是皇上不放心琮兒,怕他有什麼閃失,這才命人護送,若是他得知琮兒並不曾離京,又怎麼會叫人保護咱們幾個老東西?」
邢氏聽了未免更添憂愁,當下便皺眉道:「那琮兒和林丫頭如今留在京城可如何是好,若是有什麼危險可怎麼是好?」
說著,她老人家不由得又是潸然淚下。賈赦見了忙勸慰了半日,末了又慨嘆道:「皇上如此對琮兒,他又怎麼肯在這時候自行避禍他鄉?若是他能如此那也不值得人看重了。」
邢氏聽了也是流淚嘆息不已,為賈琮安危萬分擔憂起來。
賈赦只得又勸了許久,一時也落淚嘆息道:「你我二人如今也一大把年紀了,雖然還有一女兩兒,可女兒始終是別人家的,另一個兒子就是給畜牲,如今還不知在哪裡花天酒地呢,也罷,我只當沒生過他。況且他平日也與我不怎麼親近。如今咱們老兩口也只能依靠著琮兒這孩子了,我心裡可不比你更擔憂萬分?可咱們就再擔憂也沒法子,只能求老天爺保佑吧……」
言語間,賈赦也是老淚縱橫,反倒又是邢氏勸慰起他來。
原來這次離京一來路途遙遠人多不便,二來賈赦老人家也覺自己年紀不輕,該是好好保養的時候了,因此竟然把屋子裡一眾姬妾都遣散了,只帶了兩個小丫頭跟著伺候,眼前卻只有邢氏夫人相隨。
若是叫人知道他老人家竟然能如此,恐怕再沒人敢信的。
邢氏如今自然也是心滿意足,一心一意對待賈赦,只盼二人能如此白首。
不提這老兩口一路悲戚,卻說跟在二人身後的一眾女孩兒,迎春、寶釵、湘雲三個共乘一車,惜春、平兒與巧姐兒同坐一車。
眼見將將要出了城,遠離從小長到大的故地,眾人更是說不出的悲傷。
旁人好歹還能忍住悲傷,巧姐兒卻是撲在平兒懷中大放悲聲,只見她一行哭泣一行哽咽道:「從今後我再見不到我娘了,我爹又去了哪裡,他怎麼不和我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