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拉著眾人又痛哭了一場。
薛府此時已算是家破人亡,薛姨媽自盡而亡,薛蟠也吃了人命官司,砍頭不過是早幾日晚幾日的事情,夏金桂,那個夏金桂根本就不能往人裡面算,估摸著現在就在忙著收拾東西要回娘家去了。
眼前除了給母親安葬,給哥哥收屍,還有個自小跟她長大的丫頭---鶯兒也停屍未曾下葬。
寶釵眼前就要生生送這些個親人入土,誰看了不是心中戚戚。
恰正在眾人傷心的時候,外頭突然就傳來一陣喜樂聲,緊接著就聽鞭炮齊鳴,震得人耳朵都要聾了。
屋子裡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陣喧鬧攪得目瞪口呆,卻聽外頭突然就有人高聲大喝:「接新媳婦來了……」
隨即便聽大門被人撞開,喧鬧的鑼鼓嗩吶聲又驚天動地般響了起來。
原來卻是賈府來接新媳婦兒來了。
這時辰,這節骨眼兒上,賈府的迎親隊伍居然還是來了……
屋子裡眾人登時大怒。
若不是賈府鬧出新郎官兒連夜出逃的事情來,薛家也不至於鬧到這步田地。可它居然還敢來接親?!
接的哪門子親?
難道說是寶玉回來了?
眾人先是一驚,隨即便都扭頭去瞧寶釵。卻見寶釵此刻早就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門外一句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眾人更是不知該如何勸解才好。
正眾人發愣的時候,猛然就聽「哐當」一聲大響,房門就被人撞開,緊接著便衝進來兩個喜婆子。
那兩人一進屋便覺眾人瞧過來的目光中滿是憤怒。她二人忙就笑道:「各位恭喜,恭喜,賈府這不是來接新媳婦兒來了,新媳婦在哪裡……」
二人話未說完,猛然就瞧見躺在炕上一臉是血、一動不動的薛姨媽,當即嚇得驚聲尖叫起來。
賈琮更是一把扯住那婆子便喝問道:「你們來接親,寶玉呢,他可來了?」
兩個婆子心中有鬼,被賈琮這樣一問登時便磕磕巴巴回道:「賈……賈少爺……他……他今日身子不爽快……太太吩咐我們先過來接新媳婦兒……回去……!」
賈琮一聽之下更是氣得渾身亂戰,一把就推了兩人出去,一面推搡一面呵斥道:「出去,出去,天下再也沒這個道理,來娶媳婦兒新郎不見卻叫別人來接……」
兩個喜婆被賈琮這一推搡,更是心裡慌亂。
原來寶玉自打昨夜離府出走後始終未曾找到。第二日眾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呢,王夫人卻叫人依舊過來接寶釵回去,只說是寶玉今日身子不爽利,就在家裡等著呢……
本來依她的想法,薛姨媽一心只想讓寶釵嫁進賈府里來,況且寶釵又是個深明大義的孩子,想必也能體貼她的苦衷,乖乖跟著回去。
只要寶釵一進了賈府的大門就算是榮國府的媳婦兒了。到那時候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如意算盤打得好,可她哪裡知道就因為個寶玉,人家薛家已經是家破人亡,她卻還想著接人過去?
寶釵見賈琮推著兩個婆子就往外哄,她忙就高聲叫道:「你們別急,我有話說。」
賈琮一聽這話忙就住手,兩個婆子還當是寶釵願意了,忙就笑嘻嘻湊過來說道:「還請新娘子更衣,咱們這就走,可萬萬不敢誤了好時辰……」
她二人話音剛落,寶釵早就瞪起眼睛喝罵道:「呸,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去,我薛家和賈家從今往後一刀兩斷!我薛寶釵日後是死是活都與你們家沒有一點子干係,你賈府日後是大富大貴也好,還是人都死絕了也罷,與我薛寶釵也沒有一星半點兒的干係,快滾!」
兩個婆子哪成想寶釵居然能罵出這種話來,登時就愣住了。
賈琮等人聽得卻是痛快,忙伸手就往外推兩人,一面推一面罵道:「快些個滾吧,你賈府就是這樣做事的麼,連新郎官兒都跑了,還娶的哪門子媳婦兒……」
待眾人哄了兩個婆子出門,只見外頭院子裡還挺著好大一坐轎子,旁邊許多人依舊拼命吹吹打打。
若是當真有新郎官兒來接新娘,眼前這副情景也算得上是熱鬧。可如今不僅沒有新郎官兒,新娘家又出了喪事兒,如今他們吹打奏樂,再配上滿院子的大紅色,眾人只覺心裡慎得慌。
賈琮見了眼前這情景更是心中怒氣無法抑制,當下上前去一腳把轎子踢到了一旁,又順手把身旁樹上掛著的大紅綢子扯了下來扔到地上,對著奏樂的人喝罵道:「都給我悄悄的滾出去,誰敢再吹一下、打一下,別怪爺我翻臉!」
這群人哪裡知道這麼婚事竟然出了這麼大的變故,只見賈琮瘋了一樣又踢又扯又罵,一時都驚得呆了。
待賈琮又罵了兩句,眾人這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抬了轎子轉身就逃出了薛府大門。
待見到賈府接親的人都去得遠了,賈琮這才轉身回來,抬眼望去卻見薛府被一重重血紅色籠罩,更覺刺眼。
此刻眾人也都忙著把各色妝點撤去,最後把那些個大紅喜字也都揉成一團塞進爐灶里燒掉了。
直到這時候天色才終於放亮,薛家一眾親戚此刻紛紛才上門來。
待眾人進了門才得知薛家驚天巨變,都是唬得發顫。這才又紛紛亂著忙活起薛姨媽的喪事來。
湘雲、黛玉等人生怕寶釵想不開,一時再做出傻事兒來,因此寸步不離只是守著她。
誰知此時的寶釵卻一滴眼淚也不曾流,只見她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只是進出忙碌,倒把眾人心疼得不知該怎麼樣才好。
一時棺槨運至,直到眾人裝殮姨媽屍身,寶釵依舊是一滴眼淚也無,牙齒把嘴唇都咬穿了,那鮮紅的血流了一身。
眾人見了她這樣更是又怕又疼,紛紛哭著勸道:「好姑娘,你好歹倒是哭一場吧,哭出來心裡就能好受些……」
寶釵聽了只是搖頭,被眾人逼不過,她才低聲哽咽道:「如今哪兒有心思哭呢,等我先送了母親走,還有哥哥呢,等把他們兩個都安排妥當了,那時候再說……」
眾人聽了她這話,再看她此刻顏色雪白,一張小臉兒更是瘦得沒有巴掌大,更是忍不住心疼得直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