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想要出府回娘家走親戚去,門前的大路卻被各路前來探病的達官貴人擠了個水泄不通,連條縫兒都沒給留下。
這不免把鳳姐兒氣得直翻白眼兒,可再打聽打聽來瞧賈琮的這些人,沒一個不是當朝皇上跟前炙手可熱的紅人,別說是她了,就是王子騰來了恐怕也不敢招惹,只能退避三里。
當下鳳姐兒又是氣又是妒,更不敢招惹,只得繞了後門兒去了。
這裡平兒見了眼前情景不明就裡,可有如此多的權貴前來探視,恐怕是賈琮傷得極重,這更加把她更是心急如焚。直等到好容易伺候著王熙鳳上了馬車走了,她這才忙迴轉身偷偷要去東院兒打探消息,可巧就見了紫娟從東院兒里出來。
平兒忙就攔住了她問起來,紫娟也是黛玉叫她過去打聽消息的。聽得平兒問起,她又知道平兒和賈琮是真心要好,當下也不隱瞞,便把事情一一都說了。
平兒這裡聽了不免又驚又喜,驚的是賈琮怎麼就受了傷,喜的是幸好他傷得不重。眼見如今賈琮越發混得好了,受了這麼點子傷竟然能驚動如此多權貴前來探望。驚喜之餘,她更是說不出落寞,總覺這位少爺已經距離她越來越遠,如今只能遠遠觀望,再也不能如從前那般親密了。
紫娟見平兒聽了賈琮的消息只管發愣,還以為她再為賈琮的傷勢擔憂,忙就勸道:「好姐姐,你也不必擔心,我也細細看過了,當真沒多大事兒,已經快要大好了。」
平兒聽了也只能笑笑說道:「那就好,也省得人擔心。」
說罷兩個人轉身便往回走,紫娟一路上又說起有多少達官貴人來瞧賈琮,又送了多少珍奇藥材,擺得東院兒滿滿當當一院子都是,倒比賈府多年珍藏下來的藥材還多幾十倍不止。
平兒聽了滿心更是高興,可高興之餘更有說不出口的心酸難過:
賈琮如今已經是人中龍鳳了,她卻依舊是人不人、鬼不鬼地在混日子。一時間她又想起賈琮過去說過要照顧她一輩子的話來,此刻再想想真是恍如夢話一般,而自己卻從來不曾忘記,真真是又傻又痴了。
她越是這麼想越是心裡難過,忍不住眼淚就瞧瞧流了出來。紫娟偏偏一扭頭就瞧見了,忙就問道:「姐姐,好端端的,你怎麼哭了?」
平兒被她這麼一說忙伸手去一摸這才知道自己竟然流淚了,她忙低下頭一面抹淚一面笑道:「我這可不是高興的?如今琮少爺這麼出息了,我忍不住就想起他從前一直遭人欺負的時候來,再看如今,可不就為他歡喜得掉了眼淚?」
紫娟聽了也點頭道:「可不是說呢,從前少爺過的什麼日子,多少次都差點兒被人打死呢,如今可是好了,誰還敢給他氣受?」
二人邊走邊說,紫娟見四周無人,便小聲兒問平兒道:「平姐姐,我怎麼恍惚聽人說你昨日為什麼生氣來?我也沒聽真,可真有這種事兒不成?」
平兒聽紫娟問起,當即就紅了眼,忍不住落淚道:「可不是有這事兒呢,我家那不爭氣的主子偷人,偏偏又趁著我們奶奶生辰的日子偷,且還偷到家裡來了。這也罷了,偏偏又叫我們奶奶給抓住了,她兩口子不對倒拿我做筏子,害得我好端端的倒平白無故受了好大一場氣,想想活著也真沒什麼趣味,還不如死了的乾淨……」
平兒越說越是傷心頹廢,忍不住就小聲兒哭了起來,可她又怕人看見,忙又抹了把眼淚強笑道:「算了,我就是這個命了,連傷心委屈都不配的。」
她本來就生得極美,這麼一傷心更是瞧得紫娟都為之心動,忙一把摟了平兒在懷裡,小聲兒勸道:「姐姐,你才多大的年紀可不能說這種喪氣話,我瞧你人又生得美,心地又好,我就不信老天爺不心疼你呢。你好好的,總有一天什麼都能順了。」
平兒聽了便苦笑道:「好妹妹,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安慰我呢,可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也就是這樣的命罷了,別說什麼好日子了,說不定哪天就叫他們把我逼死了。」
紫娟聽她這麼一說,再想起以王熙鳳之毒辣、賈璉之無情,平兒前景當真堪憂。這麼一想,再看眼前的平兒貌美如花,比那王熙鳳還要美上幾分,卻偏偏是這個命,偏偏要落在王熙鳳手底下,紫娟也不禁哀嘆不已,不由得便張口問平兒:「好姐姐,以你的容貌才幹,就給哪個大戶人家的少爺做妻也是綽綽有餘,怎地偏偏要給他們做什麼通房丫頭,這也太辱沒了你!」
平兒聽了更是哀傷不已,嘆息道:「妹妹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家那個爺最是個貪花好色的,在娶我們奶奶前就不知有了多少女人。及至娶了我們奶奶過門後,他身邊的那些個女人或是被打死或是被賣到娼寮,都處理得乾乾淨淨,一個也不剩。那時陪奶奶嫁過來的除了我還有三個丫頭,她們三個因為貌美被爺瞧上了,多說了幾句話,也被奶奶給賣去了妓院。到後來只剩下我一個了,奶奶又怕別人笑話她說她不容人,不守婦道,她這才逼著我和爺好。我若是不肯她就要賣我去青樓呢,我不得已也只得從了。現在想想當初還不如一頭碰死來得乾淨些……」
平兒越說越傷心,忍不住又低聲飲泣。紫娟忙又勸了半晌,她這才稍覺好些,苦笑道:「你也不必為我傷心,不值得的,我就是這個命了,能活一天算一天了。」
紫娟聽她這麼說倒忍不住也是傷心起來,不由得就嘆息道:「咱們這窮人家的女兒當真就不該生下來,還省得受這麼多苦楚。」
平兒聽了便又勸她道:「你大可不必傷心,你到底命比我好得多,跟了林姑娘這麼好的主子。如今她待你如同親姐妹一般。想來日後即便是她嫁人了,你要麼一輩子跟著她活,要麼自去尋個本本分分的好男人,也是好好過一輩子呢。你可不像我,這一輩子已經完了。」