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儘管再不願意卻也被捲入了紛繁複雜的皇家,再往後恐怕還要陷入皇權之爭。這可把他愁壞了。
正在犯愁的時候,猛然就聽有人叫他,抬頭一看卻見是妙玉披著滿身的月光星光款款而來。
妙玉風姿無限,翩然若仙,直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把個賈琮瞧得又是歡喜又是讚嘆。
大觀園中美女如雲卻又決然各不相同。
就譬如眼前的妙玉,她幾乎是最接近於仙子的存在,既美貌無雙又絕世獨立,其風骨大有仙氣。
她與星月最是匹配,越是在夜間,越是星月光芒繁盛,就越能顯出她神秘曼妙的風姿。
眼見妙玉飄飄然來至近前,賈琮慌忙施了一禮,笑道:「原來是妙玉仙子來了,此刻夜已深了,仙子怎地來了這裡?」
妙玉被他一口一個仙子叫得忍俊不禁,不由得便微笑問道:「你猜猜看?」
賈琮便故意想了一想,這才笑道:「我猜仙子是來尋我的?」
妙玉聽了便是一笑:「正是,賈琮公子好聰明。」
說罷,二人相視大笑,驚得隱在花叢中的飛鳥撲稜稜飛得到處都是。
二人笑了一陣,妙玉這才又笑問賈琮:「你光說我深夜遊盪,你怎麼這時候還不睡呢?」
賈琮聽問,當即便愁眉苦臉回道:「我將將才送了貴客出門,這不是才回來?」
妙玉聽了抿嘴一笑,盯著賈琮便問道:「什麼貴客,你又為什麼愁,和這位貴客有什麼干係麼?」
賈琮素知妙玉聰敏且又能掐會算,當即便皺著眉頭把皇上逼著他認了父子的事情說了。
妙玉笑眯眯聽罷了,這才笑問道:「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兒麼,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你倒犯起愁來了,真是不知好歹呢。」
賈琮聽了便瞪了她一眼,嗨聲嘆氣道:「你這不是故意氣我,認他做父親有什麼好,如今恐怕還將就著能過,日後不知有多少麻煩!」
妙玉聽了便反問道:「你怕什麼,大不了到時候把頭髮一剃當和尚去,還怕人家不准你出家麼?」
賈琮聽了先是點頭,隨即又搖頭道:「不好,不好,我倒是能出家,可是林姐姐又怎麼辦呢?難不成叫她也陪著我出家不成?」
妙玉聽了便嘆氣道:「你好痴,又好貪!先是怕自身不能保全,如今有了保全之策又記掛著林姑娘。恐怕等林姑娘能保全了你又要想著寶姑娘,此外還有什麼平姑娘、晴姑娘的。等這所有人都能保全了,你又要擔心錢財了……人生在世,哪一樣你能割捨得下?既然割捨不下,你就只能想法子去保全,去和人爭鬥去了,人人無不如此,你愁什麼?」
聽妙玉這麼一說,賈琮登時如醍醐灌頂,不由得愁緒一掃而光,大笑道:「正是呢,妙玉仙子說得有道理,天地為爐,萬物為銅,人人活著都倍受煎熬,我自然也是如此。不管了,不管了,我且活一天就開心一天吧。」
妙玉聽了便笑道:「正是如此,賈琮公子果然聰明。」
二人說說笑笑都是心胸大暢,不由得仰頭望天,只見天際無窮,繁星如鑽,月華如水,美不勝收。
此情此景,就再多的煩惱也隨風飄散。
這兩個人一路緩緩走來,只見夜色中的賈府寂靜無聲,美得就如同夢幻一般。賈琮忍不住便讚嘆道:「白日這裡的人紛爭不休,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誰知道夜裡的賈府竟然能一美至廝。」
妙玉聽了便笑道:「若不是它如此之美,也就沒那麼多人為它紛爭了。天下更是如此,你不知天地間有多少綺麗美景,這才引無數英雄競相折腰。只是我寧願作一個看客,只要能領略其美便心滿意足,再不起貪念的。」
賈琮聽妙玉如此一說,不由得心中一動。江山美人,歷來是天下英雄必爭之物。江山他不想要,可是美人呢?
黛玉已是天下罕見的美人,連北靜王一見了都失魂落魄,想著要占為己有,他該怎麼辦?
若是不能立足於天下,又怎麼能保得住美人?
妙玉在一旁看賈琮神色變幻不定,知道他心思煩亂,當即也便不作一聲,靜悄悄等他決斷。
只見賈琮的臉色先是迷茫,隨即又緩緩平靜,再後來目光越發堅定,熠熠發光。妙玉便知道他已經有了決斷,心中不由暗暗嘆息:
英雄終究還是難過美人關。
為了黛玉,眼前這稚嫩的少年不知要承受多少風雨了。
瞧著賈琮神采奕奕,鬥志昂揚,妙玉竟不由得暗暗羨慕起黛玉來。但轉念一想,也恐怕只有黛玉那樣的美人才值得他為之拼命了。
突然間,她腦子裡又想起那個和賈琮一般年輕俊俏,一般生機勃勃的少年來,他不也是為了她拼了命麼?
只是如今二人陰陽永隔,她就再精通推演卜卦,可也算不出他如今魂歸何處了。
一想到這些,妙玉不由得頹廢萬分,只覺活著只是無窮無盡的煎熬,並無一點兒趣味。
她一時間灰心喪氣,渾然沒了一分性質,就漫天的星月光輝在她眼中都覺醜陋不堪。
賈琮決意已定,一扭頭夢然見妙玉容顏灰敗,滿身頹廢之氣,不由得心驚,忙就低聲問道:「怎麼了,可是想到了什麼?」
妙玉聞言苦笑:「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罷了。」
瞧著妙玉滿眼的哀傷,賈琮怎麼還不知她在想些什麼,當即便柔聲問道:「你可知我方才想到了什麼?」
妙玉聽問,隨口便懶洋洋答道:「還能有什麼,一定是你決意要為你的林姑娘拼命了。」
賈琮聞言點頭,隨即又說道:「還有呢?」
妙玉此時只覺萬事萬物皆是索然無味,也不願多想,聞言便搖頭道:「我不知道。」
賈琮便柔聲說道:「我想的是即便我死一百次一千次,也要把林姑娘安排得妥妥噹噹的,叫她餘生無憂,叫她一輩子都能快活。」
妙玉不曾想賈琮竟然如此痴情,聽他如此一說不由得便扭過頭來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低聲讚嘆道:「林姑娘好有福氣,竟然能碰上你。」
賈琮聽了便盯著妙玉,慢慢說道:「天下男子莫不如是,哪個人不是願意自己喜歡的女子一生喜樂無憂?」
妙玉聽賈琮這麼一說不由得心中一動,還來不及細想就聽賈琮說道:「那個深愛你的少年,他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倘或他知道你如今活得這麼不開心,那他不是白白丟了性命?」
妙玉聽賈琮這麼一說,登時有如五雷轟頂,一時間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天空繁星閃爍,月華更盛,天地之間滿是耀眼奪目的光輝在閃耀。
大美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