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直到這時候才終於明白了夏金桂到底打得什麼主意,原來她竟然又惦記上了她的丫頭。
恐怕這毒婦想著就是先害了鶯兒,隨後就該擺布自己和母親了。
況且香菱在她手底下死得有多悽慘,就如今薛寶釵想起來還夜夜做噩夢呢。
當日她一個不留神就把好好個香菱給折了,如今怎麼又肯把鶯兒交給她去屠戮?
因此寶釵一聽便直搖頭道:「好嫂子,不是我不捨得。如今我身邊兒就只剩下這麼個小丫頭了。況且我和她又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情同姐妹,我眼見又要嫁人去了,身邊斷斷是離不開她的,我勸嫂子還是別打她的主意了……」
夏金桂一聽便惱羞成怒,當即扯著寶釵哭鬧起來:「姑娘原來是這個意思,如今你要嫁人去了,就不管薛家是不是絕後了吧?我一個外人倒是一片好心呢,處處為你薛家考慮!你倒是薛家的女兒呢,就連一個小丫頭都舍不出來?」
薛寶釵聽了忙就勸道:「好嫂子,我即便是嫁人了不也還是薛家的女兒?怎麼會就忘了娘家?嫂子聽我說,如今我那裡還有許多用不著的金銀首飾,等我把那些個沒用的東西都變賣了,怎麼也能湊千百兩銀子出來給嫂子,嫂子只管挑好的給哥哥賣個好女孩兒回來如何?那鶯兒我是一刻也離不得的……!」
夏金桂聽了便又叫道:「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我就能眼睜睜看著妹妹赤條條嫁人,去了夫家叫人看不起不成?況且那外頭買回來的女孩兒哪有咱們自己家裡知根知底的好?再則妹妹要嫁的不是賈寶玉?那賈家別的沒有,好女孩兒卻是一抓一大把,到時候哪個不比鶯兒好?」
薛寶釵一聽自己嫂子一口咬定非要鶯兒不可,更是猜中了她的心思,當下無論她再怎麼花言巧語總是一口咬定不肯把鶯兒給自己哥哥。
夏金桂勸了半日,見寶釵始終是油鹽不進,當下也就起了火,拍著胸口大罵道:「我是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們薛家,怕你們薛家絕了後,往後等薛家人都死光了,連個上墳燒紙的都沒有?你當我是為了自己?如今眼見你也要嫁人了,難道你就願意寶玉摟著別的女人睡覺不成?我這裡還委屈得很呢,你倒是好,把我一片好心當了驢肝肺,不就是一個毛丫頭罷了,你就看得這麼金貴,難不成她比你薛家的煙火還重要?」
薛寶釵一聽她說的都不是人話,也不想和她再起衝突,生怕躺在炕上的母親聽了更要難受呢,因此當下也不理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誰知那夏金桂得寸進尺,見她不吭氣了,更是一把扯住她哭喊道:「如今話既然已經說到這裡了,我也就不怕丑了。你還不知道呢吧,你哥哥雖然沒什麼真本事,每天偷吃可是有一手!我從娘家帶過來的丫頭已經被他哄上手了。二人也不知都好了多少回,只是我這丫頭也沒那麼福氣,肚子裡也懷不上!若不是如此,我就稀罕你那個丫頭呢?」
原來這夏金桂嫁進薛家的時候也曾帶了幾個丫頭過來,可被她打死的打死、賣的賣,如今倒只剩下了一個叫寶嬋的丫頭。
這時候那寶嬋正在一邊兒站著呢。猛然聽夏金桂說著說著突然就扯到了自己頭上,登時又羞又急,一扭頭就要往外走。
夏金桂怎肯讓她出去,忙一把拉住了便一面打一面罵道:「你好好和咱們家大姑娘說說,你那不要臉的爺是怎麼勾搭上你的。你和他好我可不惱,我只是怪你不長本事,怎麼就和你生不下個一男半女來?」
寶嬋聽了更是羞得滿臉通紅,又吃打不住,當下便哭道:「我的奶奶你別胡亂就冤枉我,我哪裡就願意了,都是爺他非要硬來的,如今奶奶也怪我,我只能就死去算了……」
一面說,這丫頭一面就掙扎著要去尋死。
夏金桂見了更是火起,一把扯這她頭髮打得更厲害。
寶釵一個姑娘家哪裡見過這種事兒,心裡又暗氣哥哥行為不知檢點,如今就叫人說起嘴來,偏她又無法參言,如今更是被嫂子拉著說了這許多話,又要逼問她要鶯兒。如今就鬧才這樣兒,卻又不見他的人影兒。
薛寶釵越想越是委屈惱火,當下拼命掙脫了扭頭就走。
那夏金桂見她面紅耳赤,滿臉的怒容摔手走了,當即更是撒起潑來。
她先是在自己屋子裡抓著寶嬋往死里打了幾下,把那丫頭打得嗷嗷直叫,哭喊著一定要去死的。
那夏金桂聽了更是怒氣衝天,薅著她的頭髮直往柱子上亂撞,一邊撞一邊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尋死覓活地來嚇我了不是,我是個怕人死的?那死在我手上的人還少了?今日你死一個我瞧瞧,你別忘了你老子娘,還有弟弟妹妹都在我家,和你一樣都是當奴才哩,你今日死了,明日我就能叫你一家子都陪你一起死去,你信不信?」
寶嬋這丫頭陪了夏金桂十來年,她的狠毒手辣哪裡還用問,那是她早就熟知的。
因此一聽自家小姐這麼一說,當下把她嚇得渾身哆嗦,再也不敢說一句要死要活的話了。
夏金桂見她被自己嚇得噤若寒蟬,渾身直哆嗦,這才得意起來,未免又下狠手打了她腦袋幾下才算作罷。
可憐寶嬋這時候被打得頭破血流,瑟縮在牆角只是低聲哭泣卻一聲兒也不敢坑了。
夏金桂此刻想想自己不過又是打了自己人一通出氣,對薛姨媽和寶釵卻一點子也沒什麼用處,當下又是怒氣頓生,隨即一腳踢開房門,又幾步走到薛姨媽窗戶底下,叉腰開始連哭帶罵起來。
薛姨媽這時候正躺在炕上難受得不知如何是好,猛然又聽見自己兒媳婦又不知為何鬧將起來。她老人家登時氣得渾身亂戰,本想著要起身出來訓斥幾句,可再一想自己和她鬧了這麼久,哪一次不是自己氣得要死,倒是叫那潑婦得了意,因此只得咬牙又躺下了,只任她胡亂罵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