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自打五六歲就被父母賣入王府,因為生得漂亮,所以被王熙鳳挑在身旁服侍。
這位王熙鳳奶奶自幼是充當男兒養的,頑劣異常,加之又狂妄自大、心狠手辣,自幼就不知荼毒了多少小丫頭子的性命。好在平兒生性溫柔和順異常,又對王熙鳳衷心耿耿,這才好容易保住了性命。可即便如此,她遭受的打罵凌辱也是多不勝數,往事不堪回首。
原本她還想著自己兢兢業業伺候王熙鳳,總有一日她或許能發了善心放自己出去婚配,就再不濟也能胡亂在府里配個小子,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去。
直到隨著鳳姐兒嫁入了賈府,這個王熙鳳為了圖個賢良名兒,偏偏把她送上了賈璉的床,被逼著做了他的通房大丫頭,平兒終於是死了心,每日活得就如同行屍走肉一樣。
賈璉那是個什麼東西?!
平兒就怎麼也瞧不上他,雖說他是賈府的正經主子,可那又能怎樣呢?
這位賈府的大爺一味只知貪花好色,就天仙到了他手裡也不過是幾日就厭煩了。再則,這位少爺好逸惡勞,一味的驕奢淫逸,就金山銀山也能被他敗壞光了。
這樣一個男人,平兒怎麼會看進眼裡去?
可王熙鳳卻非逼著她去伺候這樣一個男人!
通房丫頭,地位極卑賤,還不個如普通丫頭,更是連侍妾都不如。除了當自己已經是死了,平兒真不知自己如何還能活下去。
她本以為自己這一輩子也就這麼糊裡糊塗過去也就算了,可誰知竟然還有重新活人的這一日?!
捧著那張薄薄的賣身契,平兒委屈萬分,只恨自己已經是殘花敗柳,再無揚眉吐氣做人的資格了。
想到這些,她越發是委屈得哽咽難言。碧蘿如何不知她在想些個什麼,一把就搶過她手裡的賣身契,幾下子扯成了碎片,又轉身扔進了炭爐里,登時平兒的賣身契就化為了灰燼。
碧蘿這才拍手笑道:「好了,如今可好了,再沒什麼能拴住你的手腳了吧?賈琮少爺就知道你會如此,特意叫我告訴你一聲兒,過去的事兒就過去了,從今日開始你才是真正開始活人呢,姐姐可明白麼麼?」
平兒此刻心裡更是五味雜陳,一時當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她平日裡不知偷偷想過多少次,想著若是能和賈琮活在一處可有多好,如今真真到了眼前,卻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直到碧蘿撕碎了她的賣身契扔進火爐里給燒了,又給她交待了賈琮說的一番話,她這才微微有些動心,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猶豫著問道:「能行麼,當真能行麼?我若是當真出去了,旁人不笑話我麼?」
碧蘿聽了當即忙便說道:「笑話,誰會來笑話你呢,姐姐你身世可憐,又遇上了這些個不是人的畜牲,大家都憐惜你還來不及呢,誰又來笑話你?再則,琮少爺是什麼人,林姑娘又是什麼樣的為人,你心裡還不清楚麼?」
平兒聽她這麼一說愈發有些心動,神色間大為鬆動,卻只是低著頭不好再往下說了。
碧蘿察言觀色,知道平兒是肯了,這才終於放下心來,正要和她說話呢,卻聽門外王熙鳳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一面走一面說道:「碧蘿姑娘,這裡是紫娟的賣身文書,益發連你的我也從老太太那裡要過來了,這就都給你就是……」
碧蘿一聽連自己的都拿來了,當下更是不勝欣喜,忙接過來仔細瞧了幾眼。可惜她哪裡認識那麼多字,只認得賣身契里按著兩枚小小的手印,還有一枚紅通通的印章。
如今多少年都過去了,這兩張賣身契的紙都黃得厲害,又干又脆,似乎稍微一用力就能抖成無數碎片。可那兩枚手印兒和那兩枚大紅章卻依舊是紅通通、明晃晃的,粲然如新。
捧著自己的賣身契,就碧蘿也忍不住內心激盪。只見那兩個手印兒瞧著甚是細小,還是自己才幾歲大的時候,被人拿著手強按上去的。如今時光荏苒,不知不覺這許多年就過去了,好在老天垂憐,自己終於是又能好好活一回人了。
碧蘿呆呆盯著瞧了半晌,這才把手裡的賣身契遞給平兒,勉強笑道:「好姐姐,我不識字,你倒幫我瞧瞧,這可是我和紫娟姐姐的賣身契麼,可別叫旁人把我給哄了去。」
平兒跟著王熙鳳多年,頗認識幾個字,當下便接過來細細瞧了瞧,這才問道:「妹子,你原來叫耿四丫頭?」
碧蘿聽了便點頭:「是,我姓耿,又是排行第四,所以叫耿四丫頭。」
平兒聽了這才點頭,又把紫娟的賣身契也瞧了幾遍,確定無誤,這才點頭:「是沒錯了,這兩張就是你和紫娟的買身契。」
碧蘿聽了這才放心,把兩張賣身契細細疊好了放入懷中,這才笑道:「是就好,我回去給了紫娟姐姐,咱們這才一齊燒了它……」
王熙鳳直等到這時才笑問道:「碧蘿姑娘,如今又怎說,我把你要的東西都給你了,連平兒你也益發一起帶走就是,可我的事情又該怎麼辦才好?」
碧蘿聽了便笑道:「好,既然二奶奶這麼痛快,我們少爺可也不是言而無信的人。這樣吧,你現在就叫巧姐兒出來,我現在就帶她走就是。二奶奶放心,我們爺都說過了,只要奶奶放心,我們這一輩子決計是不能虧待了巧姐兒的。如今她還小呢,就跟著我們一起住著就是,等她日後大了、到了該婚嫁的年紀了,我們少爺一定給她找個好人家嫁過去。二奶奶你一點子也不必擔心。」
王熙鳳聽碧蘿這麼一說,登時便放下了心,多日的憂愁一朝得解,她不由得滿心都是歡喜,連蠟黃的臉色都多了些個紅暈,瞧著倒是好看了不少。
只見她忙就招呼平兒道:「好平兒,快,快些把巧姐兒叫來,你這就帶她去吧,往後你們兩個可就要相依為命了……」
平兒一聽忙就說道:「奶奶怎地這樣急的?一來巧姐兒還小呢,怎麼能離得開奶奶;二來如今咱們府里如今不是還算得安穩,不如就先叫巧姐兒住在府里,也好能多陪陪奶奶,若是到了那一日,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