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眾人哭著裝殮了薛姨媽,寶釵跪在一片卻是一滴眼淚皆無,只是怔怔望著眼前烏黑的棺槨,牙齒早把嘴唇都咬透了,鮮紅的血只撒了一身。
湘雲、黛玉、迎春、探春等人在一旁看得落淚不止,抱著她哭成了一團。
賈琮在一旁見眾人極盡悲傷,瞧得他心裡難受得挺不住,忙一轉身就走到一旁,背過人去偷偷落淚。
他這裡哭了一時,才擦乾了眼淚一抬頭卻見一人滿身雪白走了進來,卻是薛蝌。
賈琮見了忙走了過去,一把拉住他便責怪道:「好兄弟,你怎麼這時候才來,你知不知道薛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兒……」
薛蝌一聽之下摟著賈琮便是放聲大哭,一面哭一面說道:「哥哥,我這也是才知道……哥哥不知道,我一得知了這消息恨不得立即就飛過來呢,只是夏金桂那潑婦纏著我,我好容易才把她哄走了,這不是立即就來了……」
賈琮一聽忙就問道:「怎麼,夏金桂去了你那裡?她去你家做什麼?」
薛蝌聽問不由得臉一紅,忙就回道:「哥哥你不知道,今日一大早,我將將起身打算要過來呢,誰知她就去了。一進門便……便……便抱著我說嬸子這裡出了事兒……又說是薛蟠大哥如今也背了人命官司,眼見也要沒命了,又說是寶釵姐姐容不下她……她……她只是混說……說是……說是從今往後要和我一起活呢……」
薛蝌越說越是氣憤,又有幾分難為情,只見他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通紅,好半天才終於把事情說明白了。
賈琮一聽也是又驚又怒,當下大罵了幾句夏金桂太過無恥,又忙囑咐薛蝌道:「好兄弟,我聽說你不是已經和邢蚰煙姑娘定了親事麼,你可不敢被美色迷了眼,再做出什麼糊塗事情來……」
薛蝌不待賈琮說完,忙就搖頭哭道:「好哥哥,我哪裡是那種人?先前不過是怕鬧起來大家沒臉,更怕我們薛家為此叫人戳脊梁骨,因此這才隨意敷衍她罷了,我決計不是那種人……!」
賈琮見薛蝌急得一張俊臉幾乎要滴出血來,忙就安慰他道:「好兄弟,我只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不過怕你年輕糊塗,白囑咐你幾句罷了。如今姨媽也沒了,薛大哥又出了那麼大的事兒,你可是薛家唯一的男丁……」
薛蝌也不等賈琮說完,忙就哭道:「哥哥只管放心,嬸子平日待我有如親生,在我心裡她老人家也如同親生母親一般,我一定能好好安葬了她老人家……」
賈琮聽了這才點頭,薛蝌那裡早就大哭著直奔薛姨媽的靈柩而去。
這時候薛府滿院兒的大紅早就被一地雪白替代,只見到處都是白布飄揚,更有無數紙錢在冷風中盤旋飛舞,久久不能落下……
賈琮越看越是心中難過。再見了跪在地上,一身重孝的寶釵,賈琮更是難過。
想到她此時安葬了生身母親,再過幾日又要送走親哥哥,就是鐵打的人恐怕也扛不住,賈琮一咬牙一跺腳扭身就往外走。
此時眾人都忙亂悲傷,誰倒也沒留意到他出了薛府。
賈琮來至大街上,也不叫小廝套車,順手牽過一匹馬來,一翻身跳上去,用力抽了幾鞭,飛也似地便遠去了。
且說他也顧不得寒風刺骨,一路狂抽身下的駿馬,在京城中一路疾馳。
好在這一日天氣嚴寒,京城中人跡稀少,他一路順暢,奔行了大半日終於來到了皇宮前。
這時候他早就凍得渾身沒了知覺,一到了宮門前,他翻身下馬只覺兩腿僵硬,狠狠摔倒在宮門前。
皇城前守衛的官兵一見是賈琮,忙就圍攏過來,扶起他驚問道:「賈公子,您這是怎麼了,出了多大的事兒,您就急成這樣兒?」
賈琮這時候凍得牙齒格格打架,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眾人見了忙就傳話進去,不一刻就見幾個小太監抬著一頂小暖轎飛也似來了。眾人忙扶著他坐進轎子裡,烤了半日的火,賈琮這才漸漸恢復了過來。
一時又有小太監跑來傳話,說是皇上叫賈琮快些兒個進宮去。
賈琮一聽忙就吩咐小太監快些起轎,直往宮裡便跑了去。
只說寶釵這裡直忙了整整一日,直到天色大黑了才在眾人的勸說下喝了一兩口粥。將放下碗筷,她便起身要去給母親守靈。
眾人見了忙就勸道:「好姐姐,我們知道你孝順,可這孝順也要先顧惜著自己的性命不是?倘若你再有個什麼好歹,那可叫人怎麼辦呢?」
寶釵此刻只覺腦袋裡昏昏沉沉,嗓子也疼得厲害,被人一勸她當下便苦笑一聲,勉強開口說道:「我不去又要怎樣呢?如今我薛家只剩下我一個人了,若是連我都不去,還有誰能給母親守靈?」
眾人見了她奄奄一息的模樣,再聽了她說的話,登時都是心如刀絞。可寶釵說的又叫人無法辯駁,這更叫人為之心酸。
正眾人難過的時候,突然就見薛蝌哭道:「好姐姐,嬸子在世時待我如同親生兒子一樣,如今她老人家不在了,我就是她老人家的兒子,姐姐快回去歇著,我來守靈就好!況且姐姐就再孝順也是個女子,實在一宜守靈……」
眾人聽了也忙都勸,奈何寶釵就是不肯聽,只見她搖頭哽咽道:「這也不妥,薛蝌兄弟你雖是一片誠心,我也拿你當親生弟弟待,可你畢竟未曾在我母親肚子裡呆過,叫你手裡實在是不大合適……」
薛蝌聽了忙又哭道:「未必非要是親生才行,我自幼無父無母,只有一個妹子傍身,若不是有嬸子時常照顧,哪裡有如今的我,恐怕早就餓死了。嬸子對我就比親生父母恩情還大,我怎麼就不得守靈……」
這裡正在爭論不休,猛然就聽外頭有人大聲哭叫道:「母親,娘,都是兒子的錯,兒子回來晚了,沒成想再也見不到你老人家了……」
哭喊聲中只見一人跌跌撞撞跑了進來,直撲倒在薛姨媽棺槨前便放聲大哭起來。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待眾人瞪眼一看:這跪在薛姨媽棺材前大哭磕頭的人正是薛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